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说完，他就指了指桌边的圆凳，示意陈福抓紧坐下好好回答问题。

陈福闻言，浑身的冷汗直流，却也不敢怠慢，重新坐回到张保的身边，等着四爷再次提问，丝毫不敢再提起弘晖阿哥的事儿，他也知道他刚才是犯了自家主子爷的忌讳。

四爷倒是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这底下人揣摩上位者的心思，本就是常态。

四爷赐座，这份体面，绝对是百年难遇的事儿。

陈福和张保闻言，连忙行礼谢恩，又是跪，又是拜，一通折腾完，这才坐下身来，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大大咧咧地坐实，半欠着身子落座，仅仅是搭个边儿，比起那些大家闺秀的坐姿，还要更加腼腆含蓄。

“你也坐。”四爷又瞧瞧还戳在自个儿身边的苏培盛，又指了指空位。

四爷也不想揪着陈福和张保这点过错大做文章，又安抚两句，直接说起了他心里的盘算：“奴才明白，奴才必将粘杆处打造得铁桶一般。”陈福和张保忙齐声答道。

“嗯，爷相信你们有这个能力，不然也不会将你们安排在这个位置上。

这次慧如的事儿，爷就当它是个意外，不再追究了。

至于探子带回来的耿老三等人，该送走的就送走，不过就是用钱收买来的跑腿的，知道的消息有限，而且还容易惊动到西小院那位侧福晋，没必要留在府里，尤其是那个耿老三，就让他按照他原来的打算办，正好省得咱们这些动作被西小院那位侧福晋察觉了。”

说完，他又在粘杆处这边坐了一会儿，便领着苏培盛回到了书房。

这大半夜的，他也懒得再回后院去折腾了。

待到次日天明，这佟佳侧福晋的事儿就好似是掀篇了一般，唯有乌拉那拉氏这心里有些不安。

因为福全出府去找耿老三，发现耿老三已经不见踪迹了。

那扇日日都是从里面用门栓拴着的院门，竟然破天荒地挂上了一枚铜锁。

他思考片刻，搓着雪白无须的下颌，往来时路走去，不过他并没有忙着回府去给乌拉那拉侧福晋报信，而是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小集市上，买了几盒点心，装作是来耿老三家里做客的客人，直接来到了前面那个通过大杂院才能到的院门口。

同样是铁将军把门。

“这三哥和三嫂怎么都不在啊！”他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喃喃自语着。

旁边，也就是二院厢房住着的刘家姑娘，本来正在窗前迎着阳光绣花，瞧着福全这么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在那扇很少有人走的院门前转来转去，有些好奇地走出了家门，嘴角噙笑的扬声问道：“你是谁啊，我怎么没在这院里见过你啊，你要找谁啊？”

“姑娘，小子是来找耿三哥的，你认识他家里人么？”福全闻言，含笑转过身来，温声问道，还不忘指指挂着跟前儿挂着锁的门，似是怕刘家姑娘不常在院里走动，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似的。

“哦，你是要找耿老三的。”刘家姑娘拉着长音点头道。

“你认识？”福全眼露惊喜地迎上前，问道。

“我当然认识了，这一个院里住着，便是他们不经常在这边出入，我也不可能不认识他们啊，只是你既然认识耿老三，你不会不知道这边的门被封住了吧，除了他家嫂子会过来院里聊聊天，平时是没有人从这边走动的。”刘家姑娘对眼前这个模样不错、且温文尔雅的小伙子感觉不错，也乐得和他多说几句闲话，笑着说道。

说完，她还很热情地邀请了福全到自个儿家里坐坐。

而与此同时，一直在屋里盯着这边动静的刘家姑娘的亲娘吴氏也迎了出来。

这里是大杂院，里里外外住着的人家多，杂事多，也会闹些口角，但是住在一块年头久了，便会真正体验到什么是远亲不如近邻，所以这院里突然出现一个生人，别说是吴氏在屋里头瞧着动静，其他一些比较好管闲事的人都已经走到院里来了，只不过因为刘家姑娘已经在跟前儿说话了，这才没有上前。

不过这会儿吴氏一出来，其他人就也好奇地凑过来了。

这么一来，福全就被人群包围了，你一句，他一句的，吵得他脑仁疼，但是也让他得到了自个儿想要的消息，比如某个人听说福全是来找耿老三的，突然说起这几天耿家嫂子经常去前院老孟家串门的事儿，还很是热心肠地指明了前院老孟家住哪个屋，比如说某个人说起昨个儿入夜瞧见耿老三和他家媳妇忙活活地出门了……

一条条消息接踵而来，却让福全生出了一种不好的念头。

不过眼前还有一堆热心肠的邻里街坊围着，他可不敢流露出任何一点不耐烦来，不然就是犯了众怒，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待这些人问够自个儿的出身来历，自觉无趣地离开，这才飞也似的往前院老孟家的方向走去。

前院，西厢房和倒座房之间，加盖了一间厨房，这里就是老孟家的所在。

福全自称自个儿是后院耿老三的结拜兄弟，常年在外地奔波行商，好不容易有空回到京里来看望耿老三，却不想来得不是时候，听这院里的街坊说起耿老三的媳妇经常来这边闲聊，就壮着胆子找过来了。

不得不说，这世界就是看脸的。

孟家嫂子见福全长得眉清目秀，行为做派也很是得体，倒是也没有觉得他是坏人，笑着将他让进了自家屋里，柔声说道：“你这过来得不凑巧了，这耿老三他媳妇昨个儿收到娘家来信，说是她老爹这些日子身体不大好，忙活活地收拾了几套衣裳，便和耿老三回去了。”

“哦，耿三哥的老丈人怎么突然就病了啊！”福全有些惊讶的问道，心里慌慌地。

“这我就不知道了，本来白个儿的时候，耿老三他媳妇还好好的，还拜托我给我家侄子捎信，说是手里有点闲钱，想要将他们后院这间房卖了，重新置换套独门小院，不想再在这大杂院住着了呢，晚上就突然收到了家里来信，这不……连忙就走了，临走时候还拜托我帮忙她照看着院子呢！”孟家嫂子闻言，笑着回答道，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似在未没能帮上福全的帮不好意思一般。

她却不知道福全现在整个人都傻眼了。

已经得到了线索的福全呆滞片刻，满脸堆笑地将放在桌边的点心往孟家大嫂的方向推了推，随口说道：“既然这么不凑巧，这趟没能见到耿三哥，我也就不多待了，这点点心就送给您吧，不然我来回拎着，也是麻烦。”

“那怎么好意思呢！”孟家大嫂是个实惠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道。

“没关系，我就自个儿一个人住客栈里，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点心呢，您留步，我先走了！”福全笑着摆摆手，起身说道。

说完，他就迈着步子往外走去。

虽然福全是说不要送了，但是收了福全送的这么一大包点心，孟家大嫂怎么好意思不出门送送呢，她就好似是送自家亲戚似的，一路送着福全到了院门口，目送着福全出了巷子口，这才转身回到屋里头。

她一边收拾着福全带过来的点心，一边合计着耿老三媳妇昨个儿的话，眼底一亮，忙丢下手里的这点活儿，快步追到了巷子外头，高声喊着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福全。

福全闻声，转过头来，瞧着正往自个儿这边跑着的孟家大嫂，虽然心里有些不耐烦了，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往回走动几步，边走边问道：“嫂子，您叫我有事？”

孟家大嫂连跑带颠地追到跟前儿，喘着粗气道：“有个事，我差点忘记说了，耿家媳妇临走的时候，过来和我说起，要是有人过来找她家耿老三就拜托我转告来人一声，便说耿老三没有忘记你拜托他的事儿，他都替你办妥了，让你只管放心就是。”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有劳嫂子了！”福全闻言，笑着点头说道。

“没事没事，我这也是个黄鱼脑袋，昨个儿晚上的事儿就差点忘了，得亏追上了，不然还怕耽搁了你的事呢！

行了，没别的事了，这话，我也已经传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孟家大嫂好半天都没有将这口气喘匀，但是却是一脸的轻松，笑眯眯地摆摆手，说完就转身往家走去。

只剩下福全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这才好似打定主意一般地往旁边拐去。

毕竟陈福和张保都坐下了，总不好让苏培盛继续在自个儿旁边立规矩吧。

又是一通折腾，这次连苏培盛都坐下了。

“别动不动就跪地求饶，一来爷也不是没有肚量的人，犯不着为了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要打杀你们，左不过就是罚你们点月钱，你们也不在乎这点月钱，二来要是你们真犯下大错，你们这套跪地求饶的把戏，亦是没用，所以你就把这些用不着的把戏都收起来吧，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也别东想西想地胡乱猜忌，照实说，照直说。

你们都是在爷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儿，爷的性格喜好如何，你们该明白的。”四爷有些不喜地摆摆手，冲着陈福，亦是冲着张保和苏培盛，冷着脸说道。

“怎么回答不上来？”四爷瞧瞧陈福和张保的神情，问道。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不过已经坐在圆凳上的三个人，这心里并不平静，更是忐忑极了，互相递着眼神，似乎是在询问对方，四爷今个儿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四爷在黄鼠狼给鸡拜年……呸呸呸，还是四爷打算来个先礼后兵，有什么大招在后面等着自个儿呢，只可惜在座的三人都是一头雾水，最后也只能更加拘束忐忑地盯着四爷了。

好一会儿工夫，四爷将手里的册子一合，终于抬起了头。

说完，他话题一转地说起了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的事儿，沉声问道：“这府里还有多少是先福晋在世时候就在府里伺候的，有多少是曾经在先福晋跟前儿伺候过的？”

“是，奴才实在没有特别注意过这点，而且据奴才调查，这慧如和秀儿虽然都曾在先福晋跟前儿伺候，且情分颇深，但是和弘晖阿哥并不半点牵扯。”陈福更年长些，手里的权利更大些，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了，他苦着老脸，恭声回答道。

“爷说过和弘晖有关系么？”四爷有些不喜地挑眉道。

“不曾，是奴才妄自猜测主子心思，奴才有罪。”言多语失，陈福懊恼地恨不得捶死自个儿这个多嘴多舌的糊涂蛋，跪地请罪道。

“并未发现，侧福晋甚少出门，对身边宫婢仆从亦是约束很严。”陈福恭声答道。

“那就继续盯着吧。”四爷闻言，微微点头，并未流露出喜怒的平静吩咐道。

他单指敲敲桌面，若有所思地瞧着眼前放着的册子，沉默了有一会儿工夫，清了清嗓子，吩咐道：“爷早就觉得这件事和西小院那位侧福晋有关系，不然也不会之前就让你们盯着那边的动静，这次能跟上福全这个小太监，找出被关在城外老君庙附近的慧如家人就是证明，但是到底没有个证据，总不能凭耿老三等人就将一个侧福晋怎么样，所以你们以后要更加注意西小院那边的动静，无论大小，无论轻重，出来一个就盯一个，将每日收获都汇总造册，一一送到爷这里来过目。

还有，这件事要做得隐蔽些，爷不想还没查出个眉目就闹得惊天动地的，所以这安排过去的人，也要仔细调查过底细来历，同时你们也得将粘杆处的人都好好清理下，慧如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就被人灭口，显然这是有内鬼在粘杆处的，别让爷觉得这花费巨资才组建起来的粘杆处是个千疮百孔的筛网，不然爷怎么放心将差事交给你们。”

关于这个问题，陈福和张保都是一脸茫然。

一来是没有仔细统计过，二来是不知道四爷为何突然提起这茬。

他瞧着冷汗都流下来了的陈福和张保，沉声问道：“之前爷命你们安排人盯着西小院那位侧福晋的动静，你们可曾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