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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记物语

第九十二章鏖战下津井

森田长纲、寒川元临站立阵后,他们指挥火箭,往敌阵内抛射,但大部分箭矢都被长楯挡落。三两支漏中的,落在不远处蒿苇草上,火苗顿时窜起,水贼躲避不及,身上因也沾染了火油,立刻被烧成火人一般。

这些火人手舞足蹈,四下胡乱奔走,搅乱进攻的阵势,能势赖吉把手中太刀一挥,随即后队奔出十几名弓手,乱箭将其全部射毙。

远远就听见,这些倭寇发出凄厉的猿叫,同党的惨死,丝毫没有挫伤士气,反倒激起了他们凶残的秉性,抬起粗沉的木楯,当做攻具就往车阵撞去。

且看其去势甚急,不顾后防,恐怕还不知道己兵将至的消息,城内守军试图突围,但被町内的倭寇阻拦。

上野高秀没有迟疑,当即麾兵支援能势赖丰,一揆军虽然人数众多,毕竟战力参差不齐,难以孤军久斗,而下津井城内的守军一时突围不出,也不碍事,只要击溃了儿玉党本队,残余倭寇自会不战而溃。

上野军一路急奔,到得下津井城北五六里处,方才开始整队备战。

穷岛荒土,生活困苦艰辛,每遇饥荒必定将老弱推入海中,以为祭神,祈求丰康,能活到现在无不是凶悍轻死之徒,倭寇称呼半点也不为过。

倭寇众并没有因为火攻而有丝毫停下围攻的态势,大片蒿草先后都被上野军主动纵火引燃,试图阻拦敌军的进攻,火势腾腾燃烧。

黑烟和烧焦灰末随风漂浮,很快遍布了整个战场,烟雾弥漫,上野高秀尽管有布巾蒙面,可还是被呛得咳嗽不断,两眼流泪。

而那些倭寇依然势如疯虎,浓浓的烟雾中,惨叫、厮杀的声音响彻一片,锋锐雪亮的刀枪过处,带出大丛鲜血;黝黑的面庞看不清楚,晃动间,便有一人应声倒地;两间长的镰枪勾戳对刺、厚实沉重的斧钺奋力劈砍,闷声碰撞,听得人心中悸动。

合战中央,烟雾最浓的地方,一个裸衣赤身的倭寇势不可挡,所过处血肉横飞,残肢遍布。上野高秀端坐不动,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身影,瞧了会儿,见他遇人便杀,竟似不辨敌我。

“倭寇杀红了眼,右马头,要不要先退一退?”

上野高秀没有回答,奉命率领赞岐兵来援的长尾大隅守勃然发怒,从初阵以来,他就没像这样丢人过,众目睽睽之下,全军将士皆在奋死,怎能因畏惧一个徒足死兵就避缩退后?

他断然喝道:“退兵?绝无可能!倭寇兵势虽强,但却毫无阵法可言,全靠一股子亡命血气罢了。只要我军能斩杀其中一二大将……”他对上野高秀道:“末将保证,倭寇必溃!”

鏖战有顷,约定的时间渐近,这里倭寇足有两千之众,那前去抵挡能势家的部众定然不多,能势赖丰应该很快就率领军势杀到下津井城下,自己得抓紧时间与其会合,免得再出现变故。

上野高秀没有介意长尾大隅守的越俎代庖,他很赞同对方的意见,顾盼左右,道:“谁愿前去,率兵反击一阵?”

森田长纲、能势赖房并肩站了出来,上野高秀摇了摇头,没有选派森田长纲,他是细川赖纲的三子,一旦出现什么闪失,不好相见。以军配点指能势赖房:“给你三百人,从左到右,务必要贯穿敌阵!”

能势赖吉的番队守在阵左的一处高地上,三百人闻令而动,从山坡上发动俯冲,眨眼杀入尸骸枕藉的战场。

倭寇措手不及,转瞬间,被他们冲入烟雾,又冲出烟雾,继而再继续折返杀回,分成两队,斜斜绕着阵势边缘,窥见敌军薄弱处,并作一阵,第三番冲击喊杀。

弥漫不散的浓雾黑烟中,只听见喊杀喝骂,隐约能见其手中闪亮的刀枪,待他们快步杀出烟雾的时候,每个人的刀上,枪尖,无不带了淋漓鲜血,手脚快的,甚至还割取敌兵的人头,拽在手中,往敌军阵中抛掷。

倭寇厮杀没有章法,很快就乱了阵势,带兵的能势赖吉好不容易收拢,却奈何敌军一再冲击。

长尾大隅守趁机率领赞岐兵发动反击,宇喜多直家派上来的倭寇终于抵挡不住,过了小半个时辰,丢下两三百具尸体,向后撤去。

“不识战阵如此,来者若有知兵之人,岂能被如此轻易击退?”寒川元临似模有样的评点。

可上野高秀却丝毫不敢放松,这些倭寇不过是派上来搦战的杂兵罢了,看了眼远方始终未动的数百足轻队,当下不敢停留,若再继续耽搁下去,还不知要再生出何等变故,儿玉党的兵力数量,明显超出了他的预计。

剩余两千军势当下分成两队,长尾大隅率领赞岐兵殿军断后,剩余千余兵力跟着上野高秀马不停蹄,往下津井城的方向撤去。

四五里路很快走完,上野高秀等人喘息未定,还没准备趁势夺取儿玉党空虚的营砦,亲耳听到营内擂鼓震动,自营内辕门、町内街巷里顿时涌出多如蚁蛭的敌军。

寒川元临面如土色,驻马观之,道:“田井、池生等诸家豪族曾报营内无贼,这些敌军又是从何而来?”上野军尚在行军路上,附近乡里就已经有几家豪族,派人前来禀报,言及儿玉党留守兵力不足,大部皆行出阵。

他却不知这几家豪族,早便受制于宇喜多直家的胁迫,不得已而假传消息。那时诸人急于夹击儿玉党,心神激荡下全然来不及甄别一二,路过下津井城时,也没有先派遣人马前来哨探。小小疏忽,终是酿成大祸。

森田长冈咬牙切齿,道:“定是田井、池生这几家的狗贼通敌,助纣为虐!”

一起一落,如处兵火。上野高秀苦笑不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原本想着一击而定乾坤,驱逐倭寇,岂料到命运多舛,今日恐怕真得要一败涂地。

“右马头,儿玉党的贼寇列阵未稳,不如混战杀过去,跟城内守军里应外合!”上野军疾驰而来,行伍散乱,但儿玉党的伏兵才出,还没来得及布阵,森田长纲认为与其仓惶退走,倒不如掩杀过去,犹有获胜的机会。

上野高秀颔首,今番就算可逃出去,跟能势赖丰会合,於诸人、於儿岛郡也无济于事,但看杀来的敌军,数目不多,自己兵马背水一战,我未必会输。

只要能够杀入城内,跟守军会合,凭借城内的武备钱粮,犹自可以坚守数月,足可以耗走儿玉党,到那个时候,一切好说。

“儿郎们,扬威军威!”上野高秀扯辔疾呼,拽动坐下的野间马顺势抬起了一对前蹄。

这位追随细川晴元转战近畿多年老将,哪怕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仍旧斗志不减,当先杀去。

宇喜多直家接到了两处上野军负隅顽抗的消息,他并不担心,最困难的诱敌步骤已经过去,剩下的事情早有安排。

上野军在高仓坂的顽强表现,大大出乎原本的意料,他明白单凭自己这三千多人的兵力,想要彻底击垮上野高秀和下津井城内的细川赖纲两部,不太现实。

儿玉党聚众成军到现在,至今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仅靠这么点的时间,是无法训作出一支精锐部众,更何况此回出阵儿岛郡的军势,多为镰仓、贺阳两家国人众。

盐饱水贼的战力稍强两家不少,水战虽然勇悍,可在陆上合战终究差上些许。

平常仗着人多势众,舟船往来便捷,突袭掳掠还能胜任,可真正跟精锐足轻正面厮杀,难免有力不逮。

所以,他对此回所带的军势的看法十分清晰,就是突袭劫杀尚可,正面合战尚还不够老练。

有了这样的认识定位,儿玉党才不至于因疏致败。战局的演变方向,也符合他的预料:下津井城北云集的能势赖吉、稻富祐通和连夜奔回埋伏的冈家利三队,固然占据先手,却依然无法击破上野高秀率领的儿岛郡联军。

自己这里三百常备为核心的六百人,倚仗町宿场内的各处狭间橹台、矢仓,阻拦下津井城内的守军虽然游刃有余,可要想一战而破,还是得靠伏兵才行。

这次的伏兵不是别人,正是蓄势已久的能势军。

上野高秀的部众和赞岐兵,都是有制式靠旗和甲兵的,但能势军作为时长外出剽掠的水贼众,却没有这么讲究,不但武备各异、幡旗也是纷杂不同。

单看军容风气,几乎跟宇喜多直家手下云集的倭寇们,没有任何区别,便是连旗号也都是海贼们最常见的“八幡大明神”旗帜物。

上野高秀骑在一匹矮小的野间马上,一面督阵前进,一面观察地形。合战出阵经年,让他临阵出兵十分机警和老练。

一看前面来到一条小河,两岸林木茂密,丘陵起伏,很利于埋藏伏兵。他心中一动,就派一名家臣通知长尾大隅守、森田长纲和寒川元临:人马暂停,派哨探往前搜索,余下人整队休息,待情况明了后再继续进兵。

上野军主力千余,半是上野秀高一手带出来的郎党,半是久经善战的赞岐兵,稳住阵势以后,很快发起反击。

町宿场一幢高大橹台上,远远观战的宇喜多直家蹙起眉头,赞岐兵采用了火攻,以绳索抛掷添加火油的焙烙玉,然后引燃,一队十来人的倭寇持刀拼杀,被火油溅满全身,仍旧不闪不避,劈开竹束,便往赞岐兵的阵内突去。

当下来不及全部整齐,便按照队列所属,组成或大或小的阵势,跟喊杀而来的倭寇们鏖战一处。两边厢幡旗蔽空,鼓声雷动,矢石如雨落下。

上野高秀求战心思急切,不顾宫本道意劝阻,亲自带兵。军势到达三余町押原东端,便听闻长足众回禀,下津井城外的宇喜多直家一早便分兵撤围,大军现正在城北与前来邀击的能势一揆众缠斗。

此为兵法正道,但为时已晚。军中为数不多的三十几匹战马一口气走了数十里路,身上冒汗。一到河边,争着饮水。足轻更是又累又渴,不顾水寒彻骨,争着弯下腰去,用手捧起水来喝上几口,润一润干得冒火的喉咙。

就在这队形混乱的当儿,耳畔法螺鸣响,埋伏在对岸树林中的伏兵一跃而起,发出一片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向着河滩冲杀过来。

上野高秀愕然,这两路伏兵正是宇喜多直家麾下能势赖房与稻富佑通两队兵力。

倭寇们没有统一的军裳,穿着五花八门,怪声猿叫着,举着长刀、短枪,如潮水也似,前仆后继。

这些濑户内海上的倭寇,因为缺少作训演武,阵势休说跟儿玉党本队相比,就是跟镰仓众与贺阳众也似远远不如,大多都是宇喜多直家临时用钱财招揽过来的填壕杂兵,武备更是极差,面对甲坚兵锐的赞岐众,根本难以招架,但是临阵搏杀却起来,尽皆亡命,悍不畏死。

鲜血喷涌,死尸遍野。

左右附近高蒿丛内趁势,各自杀出一路军势,惊视当中马标印旗,赫然纹画着一个斗大的“兒”字。

两面马印旗之下,又各有两杆附旗,左写“同心与力”,右书“万众一向”。

“这帮水贼当真一群倭鬼。”临阵指挥的石川久智喃喃自语。

岛民之苦,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濑户内海上除去少数大岛以外,余下数百小岛土地狭小,缺衣少食,甚至饮水也要全靠降雨,朝廷、幕府对那里流放的罪人和贱民不管不问。

“休得惊慌,枪衾队在外,甲兵次后,弓手三阵!”上野高秀沙场宿将,当即明白中了埋伏,沉着冷静的呵斥传令,随军携带的竹束被拆散开,很快被推到最前方,列成一道低矮的栅栏,兵卒居中防守。

喊杀声轰然四起,充盈整个天际。上野军虽然被埋伏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迸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同时,一队铁炮手和大队弓箭手,站在土丘上对着上野军猛烈齐射,霎时间,一片足轻负伤栽倒,鲜血将河水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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