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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狐出没

第207章 新年(一)

我笑了,因为年纪累加的关系,我总觉得这些年轻人是我的晚辈。看到她一脸委屈无奈的可怜模样,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捏捏脸,拍拍头。正想安慰几句,突然想到一个更大的问题。

固然社会风气歧视女性,但不能否认女性的生产力。我记得长平之战后,秦赵两国的男丁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失,女子甚至能够下地干活,承担重体力劳动。现在当然没到那种极端的环境,但是解放妇女的生产力对国家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等会我会跟你哥说的。”我对梁惠承诺道。

这股愧疚甚至让我决定无条件释放苏历。

突如其来的警觉让我在脑中重复了一遍刚才会谈的一切细节,想找出苏秦使用话术智术诈术各种术的痕迹。最后我无奈地发现,的确是他在谈起燕王职的时候让我联想到了赵雍。苏秦成功地让我带入了他的角色,把燕王视作了赵雍。既然是这样,应该不是他故意的。

首先,他不知道我是狐婴。其次,恐怕天下没有人知道狐婴和赵雍是朋友,而非单纯的君臣。

梁成很快就从车上抱了三卷竹简,小步快跑来到我面前,躬身将竹简递到我面前。

“请夫子赐教。”梁成道。

就在这里么?

我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找个地方坐着看吧。”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这家传舍现在已经成了墨者的临时办公楼。除了周昌和南郭淇不住在这里,梁成滦平他们都住在这儿,既是宿舍也是办公室。在梁成的引领下,我到了他和滦平的宿舍。房间很小,若不是滦平出去了,三个人恐怕都坐不下。

我坐在筵几之后,展开了一卷。

忠恳的说,梁成的文章开篇平平,是阐述墨子的明鬼之意。不过两段过后,文风突然变得飘逸起来,像是讲故事一样讲起他做的一个梦。那个梦里,梁成好像离开了自己的躯体,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种说法我不是第一次见。

上辈子看聊斋,我就看到过这样的故事。套用那些气功大师的说法,这叫“出神”,貌似还有阴神阳神的区别,反正我一概不信。真正让我有所动摇的是在山里的时候,有一次庞焕跟师父聊天,说昨晚在哪里观赏奇景……奇怪的不是奇景,而是昨晚庞焕明明就在宿舍里跟我们一起睡觉。

当时我也是吃饱了饭,开始纠结自己为什么转世而有上一世的记忆,就去找师父,旁敲侧击地想套点话出来。师父那种段位的高人当然不是我能套的,他老人家很直截了当地跟我说了一段精、气、神的东西,听得我云里雾里,浑然不能理解。

所以师父最后说:“因人而宜,你没这个天分就不要去纠结这些事了。”

后来在庄子那里,我看到了另一个精神世界,知道一直被我挂在嘴上的“道”并非那么简单。如果道分阴阳,有一个有形的物质世界,那必然还有个无形的精神世界。我没有进入精神世界的天分,但必然有人可以。

比如庞焕,比如庄子,还有眼前的梁成。

我甚至有些羡慕梁成了。

生活对于我来说是一部艰苦奋斗的世情小说,而他却成功打开了修真小说的大门。

我看完了他的另外两篇《原鬼》,重重吐了口气。

“夫子……”梁成见我不说话,小声唤了一声。

“小惠,你先出去。”我对梁惠道。

梁惠有些惊异,还是行礼告辞。

等她关上了门,我才对梁成道:“我现在跟你说的这些话,不可落于文字,不可传于六耳。”

“诺!”梁成有些激动。

我回忆了下当日师父跟我说的话,道:“人身之中,精气神存。凡人不知保存,沉溺酒色,故而精气耗竭,神魂涣散,最后化作泥土。若有人一心精诚,存精养气,神清而全,就能翱翔天地,环游宇内,与上古天真同居仙境。”

“那些方士、练气士之类的传说,竟然都是真的!”梁成激动起来,“夫子,弟子接下去该怎么做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庞焕……

“这个,就继续这样,等待机缘。”要是以后师父来看我,我再把你介绍给他吧。不过在此之前,你得给我好好把墨学大师的牌子扛起来。

一个学门如果只有一个人扛招牌,固然可以引领一时潮流,甚至带领个人崇拜,但是绝对不会长久。我虽然不知道中国的思想史发展,但是我切身看到听到的那些律师事务所,很多都是传奇律师一手打造的,在某个时段里固然能够称雄,但是终究抗不过时间的流逝,最后湮灭无闻。

反倒是那些三五个一流律师合伙经营出来的律所,甚至能经得起上百年风雨。

如今的学门和那些美国律所并没有大区别。想高端客户兜售自己的理念,在辩论中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不遗余力地发展忠实客户,并且竭尽所能打击竞争对手。

杨朱不就是个例证么?横向没有盟友,纵向没有继承者,最终沦为我这个文科生都十分陌生的名字。我相信在二千五百年后的街头,百分之八十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这位曾经占据一半天下的大宗师。

如果要当大师,那就不能走太远。

仙道固然诱人,但是在这片大地上并吃不开。人神共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正是人本思想泛滥,自我膨胀最厉害的时代。将《原鬼》这样的文章抛出去,只会将自己边缘化,最后就成庄子那样的人了。

我叹了口气道:“虽则触及筋骨,然则于墨学无益,于天下有害。”

“夫子?”梁成突然有些惊惶和无措。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说道,总算让梁成镇定下来。

子墨子在《明鬼》篇中,更多的是用逻辑去论证有鬼无鬼,得出的结论更是说:因为有鬼有利于天下,故而应当相信有鬼。这样的文章如果放在后世的论坛里,一定会被无神论者骂得狗血喷头。但凡有些逻辑的人都知道,有没有鬼,这是个逻辑判断,而不能用价值判断去推定。

逻辑判断可以经历岁月的考验,而价值判断却会因为时间地点人物的变化而变化。

梁成正是基于这一点,将自己出神的体验写了出来,加以描绘,并从实证的角度探索“生鬼”与“亡鬼”的联系,试图以“生鬼”证明“亡鬼”的存在。他甚至想回答成鬼的条件,以及鬼对物质世界的感观,大有神棍的潜质。

“钜子。”冯实见我呆立门口,走了过来。

我点了点头:“放了苏历。”

“这事,”我道,“博士、教授聘请助教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泮宫不予干涉。我也不能强迫你哥呀。”

“我哥说我是女子,不能入泮宫。”梁惠一脸郁闷,低声抗议道,“我虽是女子,却也识字断文,亲聆夫子垂训,哪里就不如别人了?”

梁成面露尴尬,抬起头道:“并非如此。”

出了门,被风一吹,我打了个冷颤,突然发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我一直把苏秦视作两舌之士不假,但是内心中真有歧视他的意思么?好像不然吧。为什么他慷慨激昂表露心迹,竟说得我产生了浓浓的愧疚呢?

冯实面无余色,道了声:“诺。”

我看着冯实的背影,转头朝另外一边走去。身后的墨者跟在我身后,足足有二十余人,这种场面就像是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黑社会老大。等我走到外面,是更多的墨者,抱剑侍立,见我出来之后形成一个更大的圆。

大圆分开一个小缺口,梁成兄妹走了过来,朝我行礼。我受了礼,问梁成道:“这么巧,是特意来找我的么?”

“哦?”我好奇了,“那写的什么?”

“弟子这就送来,请夫子少待。”梁成揖礼而退。

梁惠却没有走,上前两步,怯生生道:“夫子,我能做兄长的助教么?”

我转过头去,是梁成。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好像哪里见过。继而我想起来了,那应该是梁惠吧!又扮男装出来了?

我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

梁惠转而一脸欣然,道:“多谢夫子。”说吧,一副强抑着雀跃的模样,回首望向来是坐的素车。

因为工作任务太多,所以我开放了墨者不能乘车的禁令,还特意写了一篇文章,说明为了行义而坐车是必须的。如果为了恪守墨者之法而导致需要帮助的人得不到帮助,那是更大的不义。不过像梁成这样有原教旨主义倾向的墨徒还是很排斥坐车,只有时间来不及和东西太多的情况下才会乘坐素车。

“正是,钜子。”梁成微笑道,“弟子新近撰写《原鬼》三篇,正想呈请夫子指点。”

我差点都忘记了自己的学者身份,笑道:“听篇名,是对于子墨子的‘明鬼’而产生的思索吧?”

“钜子!”圆之外,有人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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