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吟

吓唬走了黑爷爷，初小安就顺着石阶往上走，刚走几步就听到了脚步声从大门那边传来，紧接着响起了医邪爷爷的声音：“安丫头来了，快进来，爷爷最近新得了两条毒虫，给你玩！”

语气十分大方，跟哄小孩儿一样。

初小安：“……”

无华宫偏安一隅，明明是极为熟悉的地方，却只能从记忆之中去寻找身边的满目苍翠和繁花。初小安摸了摸覆着白绫的眼角，到底忍不住暗暗地叹了一声。

自从夜瞳的副作用出现后，她的世界就当真静谧极了。耳朵边忽然传来小鸟儿欢快的鸣唱声，冲散了她心底那点毫不起眼的郁气。

地上的石路并不平整，初小安却走得很稳，如履平地。她从小在这儿长大，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格外熟悉，哪怕出了意外导致眼睛看不见了，但她的心仍旧能够视物。

“哦。”语气充满了遗憾。

医邪倒是没有多想，概因这丫头他从小看着长大，说想玩那就潇潇洒洒地玩，说不玩那就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此时听了这话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见医邪没有追问，有点儿心虚的初小安顿时松了口气，将收在锦囊里的晴空霜花拿出来，“医邪爷爷，您看看这个。”

她看不见医邪双眼放光的眼神，但是能够从他骤然变得紊乱的呼吸之中察觉到一丝激动的端倪，或许还有那么一些极尽压抑的愤怒？

仅靠感官捕捉到的那丝愤怒像是错觉，初小安无法准确地判断出面前老人的情绪，“医邪爷爷？”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医邪的语气里果然有着压抑的愤怒，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像是纠结。

“晏殊。”初小安直言不讳，将医邪的猜疑坐实。唯一可惜的是，她此时看不到医邪爷爷脸上的表情，不然说不定能够从医邪爷爷的反应中推敲出一些东西。

见她说的这么坦荡，医邪萦绕在嘴边的责问纷纷在口腔转了一圈，最后都被毫不留情地咽回肚子里。

单纯来讲，晏殊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他不能当着安安的面诘问她与晏殊的关系，也不能说让她别和晏殊走这么近。

有些话往往都是一串儿一串儿的被拉扯出来的，他若开口，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就都捂不住了。老一辈儿的恩怨纠葛没必要让这些孩子来承担。

“没事儿，爷爷就问问。晴空霜花是个好东西，正适合现在用。”

医邪生硬地拧转了语气，从她的手里接走晴空霜花说：“配药需要三个时辰，你先出去玩吧，别误了时辰就行。”

初小安：“……喔，好，您忙吧。”

还以为能从医邪爷爷的嘴里撬出点东西来的，没想到医邪爷爷这么沉得住气。

她真的很好奇，无华宫和天一阁之间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直到现在都解不开结。显然，医邪爷爷是不可能告诉她的，至少现在不会。

初小安转过身，刚要慢吞吞地走出去，就听前边传来了一声非常夸张的“哇~！”是本已经离开的黑爷爷的声音。

越往鸟儿鸣叫声音少的地方走，微风送来的静谧就越浓，隐约透出几分阴森的感觉。前边石阶之上有座石头垒的屋子，屋前种满各色草药，正是医邪爷爷的住处。

初小安刚靠近这儿就不禁歪了歪头，像是侧耳在倾听着什么，不一会儿脸上就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医邪药草园子里的东西可不是普通的花花草草，有些是能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的奇药，也有些是能见血封喉剧毒无比的罕见毒药。

黑爷爷是个医药不通的，平常就喜欢玩儿，万一戳到毒药，不小心把毒汁溅到身上，就黑爷爷那马大虎的性子，估计毒发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偏偏他还就喜欢搁药园子玩。

医邪的住处能玩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草药、毒药、毒虫之类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晏殊看到虫子后的反应，初小安罕见地沉默了。

无华宫建在山谷，周围有迷阵遮掩，所以一般人找不到无华宫的位置，看到了也没法闯进来，一向都是避而远之，忌惮于无华宫主的威慑，就像之前那一晚路过的江湖人一样。

蹲在篱笆栅栏边的石头上霍霍园子里的草药的黑爷爷瞅她瞅了很久，此时瞧见她的神色变化，便丢了手中的树枝，拍拍手跳到地上，笑着凑过来，“丫头，你这寻人的功夫较之你秀姨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黑爷爷夸奖。”

黑爷爷脸上无所谓的笑容霎时一僵：“……”被怪药支配情绪的恐惧，至今想起来都让他不寒而栗。

黑爷爷：“？？？”

她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黑爷爷，心念电转间，笑道：“我是大人了，来找医邪爷爷当然是为了正事，才不是玩呢，黑爷爷您再不走，医邪爷爷就出来找您算账了。”

“嘁，那个臭老头，养那么多花花草草，玩一下怎么了，真小气。”黑爷爷一边念叨着“小气”一边忙不迭地跑了。

黑爷爷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没事儿，医邪老头打不过我。”语气非常的无所谓。

初小安默默道：“我是担心医邪爷爷又用各种各样奇怪的药整您。”

她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变得有些古怪，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心想这话要是被晏殊听了去……咳，不行，这些事不能让晏殊知道，否则以后肯定不会让她接近三步之内，那多惨烈。

“医邪爷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玩这些。”

“呸呸呸！”黑爷爷连呸三声，“好了，晦气和乌鸦嘴都呸走了，保证医邪那怪老头找不到我！”

话音刚落，黑爷爷就捡起那根被他随意丢弃的树枝，打算溜走，与她擦肩而过时突然顿了顿，一脸的疑惑：“丫头，你今天不是要去街上逛吗，怎么来这儿了？发现什么好玩的了？”

初小安被白绫遮住的眼睛往树枝被丢的方向瞥了瞥，忍不住好笑道：“黑爷爷，您又霍霍医邪爷爷的药园子呢？当心他真跟您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