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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春街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干嘛?”斯南梗起脖子:“想打架?”

“你刚刚叫我们什么?”景生眉头拧出个“川”字。斯江也想问这句话。

“叫你们名字啊。”斯南眉头一挑:“顾景生,顾景生,顾景生。陈斯江,陈斯江,陈斯江。干嘛,我叫错了吗?”

上门贺喜看顾虎头的人交交关关(许许多多),不少阿娘阿婆大妈妈出了支弄就开始感慨,儿子像娘,可惜了,小朋友将来长大了没顾北武好看,当然,男人长得好看没啥大用场,女人长得太好看又容易出事体,转头大家又羡慕顾虎头会投胎,爷娘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国家单位金饭碗,还是顾家独苗一根。

陈阿娘带着三个儿子上门贺喜,送了一只三两重的纯金长命锁。

“寻芳啊,侬覅客气,一定要收下来,”陈阿娘握住顾阿婆的手感叹:“斯江是北武带大的,现在斯好也是侬帮东文勒还照顾(你和东文在照顾),阿拉老陈家欠倷(你们)顾家太多了。”

“赵佑宁回来了?”

“嗯。”

“你怎么没跟我们说啊?”

“我干嘛要跟你们说啊,你们两个一天到晚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动不动就躲到亭子间里说,躲到灶披间里说,怎么都不跟我说呢?”斯南回过头来,两手叉腰吼道:“顾景生你再也不是我最最亲爱的大表哥了,你现在是普普通通的表哥。还有陈斯江,你也不是我最最亲爱的阿姐了——哼,再见!”

斯江和景生面面相觑。

“不要管她。成天莫名其妙的。”景生摇摇头:“狗都嫌。”

斯江倒笑了:“我去找她,顺便把赵佑宁叫来我们家吃红蛋玩虎头,斯南肯定只好跟着回来了。”

景生弯腰生火:“陈斯江,平时没看出来你这么阴险。”

“哈哈哈哈。”斯江笑着追了出去:“阿哥,你说话阴阳怪气的,看来也被斯南传染了,注意点哦。”

赵佑宁是回来搬钢琴的,正好陈斯南给他打电话,就约了一起去陕西路的美新点心店吃汤团。

斯南很豪爽:“我请你吃,我有钱。”她今年压岁钱收获颇丰,顾西美忙着往返于陈家顾家和医院之间,完全没注意斯南少上交了顾北武发的一个大红包,还另外发了她十块钱零花钱,叮嘱她不许闯祸。

看见斯南,赵佑宁吓了一跳。

“呀,南南侬长大了。”

斯南压低了声音,警惕地看向卧室门口:“那个——在吗?”

赵佑宁乐了,小姑娘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不在。我爸等下带搬钢琴的师傅回来。”

斯南皱起眉毛:“算她识相,要不然我不但要骂她,哼哼,说不定还会——”

“我的打狗棍法你还没看到过吧?”斯南左右张望,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家伙能将就一下,鸡毛掸子也行的。

赵佑宁从她进门就笑得没停过。

琴凳、琴谱和钢琴上原来的相框花瓶都收拾好了,玄关这里空出了一大片。斯南在客厅餐厅转悠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贾青青的痕迹。

“她偷了钱以后就没回来过,现在我爸一个人住这里。”赵佑宁又笑了:“你想喝什么?不过这里现在只有白开水或者可口可乐。”

“可乐,冰的有吗?”斯南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赵佑宁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来,倒了一杯给她。楼下门铃响了。斯南如临大敌地蹭地站了起来:“是不是你后妈来了?她会不会还想霸占你姆妈的钢琴?”

结果上来的是斯江。

赵佑宁问斯南:“先去你外婆家看小弟弟,再去美新好不好?”

“你就留在我们家吃吧。”斯江带着歉意热忱邀请:“我阿哥烧了一大台子菜,还有我也会炒一个虾仁,烧一个红烧大排。是我上学期烹饪课学的,来吧,来尝尝我的手艺?”

赵佑宁耳尖发烫,不敢看斯江,转头征求斯南的意见。

斯南看到阿姐主动追过来,心里已经很捂心(开心),再不用自己花钱请客,何乐而不为之?立刻连连点头:“她那个虾仁炒得真好吃,有螃蟹肉的味道。”

赵佑宁给赵衍留了张纸条,跟着斯江斯南去了万春街。

做了好几天参观道具的顾念小朋友正被陈斯好玩弄得不厌其烦。赵佑宁还没敢伸手,他就哇哇大哭起来,震得大家耳朵嗡嗡响。

“嗐呀,我孙子这中气真足!随他阿爹(dia爷爷)。”顾阿婆喜滋滋地颠着小脚跑过来,把顾念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摇啊摇:“当年你阿爹在静安寺路上看到前头要招黄包车的客人,隔着一条马路他都一嗓子喊住。客人都喜欢坐他的车,嗓门大力气就大,拉车拉得飞快。”

老太太笑眯眯摇上几下,顾念不哭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顾阿婆看。

“来,宁宁,你摸摸弟弟。”顾阿婆把孙子凑到赵佑宁面前,一脸期冀地笑:“宁宁你是神童,多摸几下弟弟,让小弟弟沾沾你的文曲星光。”

陈斯好个头矮,伸手一拽,只拽到顾念的小脚,被他一拉,顾念皱皱眉,蹬了蹬腿儿,又大哭起来。吓得赵佑宁才摸了一把小手就缩了回去。

顾阿婆气得转头给了斯好一巴掌:“不好拉弟弟的脚,拉成长短脚怎么办?”

陈斯好不乐意了:“外婆你坏,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我回阿娘家去了啊。”

“你个小没良心的狗东西,你回你回你回去,给你点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啦?”话虽然硬气得很,顾阿婆人却弯下腰来,把顾念送到陈斯好手边:“你不好老是偷偷摸摸戳弟弟小面孔,他会流口水的,摸一摸,轻轻的,对,这样他就不哭了,你弄得他疼了不舒服了哭了,外婆不说你说谁呢?”

客堂间里的一众人看着祖孙三个笑。周老太太走上去跃跃欲试要抱顾念。顾阿婆依依不舍地把孙子交给她:“托好头颈,托好腰。好好好,亲家母抱得真好。”

“啊哟,真是讲究。”周老太太也感慨:“当年生善让大哥的时候,我们被国民党追着屁股打,我呢,双手只顾着拿枪,她大哥是在篓子里长大的,哪里被抱过哦。后来善礼生下来,换我们追着国民党的屁股跑,手里拿的还是枪,善礼被丢在乡下养到四岁才接到我们身边,见了面根本不认识我们。也就只有善让运气好,生在和平年代,可惜我也没抱过,都是我家阿姨抱的——唉,小宝宝怎么这么小这么软这么轻。”老太太想到了周致远,一声叹息。孙辈她倒都抱过,但也没带过,都是媳妇们自己带的,抱也就是象征性地抱一下,想到以后能天天抱着顾念,老太太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弯了上去。

“哟,砸吧嘴了。哈哈哈。”顾阿婆轻轻碰了碰顾念的小嘴巴:“找奶呢这是,怎么这么聪明,这才几天的小人儿啊,就知道找奶吃了,看看,他眼乌子来回地转,善让,善让,你儿子找你呢。”

善让接过顾念,到里间去喂奶,两个老太太如影随形跟了进去,交待陈斯好守在门帘外头,谁也不许进去。

陈斯好搬了个小矮凳,坐到门帘前,盯着赵佑宁看。

“不认识我了?”赵佑宁笑着问他。

“认识。”

“国庆节才见过的,怎么会不认识。”斯江笑着剥了一只红蛋给赵佑宁:“喝什么?”

“白开水就好了。”

斯南从点心盒子里扒拉出来一把瓜子,塞到赵佑宁手里,再分给陈斯好一点,好奇地轻轻把门帘拉开一条缝朝里张望。

陈斯好接过瓜子,熟练地磕上后,揪了揪斯南的裤脚管:“喂,二姐姐。”

“嗯?”

“你不要抢大姐姐的男朋友哦。”

“啥?”

斯南一屁股蹲了下来,瞪圆了眼:“谁?谁是陈斯江的男朋友?”

陈斯好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手里的瓜子壳朝赵佑宁一指:“他啊。”

小胖子最后被两个姐姐一个大表哥狠狠教训了一顿,交待自己的小脑袋瓜在幼儿园到底进了什么水,瓜子也被没收了,对着一脸无奈面红耳赤的赵佑宁,陈斯好识相地放弃了自己的原则,说了对不起。

但被吓到的,其实是赵佑宁。m.w.com,请牢记:,.

周老太太听善让说过陈家三姐妹的不幸还有争产的事情,她是老革命家,对陈家人就没什么好印象,但冲着这块长命锁,也不好意思下脸子,于是三个老太太念起家常来貌似还挺和谐。

陈东来看见老娘送了这么重的礼,转身偷偷往红包里多塞了三十块钱,五十变八十。他们赶不上顾念的满月礼,红包先给。陈东方陈东海还是给的二十块,作为姻亲也不失礼。

斯南从楼梯上咚咚咚跑下来:“喂,我怎么阴阳怪气的了?怎么带坏陈斯江了?顾景生你才阴阳怪气的,背后说我坏话,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斯江和景生都跑到楼梯口瞪着斯南。

“咦?这捆葱也是你买菜人家送的?”

顾家添丁,大喜,做了六百只红蛋大肆派发,连华亭路各家摊贩和华山医院卢护士科室里都吃上了。

顾东文转头拎了三瓶铁盖的飞天茅台酒出来,给他们一人一瓶当回礼。陈东海受宠若惊,连连推辞,这一瓶酒他们蔬菜公司内部买也要十八块五,顾东文出手太大方了。

在灶披间里,斯江气囔囔地埋怨大舅舅不该对她二叔三叔那么大方。景生心里门清,解释给她听:“你二叔三叔结婚生小孩,我爸和爷叔都没出过人情,现在小表弟的人情,爷叔他们回了北京也不可能还,所以爸爸索性当场结清,不拖不欠*干干净净的。”怕斯江还不明白,他又加了一句:“爸爸不想欠着陈家什么人情债。”

“那可不行。”景生抢过她手里的油面筋:“你想什么呢?肉塞太多了。”

景生转身拿锅子:“买的。”

“啧啧啧,看来服务员换成男的了。”斯江嘀咕着出了门。

隔着窗,景生声音大了一点:“每次陈斯南回来,你就会被她传染,说话阴阳怪气的,注意点啊你,别被她带坏了。”

“你和斯南斯好其实不算真正的陈家人。”景生以为自己最后那句惹她多想了。

斯江一愣,笑了:“没事,我也没把自己当成陈家的人啊,要是能跟着姆妈改姓顾也蛮好的,顾斯江顾斯南顾斯好,好听伐?”

斯江读了大半年托福,对外国人兄弟姊妹之间互相叫名字的习俗颇能接受,想想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她手一抬,笑着甩了斯南一脸水:“陈斯南,你好样的啊,没事,你就叫我名字好了,不叫姐姐也没关系。”她这么一表态,景生倒也不好说斯南什么,就是一下子从大表哥变成连名带姓的叫法,的确心理上有点落差。

斯南嫌弃地抹了把脸,从他们两个人之间挤了过去:“我去康家桥看宁宁哥哥,不回来吃中饭。”

“我要是将来生了小孩,肯定不让她姓陈。”斯江拿起一个油面筋颠了颠:“虽然男女平等,跟爸爸跟妈妈姓都一样,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跟爸爸姓,或者就姓顾也蛮好。我阿娘还是蛮好的,就是阿爷,太重男轻女了,想起来我就很生气,唉,不知道三个嬢嬢现在过得好不好。”

“过得好日子的人,在哪里都过得好。过不好日子的人,抱着金山银山也过不好。”景生手下不停,做好了一大盆油面筋塞肉,指挥斯江把地上的一捆小葱拿出去洗。

斯江用力把油面筋戳了个洞,朝里塞肉酱,想起当年斯好周岁摆酒,姆妈也在小本子上记下一笔笔红包帐。人情总是逃不掉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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