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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作戏

第二章

呼地一阵大风吹过,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怜,将她的心思吹进了那人的心里,原本坐在马车上的李寻武突然转过头来,见到了在遥远的山头上,目送著他离去的安凤。

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见到她靛色的衣裙在风中飘飘不定,但他想,她现在一定是泪流满面吧?

安凤就是这样,只愿意在他面前哭,却不愿意让别人见到她软弱的模样,所以才会躲得远远的送行吧?

安凤这样的姑娘要是在中原,一定会被视为异类吧?

不过,他很喜欢这样的与众不同。

安凤没有一般中原女子所有的娇羞与做作,她让他体验到被一个热情女子所喜爱的快乐与欢愉。那种赤裸裸的表达虽然一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但习惯了之後,反而更让他喜爱安凤。

飒飒的风卷著她的回音,落在四散的山峰上。

不知道李寻武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他对著安凤的方向举起手挥了挥,然後露出一个笑容。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九章

四年後京城右尚书府

天色已近黄昏,橘红艳丽的夕阳笼罩屋檐,原本砖红色的屋瓦变得异常火媚。

李寻武放下手上的书册,仰头看著这片橘色彩霞,又想起了安凤。

她现在还好吗?过了四年,她是不是出落得更漂亮了?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她还在等他吗?

是不是有许多男人也在追求她呢?

回到中原至今,他一路升官,两年前更因为新帝登基而被拔擢为右尚书,亨通的官运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这几年,也有不少人家纷纷向他说媒,甚至连皇帝都有意替他选个皇亲贵族的姑娘成亲,但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他最常用的理由,就是他忠君爱国,一切都以国家大事优先,哪有心思去谈什麽儿女私情呢!

但只有与他最亲的管家知道,他会这样说,为的都是那个人。

“大少爷。”

沉思间,有人唤他,李寻武回头,见是管家,手捧著一封家书站在他面前。

这些年来,管家也从一个活力十足的小伙子,转变为成熟稳重的大人了。

李寻武接过来,也没回避,就当著管家的面拆了开来。

反正他们两人心知肚明,从老家来的信里头说的只会有一件事。

“大少爷,又要催你成亲了吗?”管家露出有些芜奈的笑容。

李寻武放下家书,点点头。

“阿叶,我们回到中原已经有多久了?”

“已经四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管家知道他又想起了安凤。

“阿叶,你说,那小子应该长大,也该成年了吧?”李寻武又问。

“是该长大了。”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难得地,一向严肃的脸庞露出浅浅的微笑,像是在期待著什麽。

“大少爷,你的意思是?”

“这几天我把事情处理一下,便会向皇上告假两个月。娘说得对,我的确也是该成亲了,不过还是得先找到我的娘子才成。”

管家笑了。

等了这麽久,终於等到这一天了,他的妻子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觉吧!

“大少爷,要不要顺便通知老家准备你的婚事?”尽责的管家又问。

“也好,也免得爹娘老是叨念个不停。阿叶,明早替我送个口信回老家,说我要去金川找我的娘子,两个月後回苏州成亲。”李寻武脸上的笑意更显开怀。

“是,大少爷。”

管家告退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告诉他的妻子阿蓝,现在他们终於有机会能回她的故乡去看看了。

阿蓝与他回到中原後,先跟著他回到苏州,两人在李家夫人与老爷的主婚下,完成了婚礼。此後阿蓝就一直尽心地跟著他,努力学习中原文化,夫妻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羡煞不少人;

看著管家兴匆匆地跑去向老婆报备的身影,李寻武笑著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窗外的那片云霞,想起了在边疆那连绵’无际的高原上,绚烂得让人目眩的夕阳照耀在湖泊里的金色光芒。不知道她是否依然记得他们的承诺?是否依然在金色的湖泊旁,等著他的归来?

四年了……真的是等太久了……

皇宫御书房里,当朝天子独孤靳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

“爱卿,你要回金川?”

“启禀皇上,那儿有个人一直在等著微臣。”

“就是那位你说曾经帮助你平定白族乱事的西双族女子?”

“正是。”

皇上站了起来,依然有些不解。

“爱卿,那都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况且那场叛乱的平定,我相信你也功不可没,何必为此惦念区区一个女子,甚至愿意送上自己的终身?莫非你这几年屡屡拒绝我好意为你安排的亲事,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启禀皇上,这个女子对微臣的意义十分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她,不会有今日的微臣。不论是於情还是於理,臣都要娶她,这是臣欠她的。”

“欠她的?不过是边疆的一名女子,虽然身为代理族长,但哪匹配得上你这堂堂的右尚书?”皇上故意出言贬低安凤的身分。

其实皇上很好奇,到底是怎生的女子,能让他这位爱臣念念不忘了四年,甚至放弃与皇家联姻的好机会?

“皇上,话不能这麽讲。想当年微臣在金川时,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刺史,却蒙她垂青,当时可是微臣的身分配不上她啊。一想到当年安凤“倒追”他的种种,李寻武总是十分严肃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柔微笑。

“这节度使的名号也不过是好听罢了,谁都知道,汉人官在那儿的地位比他们大,怎麽会是你配不上她?”皇上继续故意讽刺安凤配不上他,想要看看李寻武的心意会不会动摇。

毕竟千里迢迢去金川迎娶一位异族女子,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李寻武是他得意的左右手,他这一去就是两个月,那谁来替他分担朝政?

“皇上,臣心意已决。”他知道多说无异,只想早点得到皇上的允许,告假前往金川迎娶安凤。

“爱卿,你不觉得这太放肆了吗?你身为当朝尚书,却心心念念想著一个异族女子,甚至还要荒废朝政前去迎娶?要是朕说,你这一去就别再想回来了呢?”他言下的试探之意很明显,要嘛就留在京城,乖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中原女子;要嘛就辞官不做,一身轻地去金川找他的娘子,再也不用回来了。

皇上以为李寻武一定会选择留在京城,没想到李寻武凝眉思考了一会儿,竞作出了辞官的决定!

“如果皇上真要如此,那微臣也不得不从。”说罢,就要取下头上的官帽。

皇上吓得连忙上前阻止,“爱卿,朕不过是和你开玩笑而已,你居然当真了?!

拜托,李寻武可是他一手带上来的得力助手,要是他辞官不做了,那他以後还能靠谁?

“爱卿,你……算了,我服了你……那个女人真的值得你这样做,让你宁愿舍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

“官场不过是一场好戏,端看谁演得好而已。臣应试科举,原本就是想辅助明君,为国为民,国家与私情之间,我曾经选择了前者。如今天下太平,皇上英明,臣留与不留,已无多大分别,所以才会重拾儿女情长,只愿与相爱之人双宿双飞。”

皇上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後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平常总看你正经八百的,不是谈政事就是谈税赋,听你说起儿女情长这几个字,还真是不习惯。”

他曾经以为李寻武的脑袋里只有国家政事,其他什麽都装不下,没想到他居然也是个多情种,而且还那麽痴恋著一个异族女子!

他倒真想会会那个女人,看看她有什麽能耐,使李寻武对她这麽死心,四年来从未改变。

忽地,他恶意地说:“爱卿,难道你没想过四年是这麽长的时间,说不定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

“不,她没有。”李寻武回答得十分肯定。

皇上挑高了一边眉,“你怎麽这麽确定?女人变心都是很快的。”讲到自己的痛处,言语不觉又酸了一些,“在你面前都说只爱你一个,等遇到更疼她的男人,就马上改口了。”

李寻武知道皇上又想起了那位小郡主,识趣地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听著皇上发牢骚。

“说什麽不在乎你的地位,只愿默默守候著你,最後却又跳出来指控你,怪你在她需要你的时候从来不在。女人都是这样三心二意的,可偏偏就是有人会爱上这样的女子……”而且那个傻子偏偏就是他。

牢骚发完,皇上叹口气,才又想到刚刚在问些什麽,“爱卿,你倒说说看,你为什麽还相信那个女人心里仍旧只有你?”

李寻武笑了。

“皇上,因为她还没有‘休了我’。”

“休……休了你?”他有没有听错?“你是堂堂右尚书,还会被一个女人休?”

这太离谱了吧?

一向习惯後宫三千的皇上一时之间实在无法反应,为了登上帝位,什麽样的大风大浪他没经历过,却从没碰过这种事情。

“皇上,世间女子虽多,但能让我如此动心的,却只有一个啊。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不是吗?”

想皇上後宫无数佳丽,却偏偏钟爱他家老三的娘子,这不也是最好的证明吗?

“那是两回事。”被战到痛处,皇上的气势弱了一些。

李寻武也不多言,他知道说这样就够了。

提起那个女人,皇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怀念、有怨恨、有依恋,也有不舍……

最後,他忍不住又叹口气。

“爱卿,她……还好吗?”

李寻武自然知道皇上问的是谁。

“启禀皇上,小郡主很好,听说最近又怀了孩子。”

皇上脸一沉,“又有了?不是已经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了吗?”

李寻武肚内忍笑,“因为她总想生个男娃儿。”

皇上忽然笑了起来,“生个男娃儿有什麽好?最後还不是被另外一个女人给抢走?看来这年头女人要比男人厉害多了,不是吗?”

不过!他倒是真的想看看她,不知道已为人妇的她,如今是什麽模样?而他更想看看她的一对双胞胎女儿,据说两个女娃儿和母亲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一定很可爱吧?

“皇上,这准假的事……”李寻武试探地问。

“行,我准了。”皇上叹口气,看来这阵子又不得偷闲了。

离开皇宫,回到了尚书府,李寻武进房里换下官服。

他先唤来管家,交代他这几日准备前往金川的事情,

待管家离去後,他才从房内的柜子里拿出那两张桦树皮。

阿蓝曾经告诉过他,西双族中只有女子能主动与男方提出分手,而分手的象徵就是要回曾挂在男方家门口的桦树皮。

阿蓝还是时时与家乡联络,只是中原与金川实在遥远,消息传来往往都是一、两个月之後了。但有消息总比无消息好,即使那些消息传到他这儿都已经过时了,但他至少还是能知道安凤的一些近况。

而在那些消息往返中,安凤从来不曾传来任何要收回桦树皮的只字片语。

她总是问,他好不好?

对於她自己的近况,却只是寥寥几语带过。

李寻武拿起其中一张桦树皮,细细抚摸。

上头的豹纹随著岁月流逝,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了。

想起今日皇上那副吃惊的模样,李寻武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是,对他而言,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那就够了,根本不必在乎谁尊谁卑。

他等得够久了。

“姊姊!姊姊!阿蓝捎来的消息!”已经长大的安狼只有在姊姊面前才会露出一些顽皮的性子。

“来了,什麽事这麽著急?”安凤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她已经二十岁了,在族里可以算是个老姑娘了。

这几年长老们不断逼她成亲,全部被她断然拒绝,可是即使她说不嫁,长老们还是不死心,不断介绍适合的对象给她。虽然西双族里只有女子能主动追男人,但经由长辈介绍就另当别论,不受这套传统的限制。那些长老介绍的男人不时送来许多昂贵的礼物求亲,碍於礼节,她又不能一一退还,时间久了,那些礼物居然占满了她整个房间,结果她只能退到隔壁阿蓝曾经住过的小房间去居住。

“姊姊!阿蓝捎来好消息喔!”安狼一脸贼笑。

“瞧你,都长得比我高了,却还像个孩子一样。”安凤摇摇头,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到底算不算长大了。

“别把我说得像永远长不大似的,上个月我已经举行过成年礼了,也已经有姑娘半夜翻过窗子进入我的房间喔。”安狼十分得意。

“那又怎麽样?在姊姊眼里,你永远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安凤摸摸他的头,发现他真的长大了。

以前总是在自己跟前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一下子就长成了大人呢!现在她都要踮起脚尖才能摸到他的头了。

“对了,阿蓝说了些什麽?”

“呵呵,姊姊,你房间里的那些东西,终於有人要来帮你退还了。”

安凤眼睛一亮,“真的?他……他要来了?”语音已是微微颤抖。

“是啊、是啊!阿蓝说,李老爷已经向皇上告假两个月,专程要来这儿与你成亲的呢!”

“真……真的还是假的?小狼,你不要骗我……”

他真的要来了吗?

“姊姊!”安狼不高兴了,“这种事情有什麽好骗的?那些臭男人我老早就看不顺眼了,偏偏长老们只会帮倒忙,害你的房间被堆得像仓库一样。”

安凤却已经没了心思听他说话,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李寻武要来了!

四年过去了,他变得怎麽样了呢?

是不是更成熟了?还是因为官务繁重,而变得憔悴了?

那她呢?这四年里,她是不是也变了很多呢?

“小狼,你看看,姊姊是不是变老了?”她著急地问著弟弟。

“呃……姊姊,应该说你变‘成熟’了。”安狼尽量选用合适的字眼,免得伤害了姊姊的自尊心。

没办法,在族里姊姊真的是个老姑娘了,人家十六岁就已经生了两个娃儿了,姊姊都已经二十岁了却还没嫁出去。

“呜……怎麽办?怎麽办?我一定变丑了,我……”霎时间,她又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她一定变得又老又丑了,李寻武再看到她,一定会很失望的!

“姊姊!姊姊!你不要慌。”安狼连忙安抚在原地乱窜的安凤,“如果李老爷真的会这样嫌你,他就不会来了啊!”

“我不知道……我好慌……”

安狼失笑。这个姊姊,处理其他事情总是冷静又有条理,只有每次提到李老爷的时候,就会变得比他还要孩子气。

“姊姊,别慌,准备婚礼的事情统统包在我身上。”安狼拍拍自己的胸脯,“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该我照顾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第十章

终於回来了,阔别已久的金川。

还来不及脱去沾满灰尘的衣裳,也等不及先去休息,李寻武一到了金川就直往安凤家去,不顾後头的管家在哀号。

“大少爷……你让我歇歇吧!”呼,呼呼!大少爷的体力真好,一定都是夜里没人“打扰”他的缘故。“阿蓝,你去跟著大少爷吧!这儿是你的地盘,我怕他太心急出什麽意外。”

“没问题。”贴心的妻子马上策马跟了上去。

啊!其实她也想早日见到自己的主子呢!

这麽多年了,不知道主子变得怎麽样了呢?

李寻武跳下马,一进门就像个猴急的少年郎一样唤个不停。

“凤儿?凤儿?”

没多久,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走了出来,李寻武觉得他好生眼熟,细看之下才认出他是谁。

“你是……安狼?”

“李老爷,好久不见。”安狼很有礼貌地对李寻武施了一礼。

“你……成年了吧?”

“上个月已经成年了。”

“真的?”李寻武风尘仆仆的脸上散发出光彩,“那麽安凤她可以随我回去中原了?”

安狼却笑得诡异,”这就要问我姊姊了。”

李寻武心中满是期待与思念,并没有注意到安狼的笑容有何不同,只是单纯地以为安狼不便对这事发表什麽意见,

“安凤在哪儿?”李寻武问。

“在她房里。”安狼指指身後,“李老爷,要不要我带你去?”

“不了,我自己去就行。”他怕到时候自己会激动得无以复加,说不定还会落下雨滴眼泪,这麽丢人的事情,还是不要被其他人看见吧!

“那李老爷就请吧!”安狼侧过了身子。

看著李寻武匆忙离去的身影,安狼的笑容更诡异了。

哼哼,你还记得我姊姊,算你有心,但是西双族的女人可不是这麽好娶的哪……

想到李寻武即将要遭遇的事情,安狼忍不住同情起他来,连带地想到将来自己成亲时可得要好好拜托长老们,让他少受一些这种罪。

他的心情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紧张。

思念了许久的人儿就在这扇门的後面,他却怎麽样都无法平抚那颗激越不已的心。

凤儿……凤儿……

做了几个深呼吸!他才终於伸手敲门。

门内响起声音,“谁啊?”

“凤儿,是我。”

“是……李老爷吗?”安凤的声音明显带著颤抖。

“凤儿,不是说好了不要这样叫我吗?我……”

“你来找我有什麽事情吗?”她压抑住雀跃的心情,装出不在乎的语调。

“凤儿,我是来娶你的。”等了这麽多年,终於能得偿所愿了。

“娶我?哼,你想得美!”

没料到安凤会这样对他说,李寻武愣在当场,好久才回过神来,满脸疑惑的问:“你……你真的是安凤吗?”

“大胆!族人都尊称我一声‘安太太’,谁准你直呼我名字的?”

李寻武一脸莫名其妙,怎麽安凤对他的态度完全变了样?

还是因为她等了他太久,心有怨恨,才会这样口出恶言?

他耐心地再次开口问:“凤儿,我知道都是我不好,让你等了那麽久,但是我回来了,我遵守我的诺言回来娶你了。你……”

“我不嫁。”

短短三个字,把李寻武惊得连话都忘了继续说下去。

她不嫁?

“呃……凤儿,你真的那麽生气?”

“我说不嫁就是不嫁!”门内的语气更添几许气愤与不耐。

李寻武傻了眼。

为什麽不嫁?

难不成安凤已经有了别的对象?

可是为什麽阿蓝没有告诉他?

还是近一个月来他忙著赶路,漏接了什麽消息吗?

“凤儿,开门,我们有话当面谈。”

“你走开!我不想再看到你!”安凤只是在门内凶巴巴地吼著,死活都不肯开门。

“凤儿!别闹了!”他也火了。

“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谁,居然想娶我?下辈子吧!”安凤继续口出恶言。

李寻武的满腔热情,一下子全被浇熄了。

期盼了这麽久,等到的却是这样的场面,教他如何不心伤愤怒?

“不嫁就不嫁!”李寻武气呼呼地跺著脚走了出去,正好瞧见前脚刚跨进院子的阿蓝。

“李老爷,你怎麽啦?”阿蓝惊讶地看著李寻武满脸愤慨,她从没见过他这麽失态的模样呢!

“你问你家主子!”说完,他就气冲冲地离去了。

阿蓝眨眨眼,不明白李寻武干嘛突然发脾气。

她走到门前,敲了敲门,“主子!是我,阿蓝啊!我回来看你了。”

门马上打开了,安凤脸上却没有什麽,惊喜,她反而问阿蓝:“怎麽会是你?李老爷呢?”

“他刚刚走了。”

“走了?”安凤大吃一惊,“怎麽会这样?”

“可是主子,他说他是被你气走的耶。”

“被我气走?”安风想起刚刚故意装出来的恶言恶语,“可是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我们娶亲的规矩吗?”

原来西双族娶亲时,男方会受尽各种刁难,其中一项就是男方先去求女方答应婚事,这时女方要刻意刁难他,故意说些不好听的话,骂得越难听,就表示她越爱男方。而男方则要一一承受,之後女方才会假装消气开门,两人点头互许终身。

“阿蓝!你跟了李老爷这麽久,难道你从来都没有向他提起这项传统吗?”安凤气得跳脚。李寻武什麽都不知道,难怪被她气走了。

“主子,他又没问我,我怎麽会知道?”阿蓝一脸无辜。

“你不是和他的管家成亲了吗?难道你没有这样对他?”

“哎哟!主子,你忘了我是在中原成的亲,用的都是中原那一套,红头盖、上轿子、拜天地,一堆繁文缛节,弄得我累死了,哪还有心思去顾什麽传统,去凶我家相公啊尸

“那怎麽办?他一定以为我是真的讨厌他了!不行、不行!我要去解释清楚!”

安凤说完就要跑出去,却被阿蓝拦下。

“主子,别去了,你放心,这里是西双族的地盘!李老爷出去随便遇见个人问问,就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啦!”

“可是……”可是她心里还是不安嘛!

两个人分开这麽久,连面都还没见著,李寻武就被她莫名其妙乱骂,虽然情有可原,但她总是心疼。

“主子,别担心。相信我,要是李老爷这麽容易就被你气跑的话,他就不会乖乖等你四年了。”

“他……真的很乖?”安凤迟疑地问。

难道他都没有喜欢上任何一个中原女子吗?

“乖,乖得连提到娶亲一事转头就走,心里想的都是你喔。”

“真的?”好久不曾娇羞的脸庞,染上了红晕。

“骗你做什麽?”阿蓝呵呵笑了起来,又说:“主子,对了,你快去把那些男人送的礼物清点一下吧!我听小狼说!你被那些东西挤得都没地方住了,现在住在我以前的房里啊?”

“是啊。”安凤叹了一口气,“李老爷要是再不来,我看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了。””这麽多东西啊?那李老爷要送到什麽时候才能送完呢?”

西双族的女子未婚前,不能退还追求者送的礼物,但只要女方订下亲事,那她的未婚夫就得把这些礼物一一退还给其他男子,一方面也表明女方已经是他的人了,请这些人以後不要再来找她。

既然李寻武回来了,那麽送还安凤房里礼物的重责大任,自然就是他得一肩扛起了。

李寻武气冲冲回到暂做住所的刺史府,正巧见到已经退休回家颐养天年的陈师爷,在孙子的搀扶下来见他,

“李大人!”陈师爷见到李寻武,眼眶马上含泪,“好久不见,见到你升官又身体健康,我真的好高兴……呜……”

见到老人家如此真情流露,李寻武本来满腔怒气也消了一半。

哭完了,也叙旧完了,陈师爷这才问:“李大人,你这次回来,是要迎娶‘安太太’是吧?”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事,李寻武就一脸懊恼。

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陈师爷听。

陈师爷听完後,转过头和小孙子相视一笑,然後才对李寻武解释,“李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西双族的传统里,女性为尊,是以男方求亲时,女方都会故意刁难,不开门见面,或是故意说些难听的话,但都只是试探男方是不是真的爱她而已,如果她骂得越凶,就表示她越爱你喔。”

“真有此事?”李寻武一听,剩下的另一半气也马上消了。

陈师爷缓缓点头,“是啊,而且李大人,你可知在西双族中,女子年过二十还未出嫁,会被认为是家族里的赔钱货呢!‘安太太’为了等你,坚守不嫁,族中长老纷纷介绍给她许多俊俏的小伙子,但是她都没有点头。倒是那些小伙子送的求爱礼物已经堆满了她的房间,这些礼物还要有劳你去一一送还。””这简单,我要底下的人送还就行了。”

“不行、不行,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你必须一一送还才行,不然那些小伙子不会服你的。”

李寻武皱起眉,他可是堂堂右尚书,又不是专门跑腿送货的。

“李大人,区区劳动,换来一辈子的美娇娘,你不愿吗?”陈师爷说。

曾经他以为李寻武对“安太太”只是作作戏,但这些年来他亲眼见到“安太太”为了他,宁愿成为全族指指点点的对象,那份真情,连他也动容了。

“李大人,恕我这个老头子再多说几句话吧!‘安太太’对你有情有义,当年也助你良多,今日你遵守承诺回来娶她,本来就是皆大欢喜,只是她这些年来受的苦,你又知道吗?”陈师爷叹口气,“李大人,既然你都来了,何不暂时放下身段,就让‘安太太’遵循族礼在这儿与你成亲,让她的族人们看看,她的等待是值得的,而我们汉人也尊重他们的传统,不将他们视为野蛮人。”

李寻武心想,陈师爷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何必拘泥於自己的身分地位?

当年安凤跟了他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计较这些的呢!

“而且,李大人,”陈师爷见李寻武心意动摇了,赶忙加把劲,“你肯千里迢迢来这儿娶亲,又愿意尊重西双族传统的话,那可是会留下一段千古佳话呢!试想,有哪几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呢?”

李寻武听完笑了笑,然後摇摇头,“罢了,就一切顺凤儿的意吧!也难为她等了我这麽多年,现在为她吃点苦,又算得什麽?”

李寻武足足花了五天,才将安凤房里的礼物统统退还。

到得第六天,按照西双族传统,他送去一封昼有凤的情诗,安凤收到後,先搁在身边一天,第二天才在那信上又画上一只口含花儿的凰,命人交还给李寻武。

这是凤求凰的仪式,代表男女双方心意相通,能办喜事了。

第七天,陈师爷充当媒人,拿著一只小酒瓶去找安凤,族人半开玩笑地阻挡了几次,便让他去见安凤。

她取过小酒瓶,解下腰带上的一双红绳,系在小酒瓶上,再交还给陈师爷,由陈师爷拿回去交给李寻武。

这是正式订亲的仪式,日後这系了红绳的小酒瓶将会放在席宴的主桌上,见证这一对新人的婚礼。

第八天,李寻武亲自带著两筒白小米、两壶酒、两斤肉、一包茶叶和一包盐去拜访安凤家的长老,并留在那儿吃晚饭。

第九天,李寻武总算要出门迎亲了,陈师爷代替他的长辈,在大门口替他挂上一个彩球,让他去迎接新娘。

管家和阿蓝也跟在李寻武的身後,一块儿去接回安凤。

管家看见这九天来的阵仗,忍不住吐吐舌头,对阿蓝说:“哇,阿蓝,我现在好庆幸你肯用中原习俗与我成亲,要是我像大少爷这样一搞,恐怕会吓得再也不敢娶你了。”

阿蓝睨他一眼,“哼哼,早知道你怕麻烦,所以我才省了这些手续。人家李老爷是大官,送还礼物的时候,那些小伙子不敢吭声。要是普通人去退还礼物的话,早就被那些不甘心的小伙子骂得半死,或是被追得满街跑呢!”

管家吞吞口水,心想要是当初自己是按照西双族传统结婚的话,不知道看在眼里的大少爷还愿不愿意吃这种苦?

不过,看李寻武辛苦是辛苦,他却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即使在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也不见他抱怨一句,管家忍不住感动起来。

大少爷真的是很喜欢“安太太”啊,要换作是他,早就连声叫苦了,哪会忍得这麽辛苦?

转过头,见到阿蓝正对自己盈盈笑著,管家心里盈满一种幸福的感觉。

他的妻也是很爱他的呵,虽然她爱他的方式,和他在中原所接触到的那些观念都不一样,但是她给他的爱情,却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他现在也不会去在意什麽大男人情结了,看著自家大少爷痴情的模样,他现在只觉得相爱的人能厮守就好,何必在乎是否匹配的世俗眼光?

到了女方家,因为安凤的父母皆已逝,所以是由长老们代替父辈,替李寻武又挂上一个彩球,两个彩球成双,表示新郎原本孤身一人前来,如今迎回新娘後,就是双双对对,不再孤单。

接著,戴著红色面纱的安凤被弟弟送了出来。

重回到金川这麽多天了,直到今日,李寻武才能有机会好好看著她。

安凤掀起红纱,只见她眼波流转,双颊含晕,一双眼时不时地打量著他,一点都不害羞,嘴上还扬著一抹幸福的微笑。

她更美了。

四年的岁月,将她洗练得更加美丽动人,当年的青涩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於小女人的成熟韵味。

“凤儿。”他情不自禁地喊著她的名字。

“李老爷。”安凤客气地向他施了一个礼,然後伸手握住他的手,“以後,我就得喊你一声老公罗!”

“是相公。”他笑著纠正她。

“是,相公。”虽然不太习惯,不过,只要他喜欢就好。

李寻武跳上马背,再伸手将安凤也带上马,两人一骑,双双对对,从此不再形单影只。

李寻武没有想到,在这儿有所谓“闹房”的习俗。

在中原,成亲之後就是洞房花烛夜,那是属於夫妻俩的时间,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安风重温旧日情怀,怎知才回到刺史府,他就被门口一大群年轻男女给吓到。

“凤儿,这是怎麽回事?”他抱住安风的腰,勒马倒退几步。

“这是‘闹房’,他们会……”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就涌了上来,手连手地把安凤和李寻武给请了下来,

还来不及问清楚是怎麽回事,众人就抬著两人走进了府里。

然後年轻的姑娘们手上拿著枕头,笑著闹著要去砸戴著红色面纱的安风。是“闹房”的传统,姑娘们得用枕头打中新娘的红色面纱,逼著新娘将红色面纱取下才肯罢休。

小伙子们则在人群中打打闹闹,不时还被姑娘们的枕头给打中。

只见枕头砸来飞去,一群人乱烘烘的,李寻武被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满头大汗,心里万分哀怨,为什麽没人告诉他最後还有这一招咧?

不远处,管家和阿蓝蹲在院子的角落,看著眼前上演的闹剧。

“唉,成亲真是不容易。”管家心有感慨地说。

“是啊、是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陈师爷,也跟著蹲在他们身旁,手上还端著一杯老人茶,“真是辛苦李大人了。”

“相公,现在你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吧?”阿蓝贴到管家的身上,一脸笑意地等待相公的称赞。

“是、是、是,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爱我。”管家爱怜地摸摸阿蓝的头发,心想,还好当初看上他的是阿蓝,不是这位“安太太”。

“我说,陈师爷,这‘闹房’还要闹多久啊?”管家忍不住问。

“那要看情形罗。”陈师爷不慌不忙的喝下一口茶,“地位越高的人!就会闹得越久,毕竟机会难得嘛!‘安太太’是族长之姊,论地位,恐怕没几个人比她高了,所以……”他看看依旧闹得不可开交的人群,“嗯,我想我再去泡壶老人茶好了。”

这次李大人特地从中原带了好些上好茶叶替他解馋,他得好好享受才行呢,呵呵。

尾声

安凤跟著李寻武回到中原後,又回到他的老家苏州,再举行一次中原的婚礼。只因李家两老坚持要替大儿子再办一次婚事,李寻武不忍件逆父母的心意,也只有答应。

虽然中原的婚礼对安凤而言是很新奇,李家人也都很喜欢她,但安凤却有一个困扰,就是她得和李寻武同房而睡。

西双族的男女,即使成亲了也是分房而睡,半夜想要温存缠绵时,才会到对方的房里去,然後天亮前再回到自己房里。

安凤对中原习俗接受得很快,唯独对夫妻同睡一房这事,她实在无法妥协,从小就习惯一个人住的她,到现在还是没办法接受要和一个大男人在小小的房间里四目相对一整天。

李寻武宠她,也就由著她,而且说老实话,他也挺享受半夜有人来找他“幽会”的那种情趣。

但是回到了老家还分房,那一定会被别人误会夫妻俩感情不好吧?

最後,两人讨论了半天,终於决定以安凤身体不适为由,让她独睡一间房,等身体好了再回到李寻武房间去睡。

李夫人心疼安凤的身子,时不时就给她送上一些补药,安凤虽然讨厌那药味,但为了圆谎,还是得捏著鼻子吃下。

安凤天性好动,和李家老三的娘子白轻风性格相近,白轻风很是喜欢这个大嫂,好几次都嚷著想和她一起去郊外骑马,却都因为她装病而不能成行。

於是安凤只好白天苦著一张脸,自己躺在床上无聊得紧。

但一到了晚上,她的精神就来了,天一黑,她就偷偷溜进李寻武的房里,不到天亮前不会回房。

“娘,我看大哥最近身体是不是也不太好的样子?”李家老二的娘子述说,一面替婆婆炖补药,一面问。

“喔?是吗?我看武儿精神还挺不错的啊!”

尤其是每天早上起来那副神清气爽、心满意足的模样,怎麽看都不像身体不好咧?

“可是……您不觉得大哥最近总是特别早回房就寝?如果不是身体不好想要早点休息,何必天一黑就回房呢?””这……我也不明白。李夫人歪著头想了想,“也许他是太担心凤儿的病吧?唉,说到这我就难过,好好一个姑娘,为什麽偏偏到了我们家就生起病来呢?”

述离想要开口再说些什麽,却又闭上嘴没说。

安凤真的是生病了吗?可是为什麽有好几个晚上她都不小心见到安凤偷偷摸摸地溜到大哥的房里去呢?

真是奇怪,明明都是夫妻了,为什麽还要搞得像偷情一样?

难道这是大哥的特殊癖好?

嗯,看来人果然不能貌相,没想到堂堂正正的大哥,居然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怪情趣。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娘好了,反正这是他们夫妻俩的情趣,只要这两人高兴就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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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著从柜子里拿出另外半张桦树皮,两张树皮合在一起恰恰好,连裂缝都对得紧密。

原本是一张,分成了两半,成了一双。

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像画里的那个人儿一样,哀哀怨怨,脸上还挂著思念的泪珠,却还得强颜欢笑。

李寻武……李寻武……你回头吧……你会不会回过头想要再看看我呢?

画里的人儿满是娇怨,嘴角虽是上扬,脸颊上却滑落一颗泪珠,活脱脱就是自己思念李寻武却还要装作坚强的模样。

官场作戏 2 残月轩 网

一双合在一起,又是一个完整的个体。

人世间的恋爱是否也是如此?

安凤手上拿著一张画像,站在初次遇见李寻武的山上,远远地目送著心爱的人离去。

她本来对这画没什麽好感,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这副软弱的模样,但转念一想,这个男人却是唯一一个见过她如此模样的人,於是她毫不犹豫地将画给带走。

远方的人马渐行渐远,连阿蓝那身蓝色的衣衫都渐渐变得模糊。

安凤知道自己又哭了。

凤儿,四年虽然很难熬,但是请你一定要等我。

我一定会回来娶你为妻的。

见到李寻武真的回头了,而且真的在望著她,安凤心里一热,也不管他是否会听到,扯著沙哑的嗓子大喊——

“李寻武……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做官,将来做个很大很大的官,然後才准回来娶我,你听到了没有……”

那张画像,是昨夜她在李寻武房里桌上拿走的。

她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画画!而且画的还是她。

据说,男女原本是一体,後来分成了两半,所以才会在人世间寻寻觅觅,直到找到了另外一半,结为夫妻,然後再次成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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