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边境

人总是会怕死的，即使能多活一秒也好。而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抓着这短暂的一秒不放。

“……如果我说了，你能肯定不杀我吗？”

“嗯！当然！”破君笑得更开心了，像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

反正，这世界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没有任何公众认定的最高权威来限定最低道德准则。那么真正能做到衡量的，就只有个人自主的悉听尊便了。而握在他手中的，便是——包括自己在内，人与人就是不平等的，没有所谓公平公正可言。即使换做是他被踩在脚下，也只能靠自己去想方设法掰开那只脚。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也同样。别企图向哪里控诉他，向他讨要公道。也别以为可以从他这里获得怜悯。他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就是他所认定的真理。如非谎言，就是必将执行的。而这真理的雏形与诞生的前提，仅仅只有林君和他，臣破君自身。

可能是觉得受不了了，58号开始挣扎起来。小林虽然是照着破君的话在做，但又有点觉得破君好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这样没大脑的傻瓜。若是再加力，就真的要出人命了啊？

知道对方比他们人多后，当哥哥的就在船上避过所有人，让弟弟把牌子交给了他。这样就算弟弟不幸被淘汰了，他的号码牌也能在61号那里值1分。而这个当弟弟的58号因为前面几关都是靠哥哥通过的，就以“一旦遇到危险，哥哥收到我的消息就会立刻赶过来救我”的条件将号码牌送了出去——真是傻孩子。以至于刚一交出去就被威胁了，说什么不要来妨碍他，笨蛋就不应该来参加什么猎人考试。还说如果敢跟着他，就杀了他。

虽然被哥哥抛弃了，但58号却还想着帮助哥哥。他知道，如果他们分开，监视的几个人也会分开。他在自己的手机上装了轻型炸弹，上面确实有61号的号码，只是一旦拨通就会触动炸弹，爆炸效果只能作用于拿电话的人。威力虽然不大，他却可以逮到机会逃跑，61号那边听到电话断线自然也会提高警觉。

当然，真正需要和哥哥联系时根本就不是用这个电话的，他们手腕上各自有一个和手表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的紧急对讲机……

破君没等听完就被气得哭笑不得的，这是什么狗屁考生？智能太次了……

“我果然是笨蛋，还妄想考什么猎人……”58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那副窝囊简直无人能敌。“放了我吧！我这真的没什么牌子了！”

确实，看他这样也知道没别的什么了……这真的是准猎人么？

“你们的对讲机范围有多大？”破君和蔼地问道。

“范围？”58号愣了一下，急忙回答，“三公里！不过可能只有半径两公里，没有试过那么远……”

“拿来。”破君果断地说。

58号手忙脚乱地摘下手表，怯怯地递给他。

“这倒挺高级的……”破君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既然对方会使用什么微型炸弹，那他倒不指望用这个联系，要过来也纯粹是好奇而已。满足了，破君把那表丢到一边，招出卡片书，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你的牌子真在你哥那？说实话！”

“是真的！真在他那！”

“好吧。”破君的手指在卡片书上嘀嘀哒哒地按着。末了，看似随意地伸了个懒腰，对小林说道，“他已经没用了。”

“什……什么？！”58号惊愕地叫起来，过高的分贝使得小林顺势又给了他一记。“咳、咳……你说过不杀我的！”

“是不杀你啊。”破君不似开玩笑地说道，“所以现在自己选吧，半死不活和半活不死，你喜欢那种？”

好恶劣的品味……有些冷到不行的好笑。但看着不停扭动身躯并哀声乞求的58号，小林觉得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这个和他无冤无仇还手无寸铁的倒霉蛋根本让他没法下得去手。更说不定，一折就断了呢。就在小林犹豫不决的时候，破君又发话了。

“吓吓他而已，放了他吧。”

小林微愣，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放开了双手。

……哎？等等，那是……

重获自由的58号一下翻过身，在看似软弱却非常迅猛地连滚带爬地穿过破君身边的那刻，小林也伸长手臂追了上去——那是愤恨，那不是一个绝望怯懦的人应有的眼神。

可是，为时已晚。

一道暗哑的白影悄然无息地划过，流畅到令人难以置信。周围悉悉索索的鸟虫啼鸣声顿时销匿，空间与气息仿佛全被之斩断了，连清风都因此停息。一切生命在此陨落，甚至快要把林君惊恐不已的眼中最后一点生气也一并带走了。

飞溅的红色**，将他眼中本应如同翡翠般纯净的森林，沾染得殷红……

一开始便紧跟着61号的白龙在得知失去了221号的行踪后，也担心了起来。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白龙果断地Gain化出一把刀身刚过半尺的小刀，欲将眼前的猎物速战速决地解决掉，可却又被对二君承诺支援这边的藏人及时制止了。

“不要着急……这几个系统拿来充数的人不是很好打发。”面对搭档多年的伙伴，藏人脸色略微阴沉地解释着，全然不见往日的柔和，但至少多了些坦率。

白龙默默地退回距61号百米的树荫处。既然藏人能这么说，那绝对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你已经拿到3分了。”

“嗯，178号。”藏人略微想了一下，迟疑地说，“怎么比喻呢……反正挺厉害的。”

听了这话，白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很厉害？”

“嗯，很厉害。”藏人肯定地说，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相当敏锐，在下卑鄙的突袭居然完全失败了。”

“突袭……”

“是啊，原本想在221号出发之前解决掉的。”藏人无奈地苦笑道，“但没想到对方那么强……完全失败了，还险些反被抓到。”

兵贵神速。既然对方不仅能躲过藏人的突袭，还差点将他生擒……白龙有些犹豫了。要是61号也是那样的话，那就不是受伤状态下的自己能对付得了的了。太糟糕了，也太没用了。只是受了这么一点伤，就变得跟个废物一样了。

“速度很快，恐怕在在下之上，但很奇怪的是他对右边的反应比较慢。而且好像也不太清楚我们的能力，系统给他们设定的应该只是为了自己来考试的考生吧……”藏人继续讲道，“这倒是比较有利的一点。”

“右边？”

“嗯，是啊，不清楚是为什么。所以让卑劣的在下钻了个空子，勉强取胜了。”藏人掏出号码牌，笑着说，“谢天谢地，他没有把号码牌藏起来，只是收到上衣口袋里了。如果真藏起来了，那在下也没办法了。”

“为什么？”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问在下是什么人，多少号，想做什么等等。如果他把牌子藏在别处，那他不说别人也找不到吧……”藏人把牌子放回制服内侧口袋里，继续说道，“别着急，他们厉害不厉害是小事。牌子在哪里才是大问题，破君说58号的牌子也在61号这里。”

白龙轻嗯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但她心中倒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需要证实一下。

“呃，还是不要再等了。”藏人突然说道，一转先前的谨慎。

“怎么？”

“总觉得……总觉得有些……”藏人回过身张望了一下静谧的树林，又看了看像猿猴般大刺刺地坐在树上啃食野果的61号。

“烦躁？”白龙随口接道。

“应该是吧……”藏人微微点头，但还是左顾右盼个不停点，异常罕见的心神不宁。

“到底怎么了？”白龙狐疑地问道，她可没见过这样的藏人。

“没什么根据。嗯……那两位没事吧？”

“林很厉害。”

“是这样没错，但是……”藏人迟疑地说，“在下总觉得……好像出什么事了？”

“感觉？”

“感觉。”

“唉……”白龙难得的深深叹起气来。翻动卡片书，潦草地按了几下又收了回去。她反握住小刀，不跟藏人打声招呼便跃出了藏身之处。

61号似乎早有准备。在林间黑影一闪的同时就扔掉了手中的果子，并向后连跳数步，试图避开自己意料中的打击。但眼前的黑影似乎更高一筹。在靠近他时并未有任何动作，恍然间有些重叠，不待他细看却又奔到了一边，瞬间化做了两个，才直直地扑来……不过，面对夹击，61号只是伴随着很不屑地冷笑，从腰间抽出两把黑钢打制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将其一扎进树干。借助这种支点，整个人迅速而连贯地攀上了更高的地方。随后又俯冲下来，看势是旨在将已经处于低处的敌人连腰斩断。

意识到自己的行动迟缓了不止半拍，白龙有些认命了的感觉。但直朝她而来的61号却猛然扼制了突如其来的动作，转手间换用刀把狠狠地磕在白龙的背上。无暇躲闪，白龙吃痛，沉闷地哼了一声，跌落在身下的树丛中，围绕在手臂上的纱布缓慢地松散开来，露出可怕的缺口以及被毒化到紫红色的鲜血。

“啧……”

望着迷迷糊糊呻吟的白龙，藏人果断地与对手拉开距离。抽手不知从哪里掏出把巨大的手枪，通体黑色，上纹华丽的花体英文字母。来不及开枪就不得不先抵住61号乌黑的刀尖。

“哟，你好。”61号笑眯眯地说。

“你好。”藏人也是彬彬有礼。

二人全然不像正在厮杀中的对头，可是枪身与刀刃之间不断迸发出的火光却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稍有错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连全尸都别想留下。

“厉害呀，猎物来追猎手，你们可真行，是个好办法。”61号再次说道，“可我的猎物好像不是你吧？”

“确实不是在下。”

藏人一边回答，一边单手抓住上方斜伸出来的树枝，反身撑过，枪口朝下扣动扳机。61号没有半刻犹豫，转身护着头部钻入草丛，只留下身后七零八落的木屑碎片与枪声的余音……

谨慎地站在树上，藏人又看了眼已经昏迷不醒的白龙，他怎么也想不明白61号为什么面对她就收手了，和自己倒来十成十的拼死拼活。这倒不是有所怨言，只是单纯觉得异样。异样到有些离谱。

“您并不仅仅只是狩猎者，也可能是猎物哦？”藏人收起枪，缓慢地举起双手说道，“阁下愿意收起武器么？不然是有所不公的。既然您能放过在下的同伴，那在下也不愿意伤害您。若是在拳脚上输了，在下很愿意将自己的牌子奉上……以及另一个。”他开的这个条件够好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而不想再使用武器，除却对方对白龙的留手让藏人心存疑虑外，还有对方的态度。这种性格，好像有点熟悉啊……

“你是说真的？”

耳边忽而响起低沉的男音，藏人想都不带想的一个侧翻落至树下，仰面看到61号豪放不羁地站在他先前所立的位置上大笑。

“看把你吓的。”61号轻蔑地嘲笑道，摊开空无一物的手掌。“我有那么可怕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照你说的办吧。挺有意思的。”

“很高兴您能这么想……”

瞬时，细长的丹凤眼中精光乍现。

“不……在……咳，我这儿，我……呃，只是诱饵……”58号含糊不清地说，唾液从口中慢慢滑落。

一见破君脸上挂回了笑容，小林便立刻胆战心惊地收了手。指尖在微微颤抖，险些没办法控制住了。要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其实没那么简单，但又很容易……这边刚一脱力，对方就顺势跪在地上大声咳了起来。小林咬着牙上前反缚住58号的双手，以防不测。

“哥哥一定会杀了我的……”

“是吗？可是如果现在不说，你现在就会被杀掉哦？哪个比较好？”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早在决定下留在这里时，破君就隐约有类似的觉悟了。

“唉，你看，早说不就好了嘛？这样大家都省劲儿不是吗？”破君笑道，不等对方反应，脸色再次阴沉下来。“把你要说的话，全说出来。不要老是让我问，耐心有限啊。”

58号不再硬抗，面露哀求地问道，“我们真的是你们的猎物吗？”

“他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吗？”破君无不惋惜地说道，“喊的话，就杀了你。真是学不乖啊……”

破君看了看不远处早前被小林甩到一边的电话，但只在一瞬间，当他回过头时却发现58号眼中闪过的一丝窃喜。

“其他联络方式。”不等58号回答，破君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道，“人啊……一定要珍惜生命。短暂的旅程中，谁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到达终点呢？”

像是没太听懂他的话，但又意识到了什么，58号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恍惚地盯着那一点被打湿的土地。破君和小林静静地等待着。

“我的牌子在我哥哥那——就是61号，他拿着我们的牌子，我只是诱饵！”58号无辜地晃着脑袋，刚才因剧烈的咳嗽而挂在嘴角的口水反射出晶莹的光泽，看起来很是可怜兮兮。“我什么牌子也没有！连抽到的签都在哥哥那儿！他只要我一直顺着这条路走而已！”

真话吗？破君居高临下地看着58号，没有说什么。但这已足以给对方造成了一种被藐视的错觉了。果然，没过几秒，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的58号继续叫了起来。只是才刚说了两个字，就在破君眼神的示意下，背上挨了小林一记膝击。

58号吞了口唾沫，开始毫无保留地说起来。

——原来早在陷阱塔时，这兄弟二人就发现自己被监视着了。

58号跪在地上呻吟了一会儿，低声解释道，“我、我们早就发现你们在监视我们了……所以哥哥，就说分开行动……”

“你哥哥呢？”

破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很奇怪，难道这些人不知道自己是额外的？如果不知道，那为什么会随着他们这些边境人的失败而自动退出？系统也给他们编了理由？www.youxs.org……看眼睛，不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