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突围

”男孩还是女孩？”陈晨问。

”女孩。”澎湃回答。

陈晨的目光黯淡下去。她早就想要一个女儿，很可爱的女孩，每天把她打扮得很漂亮，然后教她跳舞。现在没有了，也许，生下来之前就没有呼吸了，也许是生下来之后呼吸一会儿就离开人间了，她生下来的时候哭了吗？瘦吗？有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生下来就到处找奶吃？陈晨在怀孕期间身体变化很大，尤其是乳房，喂两个孩子都可以。她再也吃不到奶了，那是为她准备的。

”我想看看她，我想看看我的孩子。”陈晨说，”我一定要看看她。快啊，我要看我的女儿，你快去把我的女儿抱来。”然后，陈晨发疯一样在床上哭，”昨天她还在我的肚子里，她还踢我呢，她怎么能死掉呢？”

没有人能劝住她，哭累了就在那儿发呆，然后再哭，直到声音嘶哑。像变了一个人，无论是看澎湃还是看她婆婆都是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眼神，只有苏月能偶尔和她说上两句话。半天，就半天，陈晨似乎以令人心酸的速度苍老下去，她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嘴唇发紫，她拒绝吃任何东西，也拒绝喝水，无论澎湃怎么求她，一点用都没有。嘴唇开始干裂，眼窝深陷，头发枯黄，越来越瘦。可是，奶水却很神奇地有了，在那一整天，陈晨就对着自己的那对乳房发呆，孩子没有了，她拒绝吃任何回奶的药品，就任凭奶水把胸前的衣服弄湿。再后来，奶水慢慢变少了，澎湃就哄她，吃东西吧，你不吃东西，怎么能有奶水呢？

然后，陈晨的思维才变得有点清晰，她慢慢接受了她的女儿死去的现实，并且开始正常吃饭，但是，却辞去了工作。她告诉澎湃，她想和他分开住，并且，她想出去一个月，随便走走，就一个人，不想和任何人一起，她强调，她尤其不愿意和澎湃一起出去。

陈晨无力地抬了一下眼皮。看着他。

可是，陈晨仍然看着澎湃笑，阴森森地笑。

出院了。

整整一个月。

在家的头两天，她把自己以前为孩子准备的小衣服小帽子小被子都一一拿出来，摆了满满一地，一件一件地抚摸，然后抱着衣服发疯一般地哭，几乎每一件为孩子准备的衣物都被泪水浸得发潮。澎湃要把那些东西扔掉，可是陈晨几乎是以死相搏，把那些衣物紧紧抱在怀里。后来，不再抚摸衣物了，她自己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衣物叠好，放在一个很新的箱子里。再然后，她就是沉默。她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阳台上看太阳，从早上看到夕阳西下，然后就看月亮或者星星，实在没有什么看的，就看黑色的天空。澎湃请了假，在家里伺候她，帮她洗脸梳头，可是，没有好转。澎湃甚至给她下跪，求她的原谅，可是，陈晨依旧是那呆呆的眼神。

在这期间，她的婆婆曾经来过，然后不说一句话就走了。

在这一个月里，澎湃由原来的恐慌内疚变成心甘情愿地忍耐，忍耐陈晨几乎每一个让他无法忍受的动作和每一句话，忍受她那寒冰一样的眼神。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的忍耐力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自己的心虚，所以没有理由说任何一句为自己辩护的话，可是，陌生和憎恶以及淡漠早就已经存在。对于陈晨，他不再有心疼，夫妻之间的爱早就不复存在。

从医院回到家之后，陈晨开始变得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