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窑厂这边，元允中正等着宋积云用晚饭。

他们这些日子都会一起用早饭和晚饭。

用饭的时候，宋积云还喜欢问他一些“你怎会炼丹”，“真有长生不老术吗”，“炼丹也要几百度的高温吗”之类的问题。

宋家窑厂好像也因此而浮躁起来。

周正亲自去了福建买泥料不说，郑全也是每日都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私人赌坊甚至有人下注，押宋家长房和二房谁会赢。

元允中朝邵青望去。

邵青将洪家来送泥料的事告诉了元允中，还担心地道：“也不知道这位洪公子要干什么？送宋小姐这么大一份人情，却不开价。不要说宋小姐了，就是我，这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不踏实。”

元允中轻轻地敲着扶手，道：“宋小姐呢？”

邵青道：“在和郑全商量这件事。”

元允中沉默半晌，道：“你也去查一查。”

邵青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窑厂。

但洪家给宋家送泥料的消息，不过两、三天，就传遍了景德镇的大街小巷。

有人说洪家仗义疏财，有人说侠肝义胆，更多的人却觉得洪家的杂货铺子厉害，什么东西都能进到货。

以至于洪家的生意都比平时好了一些。

洪熙听到这个消息，把写好的请帖慢慢地放在了书案边，重新会在了太师椅上。

大总管奇道：“您这是怎么了？”

洪熙问大总管：“也不知道这是谁传出去的？”

这样一来，倒让洪家的声望更上一层，可他们也不好向宋小姐开口讨什么人情了。

大总管猜测道：“难道是宋小姐？”

因为这样的传言对宋家更有利。

他忍不住告诫洪大公子：“您可别小瞧了这位宋小姐，她能斗倒她三叔父，能得到宗族的承认，就不可能是个普通的深闺女子！”

“是吗？”洪熙说着，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和田玉戒指。

大总管看着，不再说什么了。

他从小看着他们家大公子长大的。

这是他们家大公子的习惯。

每当他遇到什么事心存困惑或者是疑虑的时，他就会不自觉地转动手中的戒指。

宋小姐的事，他们大公子想必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没几天，就到了宋家窑厂要交货的日子。

宋积云一大早就去了窑口，摸了摸窑砖的温度，问一夜没睡，一直等在这时的罗子兴和项阳等人：“怎么样？午时之前能不能开窑？”

这一窑他们继续用了元允中的火照，温度控制的非常好，却比她预期的多烧了一天。

她还苦中作乐地道：“按理说，今天子时之前交货都算在规定的日期内，只怕万公公不这么想。”

可没人笑得出来。

罗子兴神色紧绷地道：“午时可能有点勉强，最好能下午申正。”

宋积云沉吟道：“我们送货过去，需要多长的时间？”

御窑厂虽然也在这附近，可瓷器怕碎，交货的时候，需要人力用箩筐挑过去。

“那是有点晚。”她说着，寻思着有没有比较好的办法早点把货运过去有。

罗子兴几个面面相觑，更担心开窑后没能烧出足够的祭白瓷。

场面一时有些凝重。

宋积云只好给他们打气：“放心，这次肯定没总是。”

话音还没落，就有小学徒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道：“万公公来了！”

“这么早！”宋积云讶然，转头对罗子兴几人道，“想办法把万公公拖到午后。”

罗子兴立刻道：“我派人去叫汪大海，让他带席面和名伶过来。他和万公公的交道的多。”

项阳道：“我去拿从二太太那里送来的画。”

那些原来也是准备送给万公公的。

顾清不知道做什么好，随着宋积云去迎接万公公。

他穿着绯色纻丝官服，带了全副仪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宋积云还是落落大方地将他迎到了厅堂。

他坐在上次来时坐的太师椅上，一张苍白脸，在屋里不太明朗的光线中，更显阴郁。

他沉声道：“你们要交御瓷呢？我带了人来验货。”

他说到这里，还干笑了几声，道：“正好省了你们送货的人力。”

厅堂里鸦雀无声。

宋积云上前温声道：“没想到大人会这个时候到，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开窑。大人难得来一次，正好给我们一个孝敬的机会，我已派人去叫席面和唱堂会的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一个茶盅带着茶水砸在了她的脚边。

宋十一太爷甚至匆匆赶到窑厂，看有没有什么事他能帮得上忙的。

这就更证实了宋家窑厂御窑厂的订单出了问题。

大总管见了，伸手去接洪熙手中的热毛巾，又道：“就算宋小姐烧不出瓷器来，我们雪中送炭，她还能不承我这个情不成？”

洪熙就把手中的热帕子丢在了大总管的手里，略有深意地道：“人情吗？”

洪熙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

不管怎么说，整个景德镇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宋家窑厂上了。

而此时洪家大公子洪熙的书房里，他正拿着支湘妃竹笔管的狼豪在写弟弟弱冠礼的请帖。

正午的阳光透过缓着花中四君子的琉璃窗照进来，明晃晃的，显得有些刺眼。

“听说我们不要银子，宋小姐也没有说什么，亲自送我出了门。”

他想到那个容颜妍丽的女子。

大总管忙将旁边的热帕子送到了洪熙的手边，欣慰地笑道：“这人情算是搭上了。”

洪熙擦完了手，淡淡地道：“如今离宋家窑厂交货不过五天了，烧一炉窑最少也得六天。”

“知道我们是来送泥料的，宋小姐非常的惊讶，很感激地收下了。

“说忙过了这些日子，她会亲自登门道谢，谢谢大公子雪中送炭。

他总是置之不理，当没有听见。

今天宋积云来晚了。

洪熙的笔尖一顿，道：“宋小姐没有提银子的事？”

“没有！”大总管摇头。

洪家的大总管低眉顺目，声音不高不低，语调不急不徐地正在给他回着话：“我照您的吩咐，悄悄去的宋家窑厂，也顺利地见到了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