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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诱惑:太平天国的兴亡

第82节:十、大渡河水尽血流3

在把石达开架空的同时,洪秀全还下令石达开不准出城,类同软禁。高层集会,石达开发表议论时,众人皆环绕屏息而听;安王、福王论事时,众人四座窃言,无人肯听。洪大哥、洪二哥气恼,纷纷向洪秀全告状,使得洪教主暗下杀心。

负气出走不返——石达开与太平天国的决绝

见势不妙,恐怕自己被杀,石达开便于1857年5月底自天京南门遁逃,负气出走。他由铜陵渡江后,逃往安庆,途中发布文告,剖示心迹:

为沥剖血陈,谆谕众军民。自愧无才智,天恩愧荷深。唯矢忠真志,区区一片心,上可对皇天,下可质世人。去岁遭祸乱,狼狈回天京,自谓此愚衷,定蒙圣鉴明;乃事有不然,诏旨降频仍,重重生疑忌,一笔难尽陈。疑多将图害,百喙难分清。唯是用奋勉,出师再表真。力酬上帝德,勉报主恩仁。唯期成功后,予志复归林。为此行谆谕,众军民,依然守本分,各自立功名,或随本主将,亦一样立勋,一统太平日,各邀天恩荣。

在文告结尾,石达开仍署“太平天国丁巳七年”字样,以示不忘旧主。但从实际上讲,他已经同洪家兄弟撕破脸,想自己重新开创出一番新天地。最能证明他内心中与太平天国决绝的事情,就是石达开在安庆整军时,陈玉成正在湖北黄梅与清军激战,倘若他真以大局为重,立赴增援,陈玉成部就不会大败退缩回安徽。1857年10月5日,石达开率军从安庆出发,经过建德进入江西,开始了他的不归之路。

相较而言,日后李秀成、陈玉成在外苦战,洪秀全在朝内更是任人唯亲。他第一重用十来岁小孩幼西王萧有和(他的外甥),第二是两个哥哥,第三是族弟洪仁玕,除洪仁玕尚可一用,太平天国朝内把持大权的非庸即幼。

自1857年至1863年,石达开在江西、浙江、福建、广西、湖北、贵州、云南、四川等12省进进出出,辗转游移两万多里,可见是没有什么真正的中心志向。而他出走之时,却带走了湖北、江西、安徽一直忠于他的几十万精兵良将,使得太平天国在这三省的大部分州县很快就丢失大半,退缩于天京周围求保。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清军和湘军主力并未受石达开一部牵制,仍旧集中兵力对付天京的洪秀全。

石达开名义上仍旧遥尊洪秀全为“主”,但他内心之中其实已经寒透,誓不再与洪教主共事。老洪见石达开带走那么多人,心中大慌,忙派人送“义王”金牌与石达开,又削自己两个哥哥的王爵来示好,均为石达开所拒。行走途中,石达开多次杀掉欲走还天京的将领,都说明他去志极坚,不可挽回。他之所以一直打着“太平天国”这面旗,主要是新立旗号不好服众,倘若日后石达开能在几省之内站稳脚跟,很有可能独树一帜。

盖闻神器不可冒假,大业不可力争,昧顺逆者受诛戮,识时务者为俊杰。自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冯云山与足下称乱以来,计八九载矣,荼毒生灵不下数百万矣。顺逆之理姑置弗论,足下亦将得失祸福成败存亡之故,猛然省悟运画而熟计之乎?足下已成骑虎之势,虽有悔悟之心,无由自达,此足下苦衷也。然有绝好机会转祸为福,不特救生灵,保九族,兼可垂名竹帛,成反正之奇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足下其亦知之否?今且不以空言劝足下,先将尔等所以取败之由,与我圣朝超越前古,万万无可抗逆之处,一一说陈。如足下祖宗有灵,即愿听敝言毋忽。

在江西逡巡之际,曾国藩昔日手下首席师爷李元度给石达开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诱降书,这位晚清理学大师文采太好,言语至切,不得不整文摘录之:

统领平江水陆全军李元度谨寓书与石君达开足下:

从古草窃倡乱,如汉末黄巾,唐末黄巢,元末徐寿辉、张士诚、陈友谅,明末李自成、张献忠,皆称主昏国乱,天命已去,人心已离,乃故乘机起事,然且不旋踵而殄灭之。其故何也?天道好生恶杀,凡为贼首,理必先亡。至若重熙累洽之世,朝不失政,民不离心,从未有平空发难,妄肆杀戮如尔等者。以尔等之气焰,视黄、陈、张、李百不逮一,又萧、杨、洪、韦之现报具在,足下尚俨然得意乎?其谬一也。自古布衣得天下,唯汉高祖、明太祖,后世之乱贼皆欲妄拟二君。不知彼值秦元运终之侯,为天生之真主,而又有陈、项、张、陈之辈为之先驱,且皆五六载即成帝业。尔等倡乱已九载,发难端于圣明之朝,身置祸罟,所踞之郡县又日败日蹙,党羽绝灭过半,岂今尚在梦中乎?其谬二也。尔等伪示每以夷夏界之,毋论舜生东夷,文王西夷,古有明训,且尔等所奉乃英夷天主教,不相矛盾乎?英夷之俗,生女为重,生男反嫁人,举国皆杂种,无一世真血脉,尔等甘从其教,肯相率为杂种乎?且天主教有兄弟而无父子君臣,以妻为妹,母为大妹,败灭伦常,真无人理,中国能行其道乎?尔等窃发之由,或因前次英夷背叛时,中国有给还洋银之事,遂疑官军不振,相率作逆。岂知英夷志在贸易,原无窥窃之意,故朝廷以大度容之,迨后求进城,即严拒之矣,去年(英夷)在粤滋事,即尽杀而痛惩之,且烧尽洋行十三家,勒赔国税二十万矣,真夷鬼尚不能猖獗,假夷鬼独能成大事耶?其谬三也。治历明时,闰余成岁,始自羲皇舜帝,载在尚书,月望则圆,月晦则昃,昭然共见。尔等妄欲更之,统望朔晦,一概颠倒,是谓逆天道。所改干支子、好、寅、荣、戌、开等字,所说天父下凡及六日造成山河等语,皆丑怪荒诞,从古未有。其谬四也。孔孟之道,与天地无终极,今欲耶苏之教历孔孟而卷其席,此乃古今未有之奇变,既为天地所不容,即为人心所不服,以此愚天下而新其耳目,黄巾等贼作何结局乎?其谬五也。先圣为万世师,即各处祠庙亦皆有功德于民,载在祀典,尤圣帝明王所重。尔等皆一律毁灭,无识者反以神无显报,疑尔等有自来也。不知天正厚其恶而降之罚耳。群恶之贯盈未极,鬼时亦有蒙垢之时,俟其力尽而毙之,将报愈迟而祸愈酷,尔等如此猖狂,荼毒生灵,毁灭神像,不知纪极,富贵渺不可得,冤孽积不能解,萧、杨、洪、韦既伏于诛,足下能安枕而卧乎?其谬六也。凡此皆彰明昭著,然犹以事或有之。

其实,石达开完全可以另开炉灶。如此貌合神离的不伦不类之举,对他本人和日后的军事行动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他抛开洪秀全的这面破旗,其手下主要将领就只能死心塌地跟他干,日后也不会在他走背运时反咬他一口而且有借口离开他重返洪天王怀抱。“既非叛逆,又非忠顺,不君不臣,不分不合,亦可谓奇怪怪极,而求之古今中外历史中,殆无与伦比者。”(简又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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