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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狐出没

第168章 兼收(二)

“那真是对不起你们了,”我笑道,“以后我多笑笑,免得累坏你们。”

“钜子当然应该多笑一些,”梁成道,“墨学已经成了赵国的宗学,距离光大天下也不远了!钜子!”他突然大声叫我,吓了我一跳。

“钜子!”梁成索性站了起来,“我们终于把墨学光大了!我们终于对得起子墨子先师了!”

在这个乱世里,十三岁就成丁的少男少女们,无论贵贱都清楚自己的责任,并且为之努力奋斗。即便是赵何那样的二“哔”青少年,也不是白痴似的等着长大,享受一国之君的荣华富贵。光是父亲哥哥死于非命,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个很大的打击了,然而他没有丝毫颓废,坚强地坐在王位上控制这个国家继续往前,不至于被周边列强瓜分。

如果不够坚强,怎么可能做到这样?没有人是彻底没心没肺的。

这是个乱世。即便战场在数百公里之外,这依旧是个乱世。只要是乱世,就没有温情脉脉的父母,就没有养花的温室。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梁成随口吐出四句教,“钜子当日在传舍之中所言此四句,真如黄钟大吕,日日夜夜在弟子脑中回响。今日,弟子终于可以毫无愧疚的将这四句话说出来了!”

“还早,”我示意他坐下,“在泮宫开墨学只是第一步。如何将墨学深入人心,千百世而不衰呢?如何让墨学与时俱进,不至于落入腐儒的窠臼呢?如何不让子墨子的本义不被后世小人篡改,以至于成了愚民的枷锁……这些都是比让墨学光扬天下更艰巨的使命。”

梁成冷静下来,突然咧嘴笑道:“钜子,现在弟子知道,为何你总是心事重重不苟言笑了。虽然前途艰辛,但是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有这个信心是好的。”我微笑鼓励了一句。

想想也是,那时候我刚失去了苏西,哭瞎了双眼,借尸还魂拉起了这么大的队伍。重重压力,各种纠缠,没日没夜地煎熬我的身心,怎么可能笑得出来?现在总算好了,我又回到了这片土地上,而且我身后有墨门,手中有暗驭手,身边还站着个或许靠谱的陶朱氏。风水轮流转,也该我笑到最后了。

“弟子等一直很有信心!”梁成笑道,“因为我们有超越子墨子的钜子燎!”

“你们觉得,我比子墨子还要贤么?”我严肃问道。

“虽然有些……不过是的!”梁成开始有些扭捏,最后还是很认真地肯定道。

“很好,”我总算松了口气,“既然我可以超越子墨子,你们也就可以超越我。我们墨学门人只有一代比一代强才对!如果总是觉得先生、钜子是对的,那么‘尚贤’一说最后只能变成笑谈。”

“诺,钜子!”梁成躬身拜道。

“我将出任泮宫祭酒,”我对梁成道,“亚祭若不是孟轲就是徐劫,取决于孟轲是否愿意来。”

“孟轲?”梁成一脸不甘,“为何请他来?”

“到底也是闻名诸侯的大贤,”我道,“而且也要做出泮宫‘百家争鸣’的立学宗旨。”

“但是他,他一向是诋毁我墨学的。”梁成有些着急。

“梁成,”我摇头道,“墨学固然是天下之学,但是我们不能将天下之学只限定为墨学。若是如此,日后墨学必然从内部腐朽,被那些君人者视作残虐百姓的刀斧。到那时候,非但子墨子,就连禽子、我、乃至你们,都会被涂名耻册。”

梁成良久不语,终于道:“诺。”

“你还没懂。”我叹道,“尚贤,非但要尚我学之贤,也要尚他家之贤。子墨子之前就没有贤者么?儒生之中就没有贤人么?只有取长补短,吐故纳新,方能长久啊。殊不闻,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你现在排斥孟轲,未来就会排斥儒学。你排斥儒学,你的弟子就会指儒学为:谬说。这样一来,儒学尚未有丝毫毁损,反倒是我墨学门人都将心封闭起来,走上了偏执之路,远离正道!那还谈何为天地立心?”

梁成的额头流出亮晶晶的汗水。

“多谢钜子破开迷雾!”梁成再拜。

我道:“你知道就好。儒学在孟轲手中才真正兴起,成为天下显学,这个人还是很有本事的。将心放宽些,好好向他学习。他就是败在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既然是他走过的错路,咱们何必再走一遍?”

梁成再拜而出,脚步声沉稳了许多。

我看了看天色,懒得再回新城君府上,索性就住在这处别墅。明天顺便见见南郭淇,也有挺久没跟他好好聊过。这人干劲十足,可惜学东西却有些慢,原本是这个团队的核心力量,现在却渐渐有些边缘化。

人的资质不同,发展方向和速度也都不同。若说这些人的所得,梁成得“言”,周昌得“密”,子淇得“行”,滦平得“术”。其他秦棣、严无咎、郑艺虽然也是跟着我一起从大梁走出来的,却仿佛被中途的风景所吸引,所得并不多。

即便如此我也十分欣慰了,这才两年时间,我已经撑起了一个学派。当然,墨学的底子好是肯定的,我的战略正确也是事实。

吃过晚饭,邯郸上空开始打雷,不一会就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季早已经过了,现在开始的雨水算是凉雨,每下一场就会凉几天,冲刷剩余的暑气。直到九月,那才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我躺在笫榻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打在房檐,渐渐有了睡意。过些天许历也要带着新调教好的暗驭手回赵国,找一些不张扬的山贼水盗进行最后的实践。只有见识过生死才是真的暗驭手,才能真正付以重任。

天色未明的时候,不远处的泮宫工地就传来了劳作的声音。我穿上衣服,让冯实派人去找南郭淇,今天就在这里见他。

繁忙闷热的六月终于走完了最后几天,邯郸街头的孩子们开始高唱:“七月流火,八月剥枣,九月授衣,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童谣。

这其实也不是童谣,那都是《豳风》里的句子。在后世放在语文课本里能够让许多学子挠头的苦涩文字,现在只是五六岁孩童街头巷尾唱着玩的儿歌。我站在院子里,与外面高唱儿歌的孩童隔着一堵墙。

“这事,哪有因为这事特意去问别个的。”我苦笑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吧,笑不笑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真是大事!”梁成一本正经道,“钜子一直板着脸,我们就总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那时候整天只恨太阳落下去的太早,夜里太长,不能长进学问,十分痛苦。”

“怎么?”我问梁成。

二十一世纪时,一群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还动不动自以为自己是大人,在追求自己成为大人的同时却拒绝成年人应当担当的义务。

即便不用去看我也知道,必然是几个大的在前面围成一团,奔奔跳跳,后面跟着两三个才会走路的小家伙,兴奋地想加入哥哥姐姐的行列。

那时候,我就是看到五六岁的孩子已经要帮家里带弟弟妹妹,甚至烧水做饭,从而大受鼓舞,重新燃起了生存下去的希望,捡草料的动力都强大了许多。

“新城君就任大司徒之后,”我对梁成道,“有意振奋泮宫,以我墨学为宗学。”

“钜子也会笑啊!”梁成居然感叹道。

“什么话……我一直很开朗啊。”我有过一直板着脸么?有么!哥一直都是个喜笑颜开的阳光青少年吧!

“反正成自初遇钜子至今,不记得钜子笑得如此开心。”梁成很认真道,“若是钜子不信,可以询以诸君。”

虽然是请教,不过我也觉得受益颇深,称得上是教学相长,可见这些日子来梁成没有落下功课。尤其在逻辑学方面,梁成有了极大的突破,特别是周延问题,已经能够独立成书了。

看到他的成就,我很欣慰。

灯光之下,梁成双眼水汽蒙蒙,很快就鼻头泛红。此刻,他是真的全身心地与墨学荣辱合为一体。这是对自己理念的虔诚信仰,是已经抛弃了个人小我的博大情怀。我知道这一路上他们受的苦,从六七个人发展到现在“墨徒半天下”,每个人都付出了极大的心力和劳力。

“我们不仅仅是对得起子墨子,”我低声道,“更对得起天地、往圣、生民,还有子孙万世。”

“大善啊!”梁成几乎跳了起来!难怪人们喜欢正坐,这要是坐在椅子上铁定得摔倒啊!

看着梁成手舞足蹈的模样,我也笑了。我这一笑,梁成却愣住了。

周昌赶到了历山,开始接手墨者的训练。这些天庞煖送爱徒去雷泽,正好给那些墨者补补课,调整一些训练计划。梁成从历山来到了邯郸,显然以前没来过,处处透着新鲜。他到邯郸的当天就要求见我,向我请教墨学上的问题。我当时被他吓了一跳,整整三大卷的问题,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方才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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