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边境

“开始！”

“我认输。”

满座皆惊。

方才时不时地爆炸，继而又归于静谧，这无常的变化本来就已经让门外的人们神经绷到了极点，但白龙认输的这一嗓子更加惊世骇俗。未露败相就先认输，这在竞争激烈的考场上并不多见。但裁判还是挤过破君身边，公正地用他低沉洪亮的声音进行了宣判。

随着战场上的最后一股灰尘消散，二人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怎能一个狼狈了得啊……披头散发的藏人最先走出，乍看之下，早以远离了往日的精干模样，哪里还有点边境老大的架势？眼波流转下，更是将那熟悉的笑颜衬出了一种莫名其妙媚气。白龙嘛，也是一副邋遢相。被粉尘扑成灰色的刘海凌乱地遮着眼睛，右边袖子已然消失，难得一见的复合弓被随意地拎在手里，半拖于地，煞是可怜。

不愧是专业的，戴着黑超蛤蟆镜的裁判看了看无动于衷的白龙，果断地挥手做出判定。

“第二回合，白龙胜！”

在中场休息十分钟里，破君乱了，脑袋里乱了。

小林这一认输，下一场就轮到他俩了。若对手是白龙，破君还有那么一丁点自信，对方可能不会当着藏人的面下死手——经他观察，这小小姐似乎只有在藏人面前还像个人，其它时间都无疑是一资深女鬼。而自己哩，面对小小姐的话，怎么着都得本着死缠烂打的精神拿到猎人执照。当然这只是乐观的臆测……

不过如果换作是小林的话，破君就不得不犹豫了。万岁爷是不会把自己活活打死的，这点是没问题的。但是！像半藏那样扭断一边胳膊逼他认输也不是没可能。这都已经尾声了，边境的治愈系统又不是摆设。好吧，就算他大发慈悲，放了自个儿，可光自己有甜头尝那么多无聊？那家伙不是很想要猎人执照么？转念间，破君突然想起小林刚才的问话，于是扪心自问：自己有被他打个半死的觉悟吗？

还是没。

怎么可能会有啊？！这种鸟事……就算说到天上去，破君也无意放弃猎人执照，可同时他也非常清楚，他是绝绝对对没可能打得赢小林的。单就这点，破君敢用脑袋来打赌。真是的，这猎人协会，好死不死的为什么要选择格斗做为最后一项测试？都像陷阱塔里那个叫什么阿什么森的老头儿多好……

——第三回合，林君对破君！

二**眼瞪小眼。

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小林完全有自信一巴掌把破君从这头拍到那头去，可真的有必要那么做么？

“你有觉悟吗？”小林反复问道。

“什么？”破君愣，咬了咬牙，坚决地说，“没！”

“你没觉悟，那就只能我觉悟了。”

说着话，小林向前跨了一大步，破君也不自觉地跟着后退了一步，并且闭上了眼睛——要说觉悟，破君这会儿连死的觉悟都快有了……

“我认输。”

“……嗯？”破君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小林双手插兜，老神在在地走回场外。

这次连专业的裁判都傻那了。若说猎人资格，那可是人人向往的，没想到自己面前却有个不在乎的人。明明都坚持到最后一回测试了，仅仅是因为不想和自己人交手，就轻言放弃。这……不可思议。

“喂喂！真的假的？你不是很想当猎人么？”破君三步并做两步地追了上去。

“还蒸的煮的呢，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放锅里炸了？”小林恶狠狠地回道，看也不看破君一眼。要说不介意，那根本不可能！但要对破君动手，那还不如让他先把自个宰了算了……不论是出于武道精神还是人情义理。

“喂喂！裁判！我认输！”破君慌了手脚，急急地喊道。

这时，一直默然旁观的尼特罗会长发话了。

“不行。是林君先认输的，所以你们四人的测试已经结束了。恭喜三位。现在你们可以选择去休息室，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观看其他考生的比赛。”老会长说完，不再看着边境四人——真牛，说一不二。

“第三回合，破君胜！”

荒唐。

荒谬。破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更无心去看剩下的比赛。反正都挺悲的……还不如不看。招呼都不带打的，破君径直推开通向休息室的大门，剩下三人相对无言，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瞥见他，小林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家伙也忒难伺候了点。要是输了的话，没猎人执照，破君铁定会闹别扭。结果现在赢了吧，那小脑瓜里肯定又在想什么“他是故意让着自己，根本不算数，不公平”之类的，真他妈难伺候。简直跟小杰一样麻烦。明明打不赢却还不想认输，也不想让人家认输……什么狗屁逻辑啊？还是说，自己非得跟半藏一样，把破君打晕过去再认输？呃？好主意！刚怎么就没想到呢……咳，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小林甩甩头，暗感头大，破君哪吃得了那种苦头？

“这样吧，等你拿到执照，你那执照就先放我那保管如何？”小林上前一把压在破君肩头，差点没把他压趴下。

“什么啊？”

“给我啊！反正也只是个纪念品。”小林全然不觉，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看，那猎人执照是你的，如果你把执照放我这儿，那也算是我的了。对吧？臣爱卿，你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啊啊……啊？”破君半天没反应过来，啊了半天才想明白怎么回事。“你是说把执照送给你？”

“嗯嗯，就是这意思。”小林一脸满意状。

努努嘴，破君终归什么都没说出来。虽然他自觉对这厮有所亏欠，但这也太那什么了……果然还是舍不得。而且这家伙，脸皮厚得还真不一般啊？到时候上面印的可是自己的名字，又不是他的，他要那干嘛？

小林当然知道破君心里这会儿在想什么，逐大方地说道，“反正咱现在就住个邻里邻居的，你若想念它的话，可以求我啊，说不定我会允许你去看望它。”

破君再次无语，果然真应了那句话：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次日才能拿到猎人执照。就因为如此，疲累到差点患上思乡病的四个边境人也只好先乖乖地呆在休息室里，又通过通信薄和早已呆不住的米娜大致说了一下这几天的经历。此次破君倒是没有多大抵触，毕竟可以不用那洋文传字了，大大咧咧讲话要自在得多，真是谢天谢地。

另一边，猎人讲座也确实枯燥的可以，还真对得起那包子头严谨的黑西装。经曾经的臣破君验证，就连他以前听过的学术报告会都不曾如此冗长——猎人是最崇高的职业，希望你们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所长，为这世界做出贡献，不断向地向梦想前进吧！这样的。居然也能洋洋洒洒说了一早上。尽管如此，当包子脸的指导员说出这张卡能抵得了他们七辈子的挥霍后，破君的手还是不由地颤了几颤。但是？如果是节省的人会不会可以抵得了七十辈子？如果是败家子会不会连半辈子都抵不了？真不知道“七辈子”这个数据是从哪里来的……上年度人均收入？

反正简而言之，长篇大论的重点仅可归为一句：要成为专业猎人，第一个考验可以说是“守护执照”。

随后，哄闹的考试篇结尾剧情让边境人震惊不已。无法理解被迫回家的奇牙，貌似主角小杰的男孩公然在讲室中出言不逊，更与眼睛黑得大得空洞得吓死人的伊路米大动干戈。直到此时，破君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念”，以及，为什么那俩强悍的小主角都会那么惧怕它。

无形的气压抵在周身，一时间，毫无功底的破君只觉眼前一黑。耳中蜂鸣不断，五感仿佛失控了一般。心脏倒还在挑动，却异常紊乱，像是要脱出体外，又像是要砸穿胃袋。好不容易解脱出来，破君转目看到了镇静自若的三人，一时哭笑不得。而面对他不解的目光，小林只是不自然地笑了笑，并做出了一个不是解释的解释。

“我心都快蹦出来了。”

所以——“综合以上。咱赶快撤吧？”破君提议道。正所谓见好就收才是王道，到手的鸭子再飞了，那感觉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而这鬼地方也实在是太危险了，他再也不想体验什么念不念的了。那种体验，一次就够了。

“米娜还在萨巴市，要去找她吗？”藏人完全赞成破君的意见——这世界过不了多久就要被蚂蚁占领了，到时可是要多惊悚有多惊悚。若有谁要执意留在这里，那他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也得坚决反对才成。

“当然要找她了！”破君惊讶地说，手中的执照已被暖得温热。思忖一下，破君跃跃欲试地问道，“猎人不是可以免费使用95%以上的公共设施么？现在试试好了，萨巴市在哪儿？飞机可以到吧？”

“那我怎么办？”四人中唯一没拿到执照的小林郁闷了。

“之前任务不是有奖励一千万么？够买机票了吧？”破君随手抽出戒尼卡。“不够我这还有。”

随后任凭小林青筋高暴，破君都自觉问心无愧。看来历史上的某人也是切身体会后才发明了这句话：任何良心在面前都是一文不值的。

“还是直接回吧。”藏人下了决定，他们几人经不起任何纰漏。

“通信！米娜！……”

脱离主题的口令生效只需要任务全部结束，并不限制方位——边境人总是一起行动的，反而让人忘了这点。当破君反应过来时，已经手压封面大喊“Leave”了。

最后再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这个让边境人脱了不止一层皮的主题乐园，破君忽而眼脸滚烫，奇怪的是……莫名的泪水差点跌落下来。

重生的感觉，恐怕也不过如此。

以极快节奏翻滚过来的旅程，简直如同梦游一般。让人无力应对的同时又不自觉地沉迷其中。就以这张猎人执照所见，看似无上的奖励实则握在手中才会发现其充其量只是轻如鸿毛。多重努力下越发不知是为何了，但却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远居于乐园边境的他们，究竟是被任务驱使，还是被主题所吸引？或是，为这样不同于以往的环境着迷？

不管怎么说，破君还是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种生活。因为即便是累得要死，怕得要死，有时还会后悔得要死。他依然还是能在这样的最后保有——啊，还活着。活着真好。

这是他的底牌。只要能感觉到这点，其他的便什么都值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以前像没头苍蝇似的虚度光阴过来的岁月好似全是假的。仿佛直到落入这里，他才真正开始学会怎样善用来之不易的生命了似的。原本那种自以为极易满足、实际上是无力且颓废得不愿去疲于追逐什么的日子，现在看来是那么的无趣。不，就算是搁当时，也很无趣。只是他不想改变而已。边境，逼得他改变了。

不过……嘛，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一想到自己迈入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踌躇起来。也会胆怯，也会恐惧，时而甚至心怀敬畏。曾经试想过干脆就此匍匐在地，顺其自然地接受一切，把命运就这样全权交给乐园与边境来左右。但尽管如此胆怯，破君还是能看到，尽管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要被朦胧的光亮遮盖住了，可他的身边依旧还是有林君的存在。

在原来的世界里，他只剩下这位万岁爷了。而在这里，破君却欣喜的发现自己依然还有守住这个宝藏。这便是他最大的幸运。无论这个世界可能有多糟糕。只要这位万岁爷还在，只要这位好像特摄英雄般厉害的救世主在，他就可以变身成无敌的外星人，哪怕是侵略地球也会变得无比简单。

所以——神啊，请不要把我从他身边带走。

这是他，此生唯一的请求。

猎人篇正式落幕

更夸张的是，二人俨然是才从战壕里走出来的样子。灰头土脸不说，还带着一股可怕的焦糊味……就算是轰炸机飞过也不会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吧？

“你们没事吧？”破君急忙问道。可他急，有人比他更急。

“是吗？”小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总归是得以休憩片刻的白龙在裁判的示意下，再度走回场中。毫无异议。就差被逼上梁山的小林也只好起身，默默跟在她后面。简而言之——若破君没有觉悟的话，那他就得觉悟。

“喂，小家伙，你有觉悟吗？”小林直愣愣地看着前方问道。

“我认输！”

只见小林两三个跨步跑到白龙跟前，拍拍头拍拍衣服，甚至还细心地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帮她抖落刘海上的尘土……怎么看着像当爹的啊？破君无奈地摇了摇头，而白龙也真奇怪，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没抬手挡一下——是不介意吗？破君现学现卖地拍拍藏人的制服。结果，一股呛人的灰尘腾起。

“咳，咳……你们没事吧？咳卡！”

无奈之下，尼特罗会长宣布：三十分钟善后，修整场地。

“嗯？”破君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反问，“什么觉悟？”

小林转过头，阴冷地瞥过一眼。“被我打个半死的觉悟。”

真有说服力……破君忍不住打个寒颤，万岁爷那种可怕的样子可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觉悟啊……越想越郁闷，破君只能傻眼了。

“没事。”

他们俩是没多大事，但场地的事就大了。原本平整的石质地面经这二人一闹，现在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了。再者，成弧形围绕大厅的其中一面墙也几乎塌了一半。破君哑口无言地看着场地，真应该把藏人换到最后一回合比赛……整个一高级破坏份子。

“啊？”裁判转向小林。

“我认输。”小林神闲气定地重复了一遍。

——第二回合，145号白龙对149号林君！

依旧是边境人的对战，四人一阵无语。系统这究竟急的是个什么劲儿啊？又不是初一十五要赶集。而此时的小林恐怕更是有口难言。自己是很想要执照没错，但唯一能获得资格的两场都……太残忍了吧？

藏人眯起眼睛笑了下，挥手驱散灰尘，轻轻将破君推到一边——对嘛，这才是合理反应。破君暗想，老实地退到一边。待到身上差不多能看出原色了，藏人才回答破君的问题，可也就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