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魔窟

这时新任区委书记郑中国站到四方楼前，对着面前的几千人大声说：“同志们，今天日本国已经宣布无条件投降了。”

“人民战争胜利万岁！”

“伟大的中国万岁！”

夜晚失去了它美丽的光彩，大地笼罩在黑暗里，一阵阵忧伤悲泣的思乡歌声偶尔回旋在人们苦闷的心里，依我看，如果有一点点良知，士兵们就不应该用极端的态度去对待侵华战争的失败。

非常遗憾，不可思议的是，当黑暗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石井部队长还会做出摧毁这里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所有的‘木头’，面对与正义对抗的恶魔，我心痛不已，难道这……

我想等这里的一切同时毁灭之后，石井部队长就会带着所有的士兵和那些所谓的科学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关东军给水防疫设备厂’销声匿迹了，只留下一片废墟和那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中国从来不需要战争，始终盼望能够有一个和平的环境，现在，那场正义与非正义的战争终于结束了。但是，我们经常会用知性去感悟那段充满了残酷、恐怖与血腥的岁月，记住那段刻骨铭心的耻辱的历史吧。”

郑中国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接着说：“日本侵略者的无条件投降，标志着日本国彻底失败了这样一个事实，虽然我们胜利了，但我们不能忘记亡国给中华民族带来的耻辱，为了牢记那段耻辱的历史，现在我郑重地提议我和你们——人民代表，从我面前这面日军逃跑时遗留下的、给中华民族带来苦难的日本军旗上踏过去，以表示我们重振国威的决心。”

听到郑中国庄重的话语，人们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从郑中国开始一个跟一个依次从那面带来罪恶、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日本军旗上愤恨地踏过去，每个人都在日本军旗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甚至还有的人不解气地边踏边骂着，恨不得把那面日本军旗踏得粉碎才解气，有的人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那种压在人们心头沉重的耻辱感，总算发泄出来了。过去的一切耻辱都从今天结束了。

但是，这种耻辱警示着中国人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日本鬼子曾经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罪恶、血腥与可怕。

当华龙和夏女把日本军旗踩在脚下的时候，两人的心里回忆了十四年来走过的每一步，回忆了遇到的种种危险，以及日本军人带来的恐怖，凄凉与灾难，还有日本军人狂妄的征服欲，使中国人民日日夜夜受尽了痛苦的折磨。日本军人不光在这里用活人做试验，还用研制出的细菌武器杀死了数不清的中国人，凶残的日本军人还妄想把整个中国变成屠宰中国人的死亡工厂，真是可恶到了极点。华龙把一肚子的怨恨都发泄到两只脚下踏着的日本军旗上，气愤地说：“可恶的日本鬼子，我诅咒你们永远再没有能力侵略任何国家。”

夏女心里也非常清楚，就是在脚下日本军旗的引导下，她的父亲和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死去了，她义愤填膺，朝日本军旗展示罪恶的太阳上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又用力踏了几脚，愤愤地说：“从今天开始，在这片英雄的土地上，一切杀戮都结束了。”

这个庄严的仪式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当最后一名代表从那面已经破碎的日本军旗上走过，区委书记郑中国用洪亮的声音说：“不可否认，历来光明总是与黑暗共存，正义与邪恶、爱国与叛国总是对立而统一地存在着，这并不奇怪，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战争从来不是可歌颂的。在抗击八国联军的斗争中，中国人民也给了那些侵入者迎头痛击。在刚刚结束的中日全面战争中，中国人民历来都不是弱者，在战争这面镜子的映照下，在爱与恨，生与死的考验下，那些可歌可泣的催人泪下的英烈们，给我们活着的人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人间地狱般的战争灾难，日本军部为七三一部队策划的血腥、阴森可怖令人动容变色。同志们，当我们从地上这面日本军旗上踏过去的时候，我非常的清楚你们心里在想什么，这不仅仅是个仪式，这里面有一层更深的含义需要我们去理解，那就是全体中国人民团结起来，把我们的国家建设成强大、富裕的国家。”郑中国望着人群，停了停接着说下去：“这是一个值得欢呼，值得庆贺的时刻，也标志着一个耻辱、凄凉和血腥时代的结束，这一切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同志们，在这里，我还要感谢那些御侮救亡，迎接胜利曙光而流血牺牲的英烈们，没有他们无畏的献身精神，就没有今天的解放。同志们，我还要提醒大家，日本国的天皇虽然在投降书上签了字，但还有一些不服输的日本士兵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国民党政府也不会甘心胜利果实落入人民手中，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一场更为复杂的斗争。我坚信，任何邪恶势力都不能阻挡人民前进的步伐的。同志们，继续前进吧，人民的中国已经站起来了。”

庆祝仪式结束了，华龙和夏女看到工人和农民，还有许许多多的市民脸上都充满着喜气洋洋的神色，没有了往日那种无奈与凄苦的神情，在阳光的照射下，两人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华龙解开衣领上的一个钮扣，感受着微风吹来一阵阵凉爽的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扭头对夏女说：“夏女，日本国已经投降了，日本士兵也会陆续滚出中国，今后我们得把全部精力转移到建设伟大祖国的洪流中了。”

夏女也很激动，用那甜美而动听的声音说：“是啊，祖国解放了，我们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参加到百废待兴的事业中去，这到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华龙若有所思，用那对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夏女，说道：“你提示的很对，我们不能停止前进的脚步，我们脚下的路还会很长很长，你我都清楚，已经醒来的中国这个巨人，他的坚定的脚步一定会让整个世界为之颤动的。”

夏女很赞赏华龙的话，微微一笑说：“我们中国人民同日本侵略者的战争只是一场充满恐怖血腥的恶梦，最终以中国人民的胜利而告结束，你说得很对，作为一个战士，我们绝不能停止前进的脚步。”

作为一个战士，他的职责就是保证驱除一切罪恶，在华龙和夏女的生活中，一种崭新的，新形势下的生活，将展现在他们面前，这种生活到现在为止尽管还不甚明朗，党的呼唤在时刻吸引着他们积极地参与到建立新中国的伟大洪流当中去。

这时原本明朗的天空，四周的天际正聚集着一片片的黑云飞快地涌来，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正如梦龙和夏女所预料的那样，他们迎接的将是一场更严酷的斗争……

全篇完

不，那个谜早晚有一天会被解开……

但是非常不幸，罪恶在这里仍在进行之中……

夏女不会忘记，十四年前那个令人心碎的晚上，日本军队像强盗一样，横冲直撞地用铁蹄踏碎了中国无比壮丽的河山，从那时起，中国人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是，中国人民没有在强权面前低下高贵的头，他们用坚定的信念，挺起如钢的脊梁，以不屈不挠的献身精神去争取民族解放，那痛苦、那凄凉、那无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驱逐日寇的豪情。即使是在现在，她一想起那段悲壮的岁月，就感到心情特别沉重。她望了望眼前众多的人群，不由得意味深长地接着说：“十四年来，我们遭受了太多的苦难，日本军人的罪恶简直是罄竹难书啊。”

华龙并不感到奇怪，夏女的话是有感而发，他看到夏女已是近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是那么漂亮。十四年前，她还是个快活，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当她二十一二岁的时候，本可以嫁个称心如意的丈夫，过上幸福安逸的生活，但不幸的是日本强盗的残酷统治，把她的梦想击得粉碎，她的亲人被日本人杀死了，她的家被日本人给毁了，她的青春也被日本人夺走了，这十四年来她一直生活在黑暗里，过着忧心仲仲的日子。但是，这段苦难的日子，铸就了她的坚强、执著的信念，毅然决然地投入到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斗争中。想到这里，华龙深有感触地说：“是啊，经过十四年的艰苦奋战，我们终于战胜了黑暗，迎来了光明。”

1945年8月15日，这是一个特别值得庆贺和纪念的日子，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地投降了，火红的太阳高悬于天际，空中有一片白云在自由自在地慢慢移动着，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热浪，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到处都可以听到欢乐的笑声，惊天动地的鼓声里、唢呐声中，成千上万的市民涌上街头，扭起了欢庆胜利的秧歌。这时几千名各界代表，正聚集在原七三一部队给水防疫设备厂的四方楼前举行一个《日本国无条件投降》的庆祝仪式。

严格地说，这里的变化是巨大的，对日本士兵来讲，愁眉苦脸，委靡不振，丧失斗志是最好的写照。殊不知，每一个有头脑的士兵，经过这场无情的战争，已经无法平衡失控的心态，真正体味到了末日来临所带来的严酷打击。士兵们已经无心打闹，懊丧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甚至于连慰安妇温暖的躯体也吊不起士兵的胃口，更别说俱乐部里的乐队，同样也提不起士兵们的兴趣，最吸引人的只有让人麻醉的烈酒，和三一群两一伙躲在角落里心情发泄的倾吐。

江上秀树的日记写到这儿戛然而止，华龙推测，也许是江上秀树的病痛使他无法坚持写下去，也许是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也许是突然发生了什么意外的变故。总之，这篇显得过长的日记没有写完，华龙相信，如果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这篇最后的日记的篇幅或许会拉得更长。华龙想象得出，江上秀树以一个士兵独特的目光，独特的视觉，细致地描写了当时一些真实的情况，由于这篇日记，不是整本日记出自一个侵华日军士兵的笔下，又是在那个特定的环境里真实的再现，不难看出江上秀树的意识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较之以前那种模棱两可，难以取舍的复杂意识做了彻底的决裂。现在，华龙总算完全窥探到了江上秀树私生活的核心。

看得出，这个从嗜杀到彷徨，最终选择明智的日本士兵，经历了漫长的心路历程，淌过鲜血的河流，踏过尸体的山峰，再凶残的魔鬼也会被悲愤的呐喊声所震醒。当然，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有足够的智慧、良知和勇气。但是，石井做不到，那些糊涂的士兵也做不到，只有江上秀树能够做到，在这里，他是唯一的智者。

华龙想象着，当那段被诅咒的历史过去了许多年，当那片被烧焦的土地建起幢幢高楼大厦，当万人坑上开满鲜花，当侵略者的堡垒变成一座座工厂，当屠杀场变成孩子们的乐园，当一座座集中营变成娱乐城时……今天，已经用不着这些，这一切将会变成现实，值得一提的是刻在人们心上的伤痕是否还在痛？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是否已经消失了？俗话说“前事不忘，后世之师”。君不见，有人还在企图掩盖那场战争的真相；君不见，有人还要为那些战争罪犯招魂扬幡；君不见，六十多年过去了，一声对不起他们还说不出口；君不见，在新的世纪里还有人在对日狂吠——****、排华、仇华。朋友们，当你听到，看到这些的时候，你是否想过为什么？那留在心上的伤痕还痛吗？那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还清晰吗？当然，有人想用烈酒去抚慰那伤口，有人想用钱财或美女去换取那记忆。然而，他们不会如愿，在这个世界人民崇尚和平的年代里，人们不会忘记过去，而更会珍惜今天。这时，人们才感到了一丝久远的，刻骨铭心的痛，感到人与祖国母亲的尊严是那么的珍贵，那么的重要，永远也不允许别人来玷污。即使有人还不懂得珍惜这尊严，人们也应该清楚地知道，邪恶终究战胜不了正义，过去终将成为历史，没有人会让它在延续下去。

夏女挽着华龙的胳膊，脸上透出掩饰不住的笑容，兴致勃勃地同华龙交谈着，一条曾经是罪恶的路一直延伸到四方楼，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一面镜子一样，给人以庄重的启示，在他们脚下五米处的地方铺着一面日本士兵遗弃的日本军旗，那象征着太阳的军旗，似是一个滴血的太阳被丢弃在地上，有人沉默而愤恨地走到日本军旗面前，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愤怒地说：“这个地方流下了中国人太多的鲜血，该死的日本强盗终于被赶走了。”

华龙看到夏女此时兴奋至极，他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微笑：“亡国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这是全体中国人民用坚强无畏和鲜血与生命换来的。”

“是啊，”夏女感慨万分，她严肃地说，“人民经过了恐怖、凄凉和灾难的痛苦折磨，熬过了艰苦的岁月，终于夺回了属于人民的自由和尊严，最终也盼来了和平。”

尊严在人的心底呐喊着，仿佛地心的岩浆般在沸腾，而当尊严受到践踏和凌辱时，那浸染着血的反抗与和着泪的抗争，那在黑暗中寻求光明与在腥风血雨中追求自由的悲壮，谱出了人类尊严最完美的旋律。当那场残酷的，灭绝人性的战争远离这片国土，经历过和知晓那场战争的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人的尊严在这片祖祖辈辈的栖息地，以怎样的选择和不屈去铸造不可剥夺的人的尊严与祖国的尊严。在这里，尊严是任何东西也不能替代的，它比任何东西都珍贵，尊严的魅力恰恰就在这里。

痛定思痛，我们应该常常想一想，在那个时代，我们中国人为什么要被屠杀？那些恶魔何以能够肆无忌惮地屠杀象被驯化的羔羊一样任意屠宰中国人？

“伟大的领袖万岁！”

“那些无数残酷、凄凉和血腥的日日月月，各种各样对我们同胞惨无人道的侮辱、折磨和杀戮，以及在这四方楼里还没有揭开的谜底，可以这样说，这场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了罄竹难书的灾难，同时也把千千万万的日本军人由人变成了禽兽，并推动着日本国一步一步地迈向万丈深渊。但是，中国人民最终战胜了日本侵略者，这一切已经是昨天的事了，经过这场惨烈的殊死较量，令我深深地懂得，正是因为日本民族承袭了祖先的劣根，一代一代地沿袭下来，使得狭隘的民族道德观念更具危害性，令这段历史脱离了符合人性的运转轨道，误入进毁灭的航程。

但是，我还要告诉人们，常常想一想那个时代我们中国人为什么要被屠杀？那些恶魔何以能够肆无忌惮地会像屠杀被驯化的羔羊一样任意宰割中国人？

尾声

清澈的阳光下，举目四望，满目疮痍的废墟下掩埋了无数的冤魂，江上秀树的日记只是包容了侵华日军罄竹难书的罪行的一部分，华龙轻轻地，慢慢地合上日记本，唯恐惊扰那些无辜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