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血沸腾在都市

两个混混，高个儿的还好，除了高之外，别无特色。矮个儿的喉咙还绑着白白的绷带和固定脖子用的塑料架子，不仅如此，一只左手也绑着绷带，正吊着胸前，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你们是跟谁的？这是有什么事？”锤子拦两人，一脸警惕地问道。

因为白天黑蛟的遇刺，再加上眼下龙坛内极有可能还隐藏着一位化妆成除虫工人的刺客，锤子不敢有丝毫大意，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确认起两人的身份。

“风生水起！”黑蛟眯着眼睛看着议事堂的大门外，看到锤子绞尽脑汁学人扮斯文，反倒落得画虎不成把类犬，不禁嘴角一撇笑骂道，“你呀，有时间得多看些书。”

“对对对，就是风生水起。还是蛟哥厉害，文武全才。锤子我就是一块烂铁，要不是跟着蛟哥，我哪有现在的风光，我很知足了！”锤子对黑蛟拍了一记马屁，说到后半句，却是一脸的言辞恳切。

听了锤子的话，黑蛟不置一词。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看外形粗放的锤子，稍事凝眸后，将目光重新移到门口，继续沉吟不语。

在锤子的监工下，安全检查很细致，连左手的绷带也解开了，一只手伤得血肉模糊。因为喉咙处的绷带解起来太麻烦，并没有检查。持续了数分钟的搜查完毕，确认两人并没有随身携带隐藏的武器，锤子这才带着两人进入了议事堂。

此时，早在刚才见到有人到来的黑蛟，打消了离开的念头，重新坐回“龙椅”上，接受两个小混混的觐见。

很快，两个小混混的来意就清楚了。原来，矮个儿是今天追缉刺客时撞车受的伤。据他提供的一条可靠信息，说是他认识两个刺客中的男刺客。

“哦？你确定你没认错人？”黑蛟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来了精神。虽然说，他知道目前在S市，想要他的命的大有人在。他之前只猜测，对方是某个帮派出钱雇来的职业杀手。若是那样，基本上是没希望查出幕后黑手是谁，可是听这小混混所说，那男的显然并非职业杀手，那么就极有可能是私人仇怨。

“绝不会错的！因为他每天都会去一所幼儿园接送小孩，我见过他不止一次！”矮个子皱着眉头，一脸吃力地样子，声音很是沙哑。

黑蛟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盯着矮个子，稍事沉吟后问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不告诉你们的黑松大哥？难道他对你们不好？”

“不。他对我们很照顾。”矮个子断然说道，眨了几下眼睛，抿了下嘴唇后继续说道，“不过他永远不可能坐上蛟老大的位置。我记得蛟老大当年说过‘不想当大佬的混混不是好混混’！”

“哈，有意思！”黑蛟咧嘴笑道，转过头去看着一旁的面色古怪的锤子说了一句，“锤子，我说过这话吗？”

锤子不禁吹胡子瞪眼地回看了黑蛟一眼，心中暗忖，怎么没说？当年你就是用这句经典名言劝老子不要走这条路。嘿嘿，不过老子就是不听你的！想到最后，锤子脸上露出不无得意的表情。

黑蛟看到了锤子的表情，心思细腻的他哪里不知道锤子的那点几乎无异于透明的小得意，不禁摇了摇头，拿自己的这个生死兄弟没有办法。

“好吧。那么若是你的情报有效，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听了黑蛟的话，矮个子往前走了一步，锤子拦住了他。

“我就想坐一坐这虎皮椅子，看看坐在上面是什么感觉。”矮个子眼神涣散似地，并不聚集在黑蛟身上，目光从垂落在到地面的大虎皮上扫过。

“嗯？”黑蛟原本微微仰起的头低垂了下来几分，目光依然锁定矮个子。

他对这个矮个子越来越有兴趣了。因为在多年以前，他也曾经以这样的方式正式进入黑龙帮曹爷的视线。

“那我准你先占点便宜，过来摸一下这匹虎皮！”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不禁一时感慨地，忍不住兴奋地说道。既然当年努力争取机会的他可以得到满足，对待眼前这个恍若当年的自己，又怎么可以太过小气呢？

“蛟哥？”锤子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出声想要阻止。

可是黑蛟的主意已定，并不会轻易改变，哪怕是锤子来当说客。

矮个子如愿地摸到了虎皮，他半跪在虎皮前，头低垂着，就像是在对黑蛟表示臣服一样。不过，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些，近得让锤子感觉很不安。

“谢谢蛟老大……”矮个子低垂着头感谢了一下，话音将落，头抬起的刹那，只见他的嘴巴一张，一道细芒带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反光朝着黑蛟扑面而来……

没有人说话，气氛一时变得压抑起来。锤子看着一言不发的黑蛟，注意到那右半边脸上的白纱布，嗫嚅了数次，欲言又止。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蛟哥，下次再要跟谁谈判，让我代你去吧！今天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凶险得狠，那放马帮的独眼龙真是有够卑鄙的，竟然设局……”

就黑蛟要离开时，只听门口两串脚步声传来，而且很快就来到近前。

锤子立即迎到了门口，才到跨过门槛，就见一高一矮两个混混出现在议事堂门口。

“锤子，放心吧。我命硬，阎王不会收的！今天忙了一下午，你也先去休息吧。”

“蛟哥，我也想对这帮家伙宽厚些。只是这帮家伙太不让人省心了！”锤子朝向黑蛟摊了摊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抱怨起来，“你说这帮废材怎么可以窝囊到这地步？下午那么多人追两个刺客，结果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回来，还折了不少人手。想当年，锤子我跟着蛟哥横扫南安的时候……那才叫混得一个啥生啥起的……”

黑蛟收回目光，摆了摆手，锤子的声音应手而停。

注视着锤子那张男性荷尔蒙过盛的脸，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尽管时常以凶相、亡命、暴戾示人，可是跟自己一比起来，还真是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若是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是否还会不会这么不顾一切地相信他？

锤子和黑蛟这对老乡就这样相识了。事后，锤子一开始还惴惴不安，不久见没事，他就只记得当时看黑蛟砸车的痛快。于是，他立场要当一个黑蛟这样的混混。黑蛟这个混混小头子却是苦口婆心地劝他别下水。最终，锤子成功地下了水。既然如此，黑蛟只好带着他一起混，好歹不会让这个天真的黑道兄弟哪天被人阴了。

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这么多年来，锤子对自己始终如一的赤诚忠心，黑蛟那颗早已被鲜血浸染得僵硬的心不禁变得柔软了几分。

“不要！”锤子干脆地拒绝道，他急躁地朝门口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眉头皱巴巴拧紧着，“下午莫名其妙的，整个龙坛里到处都是蟑螂，总感觉心里不塌实。下午那个冒牌的除虫工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找着人我回去也睡不踏实！”

“那你在这儿坐吧，我可要回去休息下了。”黑蛟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走下了他的“龙椅”。

可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个黄昏，当时还是黑龙帮一个混混小头目的黑蛟，他第一次见到了锤子。那时候，锤子还是一个厨子，一个女朋友跟富家公子跑了的可怜厨子。从厨子的醉语里，黑蛟得知锤子是个老乡，还是一个品性纯良的有为小伙。可惜，人善被人欺，他当时正被某个无良的富二代当众踩在地上，因为他不小心刮蹭掉了对方跑车上的一块漆。

当时路过的黑蛟也不知是否出于对老乡的同情，他从路边捡了一块砖头，一下子就把那辆跑车的几面玻璃全都砸破。在他的挑唆下，在一旁早就看仗势欺人的富二代不爽的民众，轰轰烈烈地掀起了一场当街砸豪车抗议活动。

“锤子老大，我叫阿黄，这是土鸡，我们都是跟黑松大哥混的。”高个子混混哈头点腰地解释了下自己二人的身份。

高个子刚解释完，锤子就朝候在门边的抱臂大汉晃了下脑袋。其中一个大汉立即领命对两人搜了下身。

这么多年，多少次街头火拼，唯一一个黑蛟可以放心把后背交托的人就是锤子了。因为黑蛟知道，真要有人砍他，就算挡不开对方的刀，锤子也绝对会拿身体来垫着！事实上，这个笨蛋就是这么做的，而且像是受虐狂一样，做了不止一次。

当初，若非在某一次锤子被人设计，惹上了其他帮派某大人物女人，以至曹爷想要把他交出去，黑蛟也绝然不会不顾顶着“枉顾忠义”的恶名，做出弑上篡位的事情来。不过，对此，黑蛟同样不后悔！就算再回到当时，黑蛟的选择依然不会改变！

锤子走上这条路，是因为黑蛟。严格地说，黑蛟并没有要让他走上这条路。因为在他看来，锤子这人有太多性格上的缺陷，冲动、莽撞、天真，容易相信人，他注定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黑道大佬。既然不能当大佬，那混黑道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