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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性人生

第22章 停靠

“不,你要舍不得,就让我成为其中一根,保证乖乖地,绝不乱说乱动。”她伸出手指摸他的眉梢。

“那实在太委屈……”他微微愣神,察觉到她的话别有深意。

“就一根,也这样让你为难呀?”她似笑非笑,像方向捉摸不定的风。

白岚趴他肩头:“我实在忍受不了了!”

他打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等一会儿,你就说有些反胃,想吸点新鲜空气。”

她趁势吻一下他的脸:“我马上跟翠红讲。”过了一会儿,她侧身在李翠红耳边叽咕,然后碰他胳膊,示意离场。

她挣扎着坐起:“你当时是这样想的?”

“生活把你带给我,生存让我离开你,你是需要有精致生活的女人,而不是跟随我为了生存而奔波。”讲着违心的话,他觉得无比的别扭。

“你怎么这么傻?傻到让我大开眼界,先不管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们在一起,总不至于为生存四处奔波,只要你这艘船想靠岸,我就是那静悄悄地的港湾。”她起身跪在他双腿之间,双手捧着他的头,“你当时要说一下,至于你远行千里,至于我在一条不归路上游荡吗?”

他暗暗为自己的言行可能带来的更坏后果担心,硬着头皮说:“是啊,人确实像条船,船不逆风远航,又如何懂得港湾的守候。”

她双手快速磨擦他的脸:“也就你赶上了,赶上那艘破船,又赶上我这从不移动的港湾,跟你说的一样,港湾没有守候,又如何能懂重逢的欢乐,只要你下次远航带上我,即使到了火星上,我仍旧是你随时停靠的港湾。”

“到火星,那船票还能用吗?”她的情绪感染他的心境。

“到哪都能用,环游宇宙的通票,你说火星上用照明吗?”她变得像个孩子。

“没有照明,照样黑灯瞎火。”他笑着说。

“那我们就不带照明。”她旋转身体,背靠着他。

“你说了算。”他情不自禁地抬眼看成排路灯。

“地球上有昼有夜,昼时忙这忙那,也忙着分离,夜晚能遮去视线,却能擦亮爱神的眼睛,知道吗?火星上如果永恒的黑暗,那我跟你就是永恒的厮守。”

他鼻子一酸,眼里气体的泪悄然渗入夜空,唯有眨着眼睛的星星能看见。

“哎,要是我有时住你这,你家人会看不惯我吗?”白岚蹬掉高跟凉鞋。

“巴不得呢,让他们帮我找一个试一试,这么好的女人,满凤凰城没有。”他坐床上抽出金柄骑鞭。

“哈哈!你真能逗我开心,说好了,除了你家人,这楼上不允许任何母的上来。”她光着脚到他身边。

“汉堡也是母的,还有数不清的虫鸟蚊蝇,不过,公母不太好判断。”他俯身把纸箱放床下。

“那行,适当放宽。”她拿起床上鞭子,“这柄上的金子,也值八百吧?”

“含金率应该不很高,你不会以为我要卖这上面的金子吧?”他听出她话里的疑问。

“不卖,剥下来,为我俩各打一件首饰。”她试着挥舞鞭子,动作有些别扭。

他拉她坐下:“你真行,居然要用它来打首饰,这说不定很值钱,不然用得着动那么多心思吗?”

“不会吧,在那两只猴精的眼皮底下,值钱的东西能让给你?”她深不以为然。

“还记得我练过毛笔字吗?”他取过一条毛巾擦拭金柄。

“当然,何秀才就是这样叫出去的,你不会傻到要用这鞭子当毛笔吧?”她嘿嘿笑。

“成心气我。”他指着鞭柄上的那个小徽章说,“我执意想收它,就因为这框里的这个小字。”

“这不是一个标记吗?什么字?”她接过鞭子细瞧。

“练毛笔时,总写篆字,好多篆字都认识,碰巧这个字我认出来了。”他挂好毛巾。

“说呀,什么字能让它增值十倍?”她伸手拉他。

“要是我看准了,岂止十倍,千倍、万倍,还差不多。”他抬手合上她张大的嘴,“这是一个犬字,这怪兽是一条狗。”

“看着可不像,到底学问在哪?快讲嘛。”她起身坐他腿上。

“他们说这是蒙古人或摩梭人用过的,少数民族的东西怎么会有汉字?我想了半天,猛然想到一个历史中的著名人物,他是川人,并且皇帝专门派他来过这一带。”他不停拍打脑门。

“皇帝?哪个皇帝呀?”她双手挤他的嘴。

“汉武帝。”他嘴里挤出三个字。

她的双手捂自己的嘴:“汉朝的汉武帝?”忍不住哈哈大笑。

刚出影院,她在门口有些夸张地大口吸气,回眸望一眼身后:“这人都疯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是这个世界疯了。”

“是记忆胶片播放带。”她握紧他的手,“你想啊,人的岁数越来越大,只有眉毛不长皱纹,不露疲态,几十年如一日,它还不痛不痒,不怕风吹日晒,不像眼睛总是这样瞧不惯、那样看不上,披露主人复杂内心不说,也惹许多别的事非,我要是你的眉毛,就好了。”

“呵,那成为你自己的眉毛呀?”以前,他从没发现她如此细腻,情绪滑动变化无预兆。

他下意识地拔起一棵草,不停地在指间捻动,她依他身旁,拧着身子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冯运所说的晚上重要节目,是请大家到电影院现场观看京都来的表演,院内坐无虚席,爆笑如潮,笑点来自台上口吐脏话却不带一个脏字的主持人和演员,把成堆的黄色段子集中到台上,用活灵活现的肢体语言来演绎,踩着黄色的边,掀起男人鼓噪,打开女人眉梢,辞汇屏蔽工作至少比那些搞文学的单位做得到位,这是给何青屏留下的唯一印象。

“低级趣味之最,总觉得我现在已够低级的了,再跟别人一比,觉得还是差得远。”她随他步下石阶。

“呵呵,你有那么低级吗?”他抽出香烟点上。

他从她的话里和轮廓中,隐约地闻到死亡光临过的气味,知道死亡并不仅仅是生命结束,当生趣全无时,生活本身就是一口无形的棺材,以天空为盖,以地表衬底,在这口大棺材里,移动着无数的行尸走肉,飘荡着数也数不清无家可归、无穴可入的灵魂,自己身边的她,早已开始灵魂自由游荡,就看何时遇上把她整个人卷进去的绝望气流。

“在看什么?”他轻声问。

“看你的眉毛上漂着你的心事。”她笑。

他摸一下眉毛:“我的眉毛成了心事传送带?”

他踩灭烟头,握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沿着净洁的人行道,往繁华又飘渺地城市深处走去。

她望着前方闪烁的建筑彩灯,轻轻地吁一口气:“无数次,都觉得再也找不到生活趣味,没有一样东西能让我惊喜或再次刺痛,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自由移动的植物人,只是暂时没找到永远收容我的那个入口。”

他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跟她讲申市另一个女人的故事,能在毫无隐瞒的情形下交往,当他感觉到她眼里即将形成的风,心中一紧,不能让她继续饱受往昔痛楚的袭扰,就在一瞬间,他明白只能用谎言为她铺设一条幽静浪漫的情感阡陌,是让她脱离二十年情感轨迹的唯一办法。

他搂紧她,吻她的发,再吻她的额和眼睛:“知道吗?在外这么多年,飘泊中的最大收获就是认清我自己,觉得当年我们即使在一起,也没法给予你我应该承担的东西,发自内心地觉得配不上你,有时还偷偷地为没能陪伴你,感觉庆幸。”希望亲昵能分散那股风的凝聚,颤栗能改变她的风向。

同样的气味,曾在沈鸿滨身上闻到过,最终她从躺过八年之久的情感墓穴里爬了出来,把它踹成一堆废墟,同时她在他们中间又挖下一个深坑,当他意识到时,他特别惊叹女人自掘坟墓的能力,似乎在她们眼里,没有一处墓穴来证明,就不能完全表达内心深处情感熔浆的毁灭力。

经过一处绿地,二人默契地进入,到远离人群的花坛草地边坐下。

她绕到上风头:“工作,闲得无聊,到网上乱钻,幸好没有蜘蛛什么的,不然头上肯定是落满灰尘的丝网,等回过神,青春只剩下在网里挣扎的份了。”忽然抢过他的烟吸一口,呛咳两声继续道,“八小时之外,除了这玩意儿不抽,好像什么都沾上了,喝酒,高兴了还比画两拳,闷了,找闺蜜泡咖啡厅,再用没完没了的闲言碎语酿造情绪,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泡起来,原来咕嘟、咕嘟地喝着郁闷烦恼,还觉得那毕竟是一种有品味的生活,后来,再也品不出味来了,什么更刺激?麻将算,扯着嗓子喊也算,钻天打洞满世界找吃的,还是算,但都不如想你时那种针扎疼痛的刺激,因为这种刺激会进入梦里,让人24小时无空闲,夜半闻敲门,梦深有惊梦。”眼里没有泪光,表情似深秋般萧瑟,整个人仿佛徘徊在飘零地往事落叶里,对周围和季节却无半点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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