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那时所有人家里都不富裕，尤其是在我家贫困偏远的农村，要讨个媳妇就特别难，遇到家里有好几个儿子的，还没有经济来源的，就更不好讨媳妇了，因为兄弟多，就得分家，本来就那么一点东西，所以后来就有人悄悄干起了买卖媳妇的勾当，不过这个卖媳妇的人确实不是我们村的，是别的地方的，至于是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等知道的时候那小媳妇已经到村里了。只记得说话跟村里的人不太一样，但是能听懂，听大人们说是南山那边来的。

小媳妇具体姓啥不知道，但是都叫她素敏，素敏穿的比村里人时新，一件的确良的黑裤子，配一件白色小碎花的衬衣，低低的绑着头发，人稍微有点胖，但皮肤白白的，人看着很温和，来了没几天，李家人就张罗着给他们家的四儿子办喜事了，四儿子名字叫远涛，说是办喜事其实也就是村里人聚一起吃个饭而已，晚上素敏跟远涛住一起，就算是成亲了。

远涛他们家大儿子走了很多年，没有音讯，二儿子也在外边，具体干什么不知道，两个女儿都出嫁了，三儿子也早已娶了媳妇单过了，远涛是家里排行第四也是最小的，远涛家里远涛妈说了算，远涛爹基本在家没有话语权，而且也不怎么干活，整天闲来晃去的，远涛妈人很凶，跟邻居吵起架来那叫一个声音大，而且骂人很会挑词，但也不勤快，整天哼哼唧唧的，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哎呀呀，我的妈呀，这个腿好疼啊，这腰好像要断啊！哎呀呀。

村里的人其实替远涛家高兴，也替远涛高兴，这样的家里确实需要一个女人来操持，再说远涛33岁的人了，也该娶个媳妇了，远涛自己也乐呵的不行，自从娶了媳妇以后，干活天天乐呵呵的，嘴里还不停的哼着秧歌小曲，素敏也是跟着远涛没日没夜的干活，之前那套好看的衣服也换成了村里妇女常穿的衣服，干起活来不比村里的媳妇差挑粪，挑水，拾柴，耕地，挖地.......见人也总是笑嘻嘻的，不知道她心里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估计跟她的名字一样，素敏谐音宿命，她也就认命了吧，每天有干不完的活，还总被婆婆骂，甚至有时候可能连饭都吃不饱，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一路走来都是这么的艰难。

素敏在来远涛家之前是结过婚的，并且生了一个女孩，素敏的前夫是个酒鬼，喝多了就打人，素敏成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有一次酒鬼又喝醉了，回来就冲素敏发火，素敏很生气就唠叨两句，要是搁平常素敏挨一顿打，这事就过去了，可这次酒鬼像发了疯一样，拿起凳子就砸素敏，一下砸下去就晕倒在地上，这时刚好女儿回来了，看到妈妈晕倒在地，就去推爸爸，可是这一推彻底把酒鬼给激怒了，拿起刚砸过素敏的凳子，就朝小女孩砸了过去，后来等邻居发现的时候，小女孩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了，素敏死里逃生，素敏前夫也因为失手杀人进了监狱，素敏绝望了，说什么也不想在女儿死去的家里住了，也不想等这个给她带来巨大伤痛的男人，于是跑到了娘家，可家里哥哥嫂子，总不能一直住下去，所以托人找媒人给说媒，结果好多人家闲素敏有克夫的嫌疑，事实上，明明是这男的犯病啊，怎么能怪得上素敏呢，可他们邻村人可不这么看呢，在后来家里人就托人找了买卖媳妇的人，给嫁到了这里，于其说嫁，倒不说卖到了这里。

一家子还讲着关于村里人的长长短短，时不时的还有笑声传出，可院子外边素敏正使出全身力气砍着材，一斧头接着一斧头，那柴是素敏前几天才砍回来的，特别湿、很柔，所以根本不好砍，要砍好一根柴，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行，况且素敏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一般柴从林子里拾回来放一半个月的，就好砍了，今天明摆着是因为素敏公公帮着说了好话，所以老太婆才给她来了这么一个狠招，看着眼前这一大堆材，素敏就一个简单的想法，这啥时候才能砍完啊？有时候她想到了死，去找她可怜的女儿，去跟她做个伴，但最终还是求生欲望把她从边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等天黑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怎么，远涛悄悄的出来帮她了，男人还是劲大，两个人干活也快，过了一小时多就全砍完了，素敏已经累到头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的地步了，也没想着要吃饭，就踉踉跄跄的回屋睡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发生在我们村里的真实的事，是我妈讲给我的。用一句话总结就是这个女人，生活太难了，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不容易。

虽说这里的劳动很繁重，但素敏最起码不挨打，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就是知道了最多的也是同情，而不是骂他有克夫命啥的，而且离开那个家还可以使素敏稍微从紧张的神经中解脱出来，不那么撕心裂肺的想女儿了，也许是她根本不想回忆过去那段伤痛的事，或者是因为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没有心思去想。

素敏虽说结婚才2个月，但是她过的并不好，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其实家里其他人这时候睡的正香呢，就是素敏婆婆给素敏安排的活太多了，干不完就不让休息，不给饭吃，关键还不让儿子帮，远涛一帮就咒骂，刚开始远涛还有点内疚，觉得对不起媳妇，可是又怕他妈生气，关键他妈身体也不好，怕气出病来，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宁可闲着也不愿意帮素敏一把，素敏一天忙起来，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要挑满家里两口大缸的水，然后把昨天一天和一晚上攒的猪粪和驴粪挑到地里埋好，就这两趟不知道要跑多少山路，关键还要喂猪，喂鸡，做饭，扫院子，收拾猪圈，鸡圈，驴圈，当然还要收拾婆婆老两口的屋子，还要去林子里拾一大捆柴回来，这里说一大捆，是因为要是拾的少了，素敏婆婆又得咒骂一天，其实原因也是有的，素敏不太会做饭，所以她婆婆借这个事大作文章。

远涛在院子里修着自行车，听到这一长串无理的漫骂，也没有说一句话，估计是习惯了，也或许是觉得我爹都不敢对我妈说什么，我怎么又好惹她生气呢，这时候素敏婆婆朝院子里修自行车的远涛说，你不准帮忙跟我去客房吃饭，连个活都不会干，一天天的养成精了，素敏婆婆一边说一边舀了三碗饭，用盘子装起来拿了筷子去客房吃去了。

日复一日，素敏就这样辛苦劳作着，忍受着老太婆恶毒的言语和谩骂，而且随时可能还没有饭吃。命运确实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东西，有的人一生中都不曾受苦，一出生就有父母的疼爱，嫁人也会找到一个好人家，夫妻相亲相爱，公公婆婆也很善良，愿意替小两口出主意照顾孩子，也帮衬着两个年轻人过上更好的日子，但对于素敏来说那只是一种奢望。

这时候素敏公公从大门进来了，听到老婆子在骂人，就朝厨房和气的说，你就少说两句吧，素敏也累了一天了，能不能消停的吃顿饭啊！老婆子突然提高了嗓音，你老不死的，你还知道回来吃饭啊，我说下素敏怎么了，你还心疼了，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一天就知道闲逛，吃饭到是很积极啊！有本事别回来了，素敏公公只好不说话了。

老婆子好像更生气了，骂人的声音更大了。猪的食你怎么和的，还放了那么多麦麸，你是想把你的口粮都给猪吃了是吧，是不是打算几天下来都不吃饭对吗？今天你就别吃饭了，把门外那堆柴全给我劈了，放的整整齐齐的。

素敏站在灶台边，一句话没说用手使劲撕扯着她的围裙，脸上泪水不断流下来，忙了一天了，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干完了家里的活，就收拾着做饭，可不管每天怎么累，怎么辛苦都得听这老太婆在这里作妖，无端指责，故意骂人，也不知道是素敏怎么命这么苦遇到这么个恶婆婆，是的素敏已经习惯这老东西这种无耻的漫骂了，但她从不坑声，主要是怕远涛那么听他娘的话，万一毒打一顿就不划算了，估计是被前夫打怕了，也或者是素敏心死了，之前她以为离开了那个酒鬼，离开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去哪儿都是开心的，没想到从一个火炕跳到另一个火坑，都这么卖力了，还天天遭人白眼，有时候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听到客房吃饭的声音，素敏觉得好饿，但她不敢吃，也不想吃，拿起放在地上的砍斧，去砍柴了。

远涛一家子在客房里吃着饭，是啊人家确实没把儿媳妇当自己人看，也不知道远涛心里到底怎么想，反正行动上没有一点护着素敏，帮素敏的意思。

素敏婆婆一般都是在饭点骂素敏，因为平时素敏几乎不在家，不是在这干活，就是在那忙，素敏婆婆听着饭做的差不多的了。就三步两步走进厨房，先看锅里，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坐在厨房门口那个小凳子上，三指五指的开骂了，你这给猪做的吗，能吃吗？面条不是面条，都断成一节一节的，汤没有汤，看看看看，锅边上这儿一点水，那儿一点汤的，你不知道擦一下吗，地下的柴也不知道收拾，案板上的面也没扫干净，都脏成啥了，亏我还花那么多钱买你回来，这一家子的活，难道不应该你干吗？你看看你看看，叫你背一捆柴，你就背那么一点，挑两口缸的水也要那么长时间，你这是做什么呢？成天一碗一碗的吃饭，让你干点活，你就这样那样，啥也干不好，驴圈的粪一点也没有收拾干净，扫的院子那边还一堆树叶，你是眼瞎啊，还是脑子不好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