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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亮的日子

第2节:涉世1

赵德民坚硬的三节头皮鞋奔在冷军肚子上,三节头号称铁鞋,踢人很上路。冷军闷哼一声蜷起了身子,赖蛤蟆按住冷军脚脖子就要往下切。赵德民一把握住刀柄,示意放开冷军。

“要不要跟我?”赵德民问。

“我从不喊人老大。”冷军摸一把脸上的血,神情还是那么冷漠。

1涉世

冷军骑辆二八永久自行车从街头呼啸而过,前杠上坐着骆子建,后座带着张杰。三人刚从学校翻墙出来,他们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早退,赶到七中门口等钟饶红放学。

隔了几十米冷军就看见赵德民一伙人或站或蹲地聚集在石桥头。赵德民披一件军呢大衣,的确良衬衫白得刺眼,肥大的公安蓝警裤被一根牛皮带扎紧,三节头皮鞋锃光瓦亮。当时这样的穿着是非常时髦且牛比的。赵德民本就长得白净挺拔,立在桥头显得异常英俊。过路的姑娘都飞快地瞟他一眼,赵德民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

“谁以后欺负你,报我名字。”赵德民站在桥头对冷军说。

冷军用河水冲掉嵌进手臂伤口里的沙,洗干净脸上的血,回头看张杰和骆子建耷拉着头靠在桥墩上。

“来根烟。”冷军对俩人说。

冷军和张杰坐在河边抽烟,骆子建不会抽烟,去桥上把绞断了几根钢丝的自行车扛了下来。

“军哥你说,要怎么报仇!”骆子建用腿夹住前钢圈正自行车龙头。

冷军看着河对面的荒草枯树没有说话。

“我们找谭斌帮忙。”张杰说。

83年严打,很多红极一时的大哥都被游街公审,最后被一颗子弹扑落黄沙。安静了两年后赵德民和谭斌、谭武俩兄弟崛起,成为了本市的两股对立势力。冷军见过谭斌一次,一个五短三粗满脸横肉的黑糙汉子,圆口布鞋的鞋底订两块厚厚的轮胎皮,穿公安蓝警裤,勒一条足有四指宽的牛皮带,皮带前的铜扣大得吓人,上身敞一件泛着黑光的衣服,说不清是绸还是皮的料子,要再给他斜挎上一把驳壳枪,活脱脱的南霸天。冷军有些讨厌这个人,相比而言,他对阴鸷帅气的赵德民倒有些好感。

“找人干什么?要打也自己上!”冷军斜一眼张杰。

“子建,这几天你去找几把刀来。”冷军想起裤子里的军刺被赖蛤蟆搜走了。

钟绕红看见马路对面的冷军三人,侧头对身边的女伴说:“我有点事,你们先走。”

女伴望着马路对面的冷军说:“就是他吧,挺帅的啊。”

钟饶红跑过马路,冷军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树干上阴着脸。

“打架了?”钟饶红看见冷军脸上的淤青。

张杰刚张嘴,一句话被冷军瞪了回去。张杰讪讪地转过头去,看学校门口出来的女生。骆子建蹲在马路牙上看一群蚂蚁拖苍蝇。

冷军插着兜往前走,张杰和骆子建一左一右地跟着,钟饶红拉开他们几米走在后面。大街上自行车铺天盖地,人们穿着藏蓝或灰色的衣服汇集成人流,你分不出他们,也分不出自己。血红的夕阳照着这座城市,拉长了几条年轻的身影。一些故事正在结束,一些故事正在开始,一些人正在老去,而另一些人,热血在年轻的身体里奔涌,他们正在长大。

街上的饭馆很少,偶尔有几家也是国营的,没有粮票还不卖饭给你。冷军领着他们进到一家小店里坐下,要了馄饨和煎饺。小店油腻肮脏,几个人还是吃得很香,额头沁出了细小的汗珠。从小店出来,几个人跟着冷军漫无目的地游荡到河边,在河堤上坐下。

“我爸妈知道我们的事了。”河水折射灯火,映照钟饶红好看的脸:“他们问我你家的情况。”

冷军将一块石头用力地掷向宽阔河面,没有说话,张杰和骆子建在不远处嬉闹扭打。夹钱包骆子建只能帮张杰放风,可要是比打架摔跤,骆子建一只手就能把张杰摔个狗啃屎。骆子建的爷爷据说是一个还俗的和尚,有一身武艺,可没人见过这个和蔼清癯的老人和谁动过手。骆子建懂事起就被爷爷逼着压腿站桩,在被领着找一个老和尚相过面后,他爷爷就不怎么教他功夫了。老和尚说骆子建是“天煞孤星命相”,长大以后不是个善茬。

“赖蛤蟆是不是还缠着你?”冷军问。

“我和他说过很多次了,说你是我男朋友,可他还老跑学校来找我。”钟饶红说。

冷军使劲喷出一口烟,清冷的单眼皮里掠过寒光。

那天晚上冷军头一次搂了钟饶红,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一个异性。钟饶红靠在他肩上说:“我喜欢你。”发丝摩擦着冷军的耳垂和瘦削的脸颊,冷军听见自己的心突突地跳,手心里都是汗。

冷军骑得太快,已经来不及躲避。他都能想象现在捏下车闸,刹车皮和钢圈会摩擦出多么尖利的声音。冷军低头狠踏几脚,希望赵德民一伙人没注意到他们的经过。

一根晾衣竹竿插进飞转的车轮,自行车上仨人摔了出去。冷军没来得及将掖在肥大军裤里的三八刺拔出来,被扑上来的几条大汉拧住双手拖到桥洞下,被拖下来的还有骆子建和张杰。冷军三人还在读中学,相比赵德民这些二十多岁的成人来说,他们都还是些半大孩子。

“你服不服?”赵德民在冷军面前蹲下。

“我服你妈!今天要不把我弄死在这,让我留一口气,以后我弄死你们!”冷军脖上鼓起青筋。

“当啷!”一把雪亮的西瓜刀甩到面前,赖蛤蟆抬头望去,赵德民斜着眼看着他。

一、街头往事

三个少年拧巴着脑袋看人。赵德民笑笑,突然几个耳光抽在他们脸上,赵德民很不喜欢冷军瞪着他的目光,这个瘦弱少年的眼中透着冷漠和杀气。

“你和钟饶红好?”满脸青春痘的赖蛤蟆咬着烟屁股,贴着冷军的脸问,一张嘴满口黄牙。

赖蛤蟆脸一红,冲着冷军的脸连挥几拳,不能躲避的冷军顿时鼻血长流,眼眶乌黑。

“你妈的!不会是让我捅了这生蛋子吧?”赖蛤蟆心里骂一句,强忍着不让手抖,拾起了一尺半长的西瓜刀。

赖蛤蟆手提西瓜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果今天他怂了,以后在圈子里更是抬不起头来。“按住他的脚!老子挑了他脚筋!“赖蛤蟆心一横。

几条大汉一使劲,把冷军按在地上。冰冷的水泥贴着脸,冷军心想完了,今天要栽这了,以后要当残疾人。

“我跟你娘好!”冷军一阵挣扎,没能挣脱。

赵德民靠在桥墩上,叼着烟,冷笑着斜乜着赖蛤蟆。

赵德民突然有点欣赏这个嘴圈刚长茸毛的半大小孩,他觉得这小子很像五年前的他,都像是一条行走在冰天雪地里,饥肠辘辘的孤狼。赵德民如果知道冷军以后会成为本市令人胆寒的老大,不知道还会不会放过他。

赵德民拍拍冷军的肩膀,往冷军上兜里插进几张钱,点根烟,晃着身子走出桥洞。

“操你娘!你牛x我们单挑!”冷军像只被丢上岸的生猛海鲜,扭动弹跳着,试图挣开几双扭着他的粗壮胳膊。

“你妈的,我让你嘴老!”赖蛤蟆作势找地上的砖头。

冷军被他嘴里喷出的臭气熏得一阵干呕。赵德民早就派人传话给他,说他兄弟赖蛤蟆看上了钟绕红,让冷军识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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