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之剑

有哪个正常人会来泣血海岸散心？

泣血海岸，幽州第三凶险之地，是无数人族尸体堆砌出来的名声。

这里的死人不计其数，下至世俗凡人，上至七宗元婴大能。

作为影月宗的弟子，她给影月宗丢脸了。

要是姐姐在这里，就好了。

皎洁的月光下，孤寂的少女显得格外落寞。

突然想起了什么，张素素小声嘀咕道，而且还很恼火。

按照宗门规定，筑基期需要凝出剑气。

但筑基初期就做到这一步的，在影月宗也很稀少。

为什么我都不会，他却会了？！

少女脸色逐渐变黑。

“不对，他是龙氏诸子之一，天赋很好。”

似乎找到一个理由安慰自己，少女脸色逐渐平缓。

“咦？为什么他的资质比我好？上天真是不公平。”

少女脸色又逐渐阴沉……

龙林喝了口酒，饶有兴致地欣赏少女脸上变幻莫测的风景。

少女的心情，你别猜。

除此之外，龙林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恰如多年前他刚入落云宗之时，所有的想法、思绪、情绪都写在脸上。

龙林不用问，也不用听清少女的嘀咕，就知道她脸色不好的时候一定在非议他。

这是一种直觉，或者说她和他是同类人，单纯没有心机。

不像温师兄，更不像尤利。

并非他和她涉世未深，而是本性如此。

风景再好看，也有尽时。

“这姑娘不会是在心中骂我吧？……不行，得转移话题。”

龙林轻咳一声：“你为什么要来泣血海岸呢？”

张素素回过神来，撅着嘴唇，一脸幽怨，委屈巴巴道：“还不是因为你，落云宗一事，宗门不仅罚我禁闭思过，还罚我来泣血海岸驻守。”

“要不是姐姐力保，我可能会被流放到第一道防线。”

“咳咳。”龙林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下。

原来如此，我的错。

突然，张素素眨了眨眼，面露惊慌：“龙林你怎么了？”

龙林闻言一怔，低头一看，原来又咳出了血。

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不要声张。”

张素素不知缘由，点点头，紧张道：“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

龙林眨眨眼：“小事，不要声张，静养几日就好。”

张素素思索片刻：“明日你就好好休养，我带队去驻守。”

龙林：“……”

你带队？我放心吗？

龙林警戒地看向四周，五名练气弟子或闭目养神，或熟睡，无人关注他们二人。

这才说道：“不要声张的意思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平日里怎么样以后也怎么样。”

“可是，你的伤？”

“放心，即便受伤了，我也会保护你的。”

“……谁……谁需要你保护，我自己会保护自己的。”

张素素小脸瞬间变得彤红，心虚道。

你要是真能保护自己就好咯，龙林心中一笑。

龙林再次说道：“总之不要让人知道我受了伤。”

少女乖巧点头，龙林松了口气。

遭逢两次妖兽，一行人心情无比低落，此时的他，作为小队的顶梁柱，不能受伤、更不能倒下。

否则，人心涣散，徒增变数。

“要让众人充满信心，我们能成功完成驻防任务。”龙林心中一安，有所决定。

突然，少女贼兮兮道：“嘿嘿，你左手戴的是不是储物戒。”

“不是。”龙林瞬间否认。

要听宗主师叔的话，不能轻易暴露。

少女冷哼道：“那你的烧鸡和酒葫芦从哪儿拿出来的？”

龙林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轻笑道：“这些东西不是从你的储物袋拿出来的吗？”

张素素先是一愣，转而明白了。

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们的秘密，不能公之于众。

但她仍疑惑不解：“储物戒虽然稀少，但你作为亲传弟子，拥有此物也不足为奇，我姐姐也有。”

龙林白了一眼，财不外露，懂不？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傻？

他故作高深：“总之，伤势也好，储物戒也好，都不要让他人知道。”

“可是你拿烧鸡那一次，他们五个都看见了。”少女指了指严境、齐及五人。

龙林：“……”

是吗？

已经暴露了吗？

“你还有烧鸡吗？我想吃。”

“没了，我只准备了两只，都吃完了。你不是辟谷了吗？”

“偶尔吃一次又不会死。”

说着说着，少女突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

“我们会活下来吧。”

龙林露出洁白的牙齿，淡然笑道：“当然，我是来散心的，不是来找死的。”

“嗯，我们击掌约定，一定要活下来。”

龙林：“……”

果然是个小丫头片子啊，和心儿一样，蠢萌蠢萌的。

击掌之后，盯着她骨瘦如柴、平坦顺滑的娇小身躯，龙林犹豫了一下，实在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你是不是出身贫寒，小时候吃不饱饭？”

张素素闻言一怔，顺着少年的目光看了看自身的某些部位，转而勃然大怒：“龙林！”

“哈哈”，龙林大笑一声离开。

张素素满目怒火，心中却又泛起阵阵无奈。

她的身材……确实有些贫瘠。

从小到大，讥讽之声从不缺乏。

要不是有姐姐罩着，恐怕某些狐媚子会跳在她面前嘲讽。

“哼，龙林，本姑娘和你没完。”不知道女孩子有三大禁忌吗？

原以为他会有所不同，不曾想也是以貌取人。

哼！

……

接下来的三个月，龙林等人相安无事，一切太平。

小队众人紧张的心神也渐渐放松，只需再坚守最后一个月，半年的任务便圆满完成。

届时，就能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某处空旷的大地，一位青衫少年，手握一柄翠绿木剑，紧闭双眼，练着不知名剑术。

少年步伐坚定，起伏有度，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淡笑。

十剑，百剑，千剑，万剑，万万剑……

墨菲曾言：“熟能生巧。”

龙林牢记于心，并沉醉其中。

若是读书，半柱香的时间他都待不住，闲情轶事、秘境野史这些非正统书籍除外。

若是炼丹，来了兴致，折腾个三五天也无妨，长久则是不可能之事。

然而练剑，别说万万剑，就算万万……万万剑，少年也不会退怯。

喜爱，骨子里的喜，骨子里的爱。

墨菲又言，品阶越高的剑，对剑主的要求越高，越难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没有捷径，唯有‘熟能生巧’。

墨菲再言，剑气，是剑修的起点，亦是剑修的终点。

即便墨菲并非剑修，龙林也觉得这三句话说的十分正确。

我辈剑修，唯有‘坚持’二字，方可剑道有成。

当然，练剑也不能傻乎乎的光练不悟。

圣人有言：“吾日三省吾身。”

即便龙林厌恶读书，但这些大道理他也是知晓并认可的。

练剑，是为了学会剑招，更是为了领悟自己的剑意。

亦或是所谓的‘道’？

修仙，即为‘证道长生’，这是莫凡告诉他的。

术武体灵，丹阵符器。

道虽不同，殊途同归。

终点，皆为长生。

龙林不懂，既没有证道长生的宏伟目标，也不向往。

他的喜爱，无外乎剑与酒，长生什么的，又有何用？

喝酒，无师自通。

练剑，他正在独自摸索，但是心底深处，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师傅。

一个将他真正地领进剑道之门的人。

只是时至今日，也没人教他该如何练剑。

剑灵龙裕会一点点，可惜已经不在了。

落云宗内，亲近的几位师叔都不是剑修，也指点不了多少。

秦言师叔偶然会讲一讲他年少之时对战天月剑修的心得，说那人的剑术如何如何惊艳，但最后秦言师叔总会补上一句，若论剑术最强，当属影月宗。

不仅招式帅气，而且威力强大。

也因此，龙林对影月宗的好奇越来越多，心中也有一丝向往，要是有机会，能去影月宗看一看就好了。

李璇师叔，已故李清太上长老的女儿，对龙府诸子多有照拂，也偶尔说一些剑修的事给他听。

龙林心中升起怜惜之心，宽慰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人从一开始就很强大，在战斗中学会成长，这就是武修。”

少女眼神亮了一下，抬头望了眼眼前的白净少年。

张素素：“……”

她不想说话，这都不叫奇怪，那恐怕修仙界就没有多少奇怪的事了。

“散心。”龙林头也没动，不在意地回道。

少女没有反驳，落寞黯然，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青衫少年冲着白衣少女笑了笑。

少女嘴唇微微上扬，似乎找到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家伙。

有的时候，无言也是一种享受。

“散心！！！你居然来泣血海岸散心！”

张素素蓦然伸长脖子，一脸惊讶。

龙林笑道：“怎么了？很奇怪吗？”

姐姐不在，他在也不错。

一轮残月下，两个花样正好的年轻人，沉默无言，却没人感到不适。

只要不是傻子或是疯子，没几个正常人会因为散心来这里。

“剑气，凭什么你都会了？”

许久。

张素素侧着皓首，枕在双臂上：“你为什么要来泣血海岸啊？”

心情突然就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