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孩儿明白。”弘晖忙起身应道。

“恩，那你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四爷继续说道。

弘晖也不愿意在正院久待，登时是浑身一松地对着四爷拱拱手，便随着引路丫鬟离开了堂屋，径直往自个儿在前院的清辉阁走去。

瞧着眼前过分的弘晖，尔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还记得她初见弘晖时候的情形，虽然那会儿弘晖还是个身高不及她肩膀高的小孩子，眼神里却写满了骄傲和自信，一举一动，带着几分古板严肃，倒是也掩盖不住他骨子里孩童性格，真真是活生生的将傲娇二字演活了。

而现在呢……

对于这些事，四爷实在不愿意带回到家里来说，但是却不能不和尔芙通气。

“那弘晖这时候回来，该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吧！”尔芙虽然不善于权谋之策，却也不是傻瓜，这会儿四爷这般严肃的说起这事，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刚离开的弘晖身上。

果然，四爷苦笑着点点头，那笑容瞧着就让人觉得心酸不已。

“这是一定的事，非皇命差使，如爷这样的皇子龙孙轻易不得离京，弘晖又是爷的嫡长子，之后又闹出假死那样的假消息，甚至连皇上追封爵位的圣旨都下了，这会儿爷那些兄弟还不得往死了攀扯这件事啊！”四爷接过尔芙递上的茶盏，轻声说道。

弘晖的死讯传到京中时，他就不想那般草率相信，但是……

此时此刻，四爷无比痛恨那时给自己施压的乌拉那拉氏族人们。

如果不是乌拉那拉氏族的那些族老们携恩相求，美其名曰是怕弘晖以后没有后继香火，又借着有孕的那个妾室说事，他怎么可能会突然上书提请册封之事。

本以为这奏疏送上去，宗人府那边拦一拦，又有他那些拖后腿的兄弟们帮忙，总不会那么快递到康熙爷眼前儿去，结果乌拉那拉氏族里一位已经致仕的老臣，竟然早早就等在宫里，他这边送上了奏疏，那位老臣就和康熙帝提起了此事。

康熙帝对他们这些儿子是有些心狠，对孙儿辈的这些孩子们，却很是心疼。

他乾刚独断，很快就做出了批复，宗人府那边儿也不敢再拦着挡着，玉牒很快就做出了变更，如今根据玉牒上的记载来看，他这位雍亲王的嫡子是身体孱弱早夭的可怜孩子，而他曾经那位嫡福晋，也成了忆子成疾、英年早逝的慈母典范。

当初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若不是四爷的隐忍工夫出众，怕是都忍不住当众跳脚骂娘。

后来想想，他也能够理解乌拉那拉氏族中为家族兴旺尊荣所做出来的选择。

毕竟那会儿先福晋已经过世，而唯一一个有着先福晋血脉的嫡长阿哥弘晖也不在了，玉牒上的记载是要一代代的流传下去的，他们乌拉那拉氏为了保住体面，舍弃他这个外人，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谁也没想到弘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弘晖回来了，一切也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想到这里，四爷稍显无奈地揉揉眉心，按下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压下了心底对乌拉那拉氏一族的怨怼，毕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事，他和乌拉那拉氏一族闹得太难看，也让弘晖这个身具两族血脉的孩子为难。

是的，便是弘晖做出再多错事，他也不曾放弃弘晖。

“这件事不提了，只是委屈你要听些闲话啦。”不过他不能不给尔芙提个醒，他那些嫂子、弟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最擅长说些个指桑骂槐的嘲讽之语，尔芙又是个性子直率的人，所以……

尔芙哪里能想不到这些呢，虽然她以纽祜禄氏的姓氏入府，玉牒上的记载，也统统都做了变更，市井里的老百姓不知道，后世人也未必了解内情，但是如今这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妯娌们，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往日她是侧福晋时，她们瞧不上她。

如今她改头换面地成为继福晋，这些人还是看不上她。

内宅和睦的时候还好，她这些妯娌就算是心里瞧不起她、看不上她，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不然就是故意和康熙帝这位做主将她嫁于四爷的帝王过不去，但是现在府里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想来她那些妯娌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展示下她们的口舌之利了。

想想，尔芙也是无奈极了。

从小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她，亲戚和睦，那便多走动些，若是不和睦的，逢年过节也难见一面，根本不需要去考虑该如何相处之事，她又是刚刚大学毕业就来到这里，根本不曾经历网上看到的那些奇葩亲戚如此催婚炫耀等等手段，但是现在这些奇葩亲戚就成为她甩不开的麻烦了。

尔芙和四爷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各自要去面对的烦心事，皆是愁眉不展、哀叹连连。

不过日子就是这样，你高兴是过，不高兴也得过，时间也不会因个人意愿做任何停留，所以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

一夜不能好眠的四爷是早早就领着弘晖进宫请罪去了。

他临走的时候，交代尔芙跟前儿伺候的宫婢丫鬟们都放轻手脚，不得吵醒了床上好不容易睡着的尔芙，但是他这番好意也没有多大用处，因为便是尔芙院里这些人能做到，府里其他等着瞧热闹的女人们却不会有太多耐心等待。

就在四爷刚刚离开不久，以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瑞溪为首的一干人就来请安了。

她们自是不可能诚心实意地来给尔芙请安了，不过是借着请安的由头，赶着来看热闹罢了。

诗兰等宫婢仆从压不住场子，也没有理由拒绝府中其他主子来给自家主子请安的好意，只得轻手蹑脚地来到内室里叫起，将还在床上睡着的尔芙唤醒，匆匆替尔芙梳洗打扮一番，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尔芙前往堂屋。

“姐姐，妾身瞧着您这气色着实不大好，可是没有休息好？”大李氏自恃进府伺候的时间早于尔芙，又早于尔芙晋封侧福晋之位，膝下又有子女做靠，见尔芙黑着脸走进门，不但不忐忑惶恐，反而主动开口道。

尔芙丢给她一记冷冷的眼神，不冷不淡的答道：“李氏真是好眼力呢！”

说完，她也没有多理会如跳梁小丑般的李氏，目光在在座众女身上游走一圈，将各人对此反应看在眼里，这才幽幽说道：“本福晋记得曾经多次取消各位的晨昏定省，想不到各位妹妹竟都如此爱戴我这位福晋呢，既是如此，本福晋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那便恢复了这规矩吧！”

其实晨昏定省这规矩吧，实在是折磨人最好的法子。

因为这四爷府的后宅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后宅内眷早起来正院给正室嫡妻请安，按规矩又不能乘坐软轿，而京城又是冬天冷、夏天热，春秋两季刮大风，她们这些个养尊处优的女人们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天不亮就腿着来正院请安，所以尔芙不耐烦理会她们，免了她们晨昏定省的礼，她们也是乐得轻松。

如果不是她们急着来看热闹，她们才不会天蒙蒙亮就跑来堵正院的门呢。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们知道尔芙性格宽和，便是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和她们计较，一心显摆她这位正室嫡福晋的宽厚仁爱，惯坏了她们，不然她们也没胆子将看热闹这事做得如此明显。

不过她们这次真是失算了，直接撞到了枪口上，本就满肚子火气的尔芙，直接将这些撞上来的女人们当成出气筒了。

是的，就是出气筒。

尔芙瞧着下首脸色齐齐变换的众女，感觉起床气都散去了。

接着，她也不理会下首坐着的一众女人们，谁耐烦和她们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有这闲工夫，她还要好好琢磨下如何去应对她那些倒霉妯娌们的唇枪舌剑呢。

尔芙丢下一颗重磅炸弹，便一身轻松地潇洒离去了。

大李氏这些女人却是顾不上场合地直接围在了一块，叽叽喳喳和树上的鸟儿似的，七嘴八舌地探讨着该如何劝说尔芙消气息怒，收回恢复晨昏定省的话，眼瞧着这天就要冷下来了，她们可不想离开温暖舒适的房间，迎风顶雪地来给尔芙磕头请安。

只是官大一级压在人，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内宅后院里这些个女人们。

尔芙是嫡福晋，便是继福晋，地位也远高于她们这些妾室，晨昏定省的规矩，又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老礼，便是尔芙让她们在旁边端茶递水地做伺候人的事，她们也不能反抗，不然就是以下犯上的大罪过，所以除非是尔芙改变主意，不然唯有老老实实地遵命照办。

再说那边儿一身轻松回到房里坐下的尔芙，脸色却彻底难看下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四爷给她留下的纸条，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让她安排好车马护从等事，抓紧把弘晖院里那些送往庄上静养的女人们都接回来，毕竟弘晖回来了，那些女人也就不需要在恩济庄上替弘晖守节了。

而尔芙脸色如此难看，便是想到了弘晖那个有孕的妾室。

其他人都好说，安排车马护从接回来就是，但是弘晖那个有孕的妾室就有些难办了，因为之前送出府时就有些胎像不稳，连用了小半个月的安胎药，保住了胎，现在又要坐马车，万一路上磕磕碰碰地出了事，这黑锅又要扣在她的头上了。

瞧瞧弘晖眼里时不时闪过的怯弱之色--

尔芙心里是难过的，到底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啊。

是的，这是尔芙的杀手锏。

四爷并非是不心疼孩子的人，他瞧着弘晖那张白惨惨的脸，眉心微蹙，赞同地点点头，沉声对弘晖吩咐道：“你这一闹性子，留下的麻烦事不少，更是连累你皇爷爷为你操心受累，如今你回来府里了，自是要进宫里去给你皇爷爷和娘娘都磕个头。”

他神色清冷地瞧向迟迟不答话的弘晖，微微不喜地蹙蹙眉头，轻咳了两声，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缓和眼前这有些诡异的气氛，弘晖畏畏缩缩的模样，也着实是让他心生不喜。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不过好在是安安全全地从外面回来了，太医也看过，虽然他身体有些亏损，却也并非是补不回来的那种，府里好医好药都不缺，四爷也惦记着弘晖这个嫡长子呢，不怕府里那些爱捧高踩低的刁奴不用心侍奉。

此时，尔芙心里唯一的担忧就是弘晖这孩子过不去心里那关。

如今这位手段颇高的继母竟然在自己和阿玛面前，露出狼外婆般的微笑。

好在还是尔芙最先反应了过来，她扮演起了乌拉那拉氏曾经的角色。

不过却收效甚微，没办法，一个是对弘晖不争气不满的四爷，一个是对她心有戒备的继子，便是她有舌战群儒的能耐，怕是也发挥不出来两三分，何况她本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

“明儿您还要领着弘晖进宫给皇上请安，不如让他早些回去歇着吧！”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又是一叹，面上也越发和婉温柔起来。

而这一幕看在弘晖眼里就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本就被乌拉那拉氏耳提面命地要谨慎防备这位手段颇高的庶母，虽然曾经觉得自家额娘有些杞人忧天，但是瞧着这位庶母以继母嫡福晋之尊再次出现在府里，他不由得感慨自家额娘是个多么眼明心亮的聪明人。

只是这边儿打发了弘晖离开的四爷，却并不轻松。

如今皇上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诸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越来越频繁，牵扯的范围，更是越来越广，原来就是互相在皇上跟前儿给兄弟们上上眼药的小把戏，现在却已经牵扯到朝堂上的政令颁行、官员任命等事。

弘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脑子里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恐怖画面，一张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就更白了几分，他求救似的看向自己的阿玛，希望能够得到阿玛的温情抚慰。

只可惜，四爷素来不是个擅长扮演慈父的冰山性格。

要知道弘晖是身来富贵的金娃娃，既是四爷的长子，又是四爷的嫡子，已逝的乌拉那拉氏又是个有手腕的，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是紧巴着讨好，而听四爷说弘晖这趟出去是遭了大罪的，四爷又惯是个隐忍的性子，能让四爷如此说的话，那他到底遭了多少艰难，尔芙简直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