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妆

红色宽袍，金丝滚边，衣襟上一水的暗金色曼陀罗花饰。

——这是他惯常的装扮。

南宫化莲喜着红色宽袍，这似乎是全洛京都知晓的事。

大眼睛扑闪扑闪，眉宇间盛满无辜，再加上这具身体营养不太好，体型瘦瘦小小，此刻的她看起来真就像一个跟大人撒娇的小孩子一般。

可她的要求……

如今这殿上，有且仅有那么一个人，有资格替沐炳晖拜堂。

今朝他若拒绝着拜堂，魏轻鸾便可全身而退。

若他接受……

一介宦官胆敢顶替王爷与王妃拜堂，可视之为大不敬了。

在场的宾客自然不会傻兮兮的直言“放肆”，但人多口杂，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可不敢担保民间传成什么样。

“最好给他传一个狼子野心。”魏轻鸾心想。

其实和鸡拜堂也没什么不可，横竖她也没打算嫁给沐炳晖。

但她就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对着一只家禽行这么一个绑着自己一生的礼。

出乎意料的是，南宫化莲淡定的表示了同意。

左相摸着胡子瞪大了眼，道：“你同意我还不同意呢！就你？轻鸾丫头别闹。”

魏轻鸾哼哼两声，语调拖得老长：“没闹！要不别拜堂也可以！那我走咯？”

话没说完，人却早已转过了身。正欲离开，南宫化莲的声音却好死不死的在脑后响起。

“本座一介无根阉人，并不在意这些凡尘俗礼，左相你又是担心什么？”

“呸！”左相唾了一口，喝了一声，“担心？不过看你不配罢了！”

顾怀正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左相转头瞪他一眼，心想这儿子性格怎会如此懦弱，真是一点不随他。

魏轻鸾看着堂中情景，心中无奈，突然说道：“太阳快下山了。”

闻言，左相瞄了一眼天色，最终选择了闭嘴。

北辰风俗与魏轻鸾了解过的中国古代风俗有所不同。

它的拜堂是在未时。

即，下午一点到三点。

此时阳光最好，于此刻拜堂意为受青天作证，使夫妻间能光明坦荡，不受外物所扰，产生间隙。

魏轻鸾四两拨千斤，终于结束了左相的小固执。

拜堂开始。

一拜天地。南宫化莲长袖一甩，行云流水般拜了下去。神情怡然自得，倒真像他成婚一般。

魏轻鸾撇撇嘴，暗自腹诽。也跟着拜了下去。

成吧，跟个阉人拜堂总比跟家禽拜堂好。好歹也是个人。

二拜高堂。帝后不在，却也无人敢坐到那属于高堂的位子之上。所以他们拜的，是两个空椅子。魏轻鸾表示无法理解这样的过场究竟有什么意义，却只能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魏轻鸾弯腰那一瞬间，南宫化莲突然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小妮子，本座倒是越来越觉得你有意思了。”

魏轻鸾微微抬眼，却见他嘴角一抹戏谑的笑。

那般姿态，让人产生一种一切小心思在他面前都显露无疑的错觉。

见大家将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沐炳铭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克制了自己向某个方向看过去的欲望。

他知道，此刻右相身后必定跟着一个小厮，而这位小厮必定未同别人一般看向自己，而是低头沉默。

“他的衣服颜色和我一模一样！都是红色。而且我看这堂上到处挂着红绸，我猜想成亲大概是样样都要红色吧，我就选他咯！”魏轻鸾笑嘻嘻地解释，其神态俨然一个活泼无邪的少女。

在她说话间，已有人看向了南宫化莲身上那一袭红袍。

就在沐炳铭下了决心，正准备站出来之际，魏轻鸾率先开了口，她指着一人道：“我要和他拜堂！”

想着，魏轻鸾微微调整了一下表情，而后撇了撇嘴，刻意用一个娇弱无力的声音说道：“可是我不要和鸡拜堂，鸡是食物哎！”

他不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与魏鸢情投意合，今日所与她妹妹拜了堂，即使是顶替的沐剑晖，依着那丫头的性子，也必定是醋到不行的。

在她的记忆里，这具身体的姐姐魏鸢似乎与忠王殿下情意相通，早已暗结鸳盟，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语气肯定，掷地有声。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正是南宫化莲。

那小厮微微低着头，雪白的脖颈划出一道美妙的弧度，单看这一段弧度，便能明晓，这哪里是小厮？

分明是一个俏丽的女子。

因此他刚走进时，人们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如今一看，在别人婚礼之上，着了一身只有新郎能穿的红袍，如此行径，当真赤裸裸挑衅。

这也正是魏轻鸾的目的，看那些官员看南宫化莲的眼神，半是惊惧，半是不屑。可见这人平日得罪的人不再少数。

她未曾想到的是，这忠王殿下，倒也是个痴情种，竟还会顾及自己的姐姐吗？

就是不知，这痴情，是真是假了。

魏轻鸾看出了他的犹豫，悄无声息的暼了一眼右相，恰好看见他身后立了一个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