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皇叔太销魂

莲子第一次主动伸手去捧起他的手，看到他的手被烧得弯曲僵硬，莲子更是觉得心肺在撕裂一般。

这种痛苦它第一次体验，莫名而强烈的，但又藏着无限的无能为力。

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人的离开，它甚至接受不了人类所谓的生老病死，它想不通，所以眼睛越发通红，它抬头对着高空大喊:

它一开始还心存希望，觉得尸体一定不是师父的，因为官差只是来通知他们去辨认尸体，并没有确定就是出事了，所以前往新月客栈的路上，莲子还算沉得住气。

可是到了新月客栈，打开白布的那一瞬，莲子还是觉得脚下悬浮，虽然尸体有被烧伤的痕迹，但脸部有一半是可以辨识的，几乎是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师父。

那一瞬间，一股尖锐的，分不清是极热还是极冷的一股气，猛然从心底涌上来直达眼底，眼珠子涨得难受。

老神西斗又忍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这小莲子都知道痛苦了，感动，着实让人感动……”

一旁的白虎上神扭过头来看它，眼神鄙夷。

西斗星君立即干干笑了笑:“都是老神一时大意，在神君离开之后，没看好班主的身体，酿成了今日的局面，不过老神已经想好对策了，神君可以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回去，但还是原来大家眼中的那个人！”

白虎上神看着跪在尸体的莲子说道:“生老病死人生百态，让它体验一次也未必不好，就当班主死了吧。”

“不行不行！”西斗星君说道，“如今小莲子最听班主的话，这些年它如此积极上进其实都是神君的功劳，若是要它经历生离死别，眼下它已经经历一次，咱们也看到效果了，确实不错，可神君应该趁热打铁，继续督促教导，这样才能让它根正苗红走上正道。”

白虎上神却道:“本神君倒想看看，它自己能活出什么样子来，下一世也好改善。”

他是真的这么想吧？西斗看他确实没有丝毫犹豫，忍不住询问:“神君心中就没半点不舍？”

“为何不舍？”

“呃……”西斗没词儿了。

四方神当中，最是勇猛也最是没有感情的战神，他跟其他四方神能成为朋友，那是因为有数万年的时间在那摆着，生平能当他对手的都是上古邪神或千万年的大妖魔。

他问这位战神对区区一颗小小的地狱莲子，或一个人来十来岁的娃儿有没有不舍，这不是徒手挠大山，然后问大山你痒不痒一样吗？

“神君若想让小莲子感动，至少也得投入一些感情，善与恶本就源于情感之物。”

白虎上神想了想，转头看向西斗:“你在说本神君无善恶之分？”

“不不不！”西斗连忙解释，“老神的意思是，神君大爱无疆，但人心的善往往是被无数小爱所铸，被无数小错所毁，且人的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就可以反转。”

“所以莲子所需之爱需从人间千万人心中吸取，本神君只能鞭策它向善，从而获取众生认可，督促它一心向善。”

西斗星君觉得，让白虎上神有人情味，可比让莲子难多了，他低头看向地面的莲子，看它喊不来白虎上神，突然威胁道:

“是不是非要我杀人了你才肯出来！”

西斗吓了一跳，“这是要出大事啊！”

白虎上神沉声道:“它敢？”

可对他们存在毫无察觉的莲子愤然道:“那我就杀给你看！”

西斗还真担心它能干出什么事来，立即说道:“神君，这莲子要疯起来只怕是没人能拦下来。”

白虎上神道:“若是因为失去一个人，它就要杀另一个人来，那它还有何活下去的必要？”

“人在极度悲伤或愤怒时，是容易出事的。”

白虎上神依旧面无表情道:“要求它常年累月行善事，竟抵不过它一次消极的情绪，本神君倒要看看它能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何能耐，若是一无是处还留它何用？”

但眼睛是干涸的。

只是腿突然就站不住，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尸体的旁边。

他倒是醒过来，看着它证明啊。

“我值得的，您倒是长命百岁看着我。”

若不是这个人，将卷缩再丑陋驱壳之下的它挖出来，就像将它从人性与它自己的阴暗中捞起来一样，让它有了全新的开始，它根本不会有今日。

莲子曾经也杀过人，虽然后来都被白虎上神补救了，但它对人命毫无感觉，但在听到班主死讯的时候，就好像从天突然掉下一把刀，迅速剜走它心脏的一角，因为太快太突然，一开始好像都没感觉，但过了一会儿，鲜血就迅速迸发，四肢百骸瞬间因为失血冰冷。

它一时也无法辨别自己心里是悲痛或其他具体的什么情绪，只是膝盖像灌了铅似的，那是支撑它成长的力量突然被抽走的缘故吗？

还是因为第一次失去。

“这猴儿竟会看杂戏，不知有无主人，若能来我杂戏班倒也能培养成一个角儿。”

可是它还没帮他把杂戏班发扬光大呢……

它还想让他知道，它值得的。

“师父……”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它提的酒没这个人来喝了，它做错没这个来训了，再也没一个人哪怕不说话，回头看见他就站在身后，它就能踏实地往前奔跑，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这么一想，突然就想起六年前的相遇，第一次遇见，师父看着人群中丑陋的它说:

“监兵神君，你要多少朵佛莲我给你，你把这个人还给我！你让我去见阎王，你快解开我的封印！”

而就在它上头的半空，其实站着一个胖乎乎的护发童颜的老神，还有一个威风凛凛的监兵神君。

它在对人性，对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如果不是这个人给的二十两银子，给它一条谋生的路。

若不是这个人，将它高高举起，让它看见正常人类孩子那样，站在“父亲”的肩膀上，看过最美的灯火。

莲子看着地上面无全非的尸体，突然心里有个好像不是它的声音，在无措地大声喊着:我以后，再也没有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