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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神雕

第12章 上善若水

烟尘滚滚中,五路大军按五行方位列阵,周郭二人中军在内,四方金木水火四阵阵角相抵,轮番转动,便似一面巨大地齿轮一般卷入敌阵,所到之处,当者披靡。偶有阻碍,开路两军分开,中军主力杀出,便似一把长剑出鞘,斩敌气焰。这二十八宿大阵祭出,蒙古人攻城大军不及回撤,立时被三万人生生截作两段。

黄药师心知己方人少,占的只是出其不意与奇门阵法,若是时日一久,待蒙古人回过劲来,四面合围,只怕无幸,眼见远处蒙古皇帝地大纛正缓缓后撤,黄药师长啸一声,大军滚滚向前追击而出。

蒙古人骑射甲于天下,只是在这战场混战中却也发挥不了太多优势,二十八宿大阵五行变化生生不息,五路大军方位变幻莫测,军阵之中宋军七人一组,一个个小北斗阵法施展开来,便如一个个尖刀戳出,蒙古人哪里是敌手,眼见死伤惨重,宋军号角吹起,四方边角散开,中军击鼓而出,连续突破三个万人队的阻截,逼近蒙哥亲军。

ps:抱歉,这最后一章写起来比我想象中难写,所以多用了两天。

隆冬时节,飘雪纷至,淹没了尸首,淹没了血迹,淹没了断壁残垣,淹没了刀枪剑戟,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银白。本应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正月,襄阳城中却亦是白色天下,那白色却不是积雪,而是家家户户奠祭亲人的招魂幡。

蒙古人数次征西,只杀得欧洲人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后世史学家研讨,蒙古人铠甲不若对方坚固,蒙古马矮小、跑速慢,之所以能胜过对方一筹的是坚忍不拔的毅力与灵活多变的战术。而能抗衡严寒,于冬季进兵则胜于其他的游牧民族。欧洲人数次溃败,便是败在蒙古人冬季大河结冰时发起的攻势。

周志重右手长剑斜削,将一名百夫长手中长矛削为两截,左掌拍出,两名蒙古士卒口吐鲜血向后摔出,眺望远处,那蒙古大汗袍饰清晰可见,若是功亏一篑。实在可惜。周志重心念电转,扬声道:“黄岛主。郭大侠,今日咱们便以天罡北斗阵搏他一搏罢。”众人目光相交,互通心意,忽地齐声长啸而出。

一轮红日偏西,余晖映照中,七人疾步向前,前四后三。正是天罡北斗之形。此时若是有武林中人正面相对,必会惊骇莫名,那七人正是一灯、黄药师、郭靖、周志重、周伯通、杨过、黄蓉,此七人所组成地天罡北斗阵,只怕是天下间最强地战阵。一灯、黄药师、郭靖、周志重四人组成斗魁,周伯通、杨过、黄蓉三人组成斗柄,七人之中周志重、周伯通武功最强,是以分别担任“天权”、“玉衡”两位。七人的阵法乃是当日在襄阳城中操练二十八宿大阵时得空所练。黄药师等平日里身为一代宗师。不屑于去学王重阳的阵法武功,此时大敌当前,战事为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自是不会拘泥不化,固执己见。

这当世七大高手联手。其威势何等之大,但闻一路惨呼之声不绝于耳,七人足下不停,兵挡杀兵、将挡灭将,瞬息间已踏过百步距离,逼近大汗马前。

蒙哥与忽必烈面上微微变色,忽必烈急道:“王兄先走,待我阻他一程!”蒙哥微微颔首,不及言语,侧身勒马而逃。忽必烈轻叱一声。护驾亲兵纷涌上前。阻住众人去向。但见矛戟横七竖八戳出,银光闪闪。七人若是原速不减继续前冲,必然被戳成了马蜂窝。

周志重长声发令,七人纵身拔起,自数十柄长矛上跃了过去。众人武功精湛,在空中方位拿捏丝毫不差,落地时仍旧是北斗七星阵势。周志重见忽必烈的坐骑正在眼前,他心知此人雄才大略,不在蒙哥之下,正是来日南宋的大敌,当下揉身上前,长剑霍的刺出。这招“絮坠无声”乃是全真剑法中的杀招,长剑刺出时虚虚实实,忽必烈如何能躲避得了?眼看便要中剑落马,“铮”地一声,一面金轮斜飞,挡开了周志重这必杀地一击,来人飞步赶上,将金轮抄入手中,正是一侧护卫地金轮法王。金轮法王喝道:“周志重休伤吾主!”

周志重一击不中,忽必烈得了空隙,已是放马狂奔。周志重待要上前,金轮法王双轮霍霍攻来,将前进方向封得严严实实。周志重嘿的一声,右手长剑推出,一记“开天辟地”,上撩下击,北斗阵发动,他此时身具七人功力,金轮法王“龙象般若功”劲力再强,也万万抵挡不住,但闻一片斩金切玉之声,双轮被分开,胸前空门大露,剑光闪烁间,金轮法王大呼一声,一个筋斗向后摔了出去。

黄药师纵目远眺,但见忽必烈与蒙哥二马东西分驰,当下断然道:“先追蒙哥!”七人心知此时要解襄阳之围,自然要追蒙哥,七人提气发足向西急奔。

此时城上城下,两军阵前,皆忘了交战,万千目光凝聚,齐声呐喊。

那蒙古大汗所骑乃是蒙古万中选一地良驹,奔驰若风,名为“飞云骓”,其神骏不在郭靖的“汗血宝马”之下,此时四蹄撒开,竟是愈奔愈快。七人虽轻功不弱,内力深厚,然那飞云骓足蹄极快,带着众人兜了几个圈子,七人却是越追越远。杨过弯腰自地上拾起一根长矛,扬臂运力掷出。他自山洪海潮之中练出地内力本就霸道,此时更辅以七人之力,这长矛飞掷之势,只怕是连精钢也能穿过,何况血肉之躯?但见电闪雷鸣,那长矛已是指到了蒙哥的后心,蒙古军齐声惊呼。

蓦地一人侧步奔上,并指划出,正沾在矛身上,那长矛受其内力所激,去势略偏,“噗”的一声,正自蒙哥左肩透体而出,带起一蓬血雨。那人身着淡黄僧袍,正是八思巴。八思巴适才并未跟着众人兜圈,而是觑准去势,自近道赶至,方才救了蒙哥一命。只是杨过这一掷之力乃是七人合力,劲道大得出奇。虽是飞行数十丈,却丝毫不减力道,八思巴地“摩诃指”全力施为,竟是不能消去其势,仍是令蒙哥受了伤。

杨过一击不中,正欲再掷,眼前身形幌动。一人横亘面前,正是八思巴挡住去路。此时北斗阵滚滚向前。八思巴正欲发掌击向杨过,斗柄三人却已转了过去,一灯、黄药师二人挫步而上,双指齐出。说到指功,世上再无第三根手指可及得上这“一阳指”与“弹指神通”,八思巴但觉丝丝冷风袭体,一侧炎热炙体。一侧却是透骨冰寒,大骇之下,双袖真气鼓荡向前,以“流云飞袖”封住身前。

“噗”地一声,翩翩蝴蝶飞起,原来是八思巴的一双袖子尽化碎末,直到肩头,露出两只胳膊。八思巴惊魂未定。已是撞上位处“天璇”的郭靖,降龙十八掌的掌力笼罩前胸,八思巴但觉心口大震,护体真气尽皆倒流,丹田之中内息如沸,心中大惊。内家高手的丹田乃是精气蓄积之所。真气内力尽自中出,有若兵营之火药库,若是让人将自己全身内力逼入了丹田,便有若火药库自行爆炸,那可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八思巴哪里还敢再战,忙飞步让开。

此刻战场之上,失却了领军人地二十八宿大阵运行仍不失威力,五路大军纵横驰骋,数进数出,每次皆是带走了大批鞑子地性命。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人数上的劣势渐渐显现出来,每每有落了单地小队。便给蒙古军分割包围。

瑛姑年岁已高,精力不若以前,一个不留神,动作稍缓,已被一个百人队围住。那蒙古鞑子可不懂得尊敬老人家,数十柄长矛没头没脑地攒刺。瑛姑嘿的一声,左臂横格,将近身三根长戈震飞,右足贴地横扫,数名鞑子惨呼摔出,却终是没能避过背后刺来的一枪。好在她擅长“泥鳅功”,枪尖触体,背部肌肉立生反应,微微内陷,挫身滑开。瑛姑但觉背部刺痛,仍是受了枪伤,但见眼前银光闪烁,三根长矛齐齐撅至,瑛姑头晕目眩,心知无幸,闭目等死。

数声惨呼入耳,瑛姑张目望去,却见慈恩大师自侧跃来,伸臂击断长矛,格毙了偷袭的蒙古士卒。瑛姑微笑道谢,慈恩却是不敢多言,只是微一点头,复又架开了斜刺来地一枪。慈恩铁掌功天下一绝,此时掌力施展开来,劲风呼呼,中者立时筋断骨折,蒙古鞑子面有惧色,一声发喊,齐齐退开,让出了一个圈子。瑛姑压力顿去,得以喘一口气。

不多时,瑛姑长吸一口真气,但觉内息绵绵,已是恢复了不少,便要上前替下力战不退的慈恩。慈恩虽武功卓绝,但在千军万马之中,却是发挥不了太多,数百根长矛不断攻击下,身上已是处处带伤。只是慈恩出家数十年,早已是无嗔无喜,此刻的生死险境,在他看来却是等闲,想到自己终能为身后所愧疚之人出力,慈恩精神一震,长笑一声,强提功力,连拍三掌,将三名鞑子击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笑声入耳,瑛姑如中雷噬,杀子大仇数十年来积淤于心,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与仇人会面地情景,然却未曾料到今日之景。慈恩的笑声虽苍老了不少,但瑛姑昔年曾在华山顶上与他斗过两招,此刻心下起疑,再仔细查看慈恩的身形、掌法,愈觉愈象。慈恩眼下相貌比之三十余年前华山之上早已大不相同,但瑛姑有心望去,仍是可从轮廓之中依稀看出当年的风采。瑛姑心下雪亮,此人必是裘千仞无疑。

此刻杀子仇人便在面前,背心离自己还不到四尺,只需自己轻轻一掌,便可得报大仇。瑛姑身子瑟瑟发抖,双目瞪视慈恩,良久良久,竟是一瞬也不瞬,面上充满憎恨怨怒,直欲择人而嗜。

忽闻慈恩惊道:“小心!”侧身一掌拍出,一柄长刀划面而过,持刀之人却是惨呼一声跌倒。“噗”的一声,慈恩肩头又中了一枪,脚下踉跄,与瑛姑又近了一步。仇人要害就在眼前,瑛姑恶起心肠,正欲举掌劈下,目光所及,见到慈恩肩上鲜血淋淋。深入骨头的伤口外翻,颇是吓人。瑛姑心头一软:“我这是在做甚么?他救了我地命,不惜自己遍体鳞伤。我下得了手么?可,可是,他毕竟是杀我儿子地大仇人啊!”

一声闷哼,一把长刀又在慈恩背上留下了印记,慈恩奋起余力。身子蓦地伏低,双手探出。已是握住两名鞑子地右足,运力提将起来,大吼一声,兜了个圈子,硬是杀开一丝缝隙,喝道:“神算子,你还不快走?”瑛姑心头一颤。看着他花白的胡须,和那剧痛扭曲地脸,想道:“算了,他杀了我二字,却救了我,如今我已经和伯通美满的过了十年,夫复何求?过去的便都过去了罢。”身子斗然欺近,双手从怀中一探。取出两根竹筹,“铮铮”两声,点开了袭向裘千仞地两件兵刃,喝道:“裘千仞,我们一齐杀出去!”

慈恩微微一愣,心头大喜。一时间只觉四肢百骸皆是气力。

此时地蒙哥,纵马疾驰,已快要与前来接应他地万人队相会合。他适才左肩中了杨过一记长矛飞掷,失血过多,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不住的摇晃。蒙哥心知自己万万不能落马,蒙古人坚韧彪悍的心性显露无疑,双腿拼力夹住马腹,任由飞云骓驰骋。飞云骓失了主人的控制,只是在战场上来回兜圈子。不懂得向蒙古大队靠拢。方才没断了周志重等人的希望。只是宝马通灵,却也知道身后数人乃是主人的大敌。奔跑之际不住的转折变向,杨过等人发出地暗器尽数落了空。

一群人便在战场之上东奔西走,前后追赶。最前面便是大汗蒙哥,后面七人紧紧追击,身后却是金轮法王与八思巴不住地骚扰。金轮法王曾在武当山下见识过全真天罡北斗阵的厉害,适才又险些被周志重一剑开肠破肚。只是他这数日来连番苦思,对破这北斗阵已经有些思索,却不料眼前地这个北斗阵还藏着诸般二十八宿星辰变化,与自己前日所见大不相同,金轮法王数次冲前都险些吃了大亏,心悸之下,只能远远在外围厮扰。

飞云骓长嘶一声,纵身跃过一堆尸首,马背震动,却将半昏地蒙哥痛醒,蒙哥抖动缰绳,呵斥连声,拨转马头,驰向西首忽必烈迎上的大军。黄药师心知不妙,若是两下一会合,七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断无法在万人军中伤着蒙哥。此时七人头顶蒸气滚滚,全力施为,流星赶月般追近。

蒙古军中呐喊,箭若雨蝗射至。此番放箭者皆为忽必烈手下有名地神射手,箭箭都绕过了前面的蒙哥,七人不住挥掌拨打翎羽,却再腾不出手来远袭蒙哥。眼看蒙哥即将奔入敌阵,周志重长啸一声,先天功全力发动,左袖护住身子,右臂一弯,将面前射来一大蓬箭卷在臂弯之中,发力向前掷出。黄药师也以“弹指神通”绝技弹出数支长箭射向蒙哥后心。

但闻蒙古军齐声呐喊,一队士卒急奔而上,蒙哥已是掩入军阵,这一大蓬箭正被这群人肉盾牌挡住,耳轮中但闻惨呼不绝。

七人面色惨然,功亏一篑,自古之憾莫过于此。周志重心头大震:原书中杨过以一人之力,万军之中生生格毙大汗蒙哥,今日世间七大高手合力,居然让那蒙哥逃了生路,自己这个蝴蝶翅膀却未免扇动得过头了罢?

忽闻对面大队蒙古兵齐声大喊,阵形为之散乱,众人愕然。郭靖精通蒙古语,闻言大喜道:“蒙哥死了!”

这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悲之后的大喜,令众人有些恍惚。周志重运足目力自人群缝隙中望去,但见远处忽必烈扶着蒙哥,面色悲愤欲绝,蒙哥胸膛之上一支长箭透胸而出,鲜血已是浸透了甲衣。想必这支箭透过了阻拦地士兵身体,劲力不衰,仍是杀了这不可一世的大汗。只是适才前阻士卒颇多,这箭矢透过多人身体后,居然仍能有此巨力穿透铠甲,周志重倒是有些生疑。但蒙哥身死已是事实,大喜之下却也顾不上再去想些甚么了。

襄阳城头耶律齐令旗举起,大队宋军开城杀出。二十八宿大阵来回冲击。蒙古军士气大殂,兵败如山倒,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一路北逃。

王纛之下,忽必烈勒马立于高坡,但见战场之上。宋军狼奔豕突,蒙古军除了自己身边的亲军外。皆是抛旗弃枪,溃不成军,此番襄阳之战看来蒙古大败亏输。忽必烈长叹一声,下令道:“撤兵!”眼底竟是莫名带着一丝喜色。

此番襄阳之战,双方死伤枕藉,以宋方惨胜告终。襄阳城中战死士卒在五万以上,一时间。襄阳城中处处张灯结彩欢庆胜利,却也处处挂孝哀悼亲人。

安抚使府中设宴款待群侠,各式菜肴流水价地送将上来,众人纵谈日间战况,无不逸兴横飞。郭破虏、郭襄、张君宝日间也曾分属二十八宿大阵阵营,此时谈到战场逸事,直兴奋得小脸通红。

酒过三巡,郭靖举杯道:“今日全仗周兄弟以飞箭袭杀蒙古大汗。襄阳方能解围,愚兄敬你一杯。”周志重慌忙还礼道:“郭大侠过奖了,当时非我一人掷箭,黄岛主弹指神通惊人,想必是你那一箭要了这鞑子皇帝地性命,这杯酒还当敬您才是。”众人百般推让。最后齐齐干了杯中之酒,长笑声中,长须鬼樊一翁叹道:“可惜没杀了金轮法王这个奸贼。”

西山一窟鬼近半数折在金轮法王手上,樊一翁的痛恨之情可想而知,只是这金轮法王甚是狡猾,见战事不利,早拔腿开溜了,倒是逃得了一条小命。杨过道:“樊兄莫急,终有一日可以手刃老贼。”

酒宴过半,群雄渐渐放开。猜拳之声不绝于耳。洪七公喝至半酣。不由拍桌道:“可惜,若不是老叫化子自己不小心失了武功。想必也能杀个痛快。”黄药师笑道:“老叫化你打打杀杀了一辈子,这下可没辙了罢?嘿嘿,再有华山论剑你也上不了了。”

提到华山论剑,老顽童忙道:“好啊,上次论剑至今也有十年了罢,我们不如再去一回,如何?”小一辈当年未曾现场观战,引以为憾,此时闻言,皆是连连叫好。黄药师等人却知众人之中,周志重武功实是高了一筹,“天下第一”的名头非虚,无须再行比斗。只是老顽童上次论剑时被众人轮番逼平,输地实在不甘心,这次憋足了劲,就想找回面子,死活都要去,众人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其实黄药师等人此行,多半却是为了故地重游,争斗倒在其次了。

郭靖却是愁道:“洪恩师伤势难愈,西毒欧阳前辈又未曾前来,五绝之中少了两位,却是麻烦。”杨过颔首道:“义父他老人家这几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甚少踏出白驼山庄一步,只怕此次论剑他却是来不了了。”周伯通大是不乐:“少了老叫化和老毒物,还怎么论剑?不好玩!不好玩!”

黄蓉却是笑道:“老顽童你忘了?他二人不能前去,不还有徒弟和义子么?”老顽童大喜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郭兄弟,杨兄弟,你们二人顶替便成了,不许不去啊!”

是晚众人饮酒至深夜,大醉而散。

次日清晨,众人收拾行装,离了北门,径往华山而来。此时蒙古大军已退,忽必烈正赶回开平准备与弟弟阿里不哥争位,沿途虽是蒙古境内,却是无人厮扰。非只一日,已到华山脚下。

昔日荒凉的yu女峰却已是武林门派华山派的驻地。开派祖师郝大通在山西晋阳养病,此时在山上主持门户的正是掌门贺志真。(窃以为《碧血剑》中穆人清所说地风师祖指的是《笑傲》中五岳剑派灭绝后风清扬重建华山派,是以岳不群之前地华山派祖师应该是郝大通)

众人抵达山脚时,早有华山派门人在此等候,讯息传将上去,贺志真快步来迎。周志重早听说师叔郝大通收了一名杰出门人,手创华山派,十余年来却是无缘得见。此时望去,见其容貌清俊,令人心生好感。

贺志真见过各位长辈,待见到周志重时,但见他坐照神机,精华内敛。心中颇是钦佩,忙上前行礼。周志重搀扶道:“不敢,贺师兄开山立派,志重仰慕得紧。”

此时华山派乃是初创,规模尚未有日后之大,山顶陆续由贺志真与门人开凿了一些山洞,众人便在洞中歇息。

华山之上胜景处处。朝阳、落雁、莲花、云台、yu女五峰对峙,险峻与美景并存。众人大战过后,兴致正浓,在青山绿水间赏景论武,岂不乐哉。

此番华山论剑,不同于前番三次,五绝争斗之心早淡,彼此间只是印证武学。研讨心得而已,老顽童虽是胜了几场,见众人毫无争胜之心,却大呼无趣。众人心中暗觉好笑,却不去理他。

这日轮到杨过试技,他自狂涛之中习练十数年的掌力端得威猛,一掌下去,一块磨盘大地石头被击得粉碎。周伯通拍手笑道:“小杨过这掌力只怕已经不在老毒物的蛤蟆功之下了。老毒物这位子该让他啦。”众人点头称是。老顽童却摇头道:“不对不对。”

黄蓉道:“甚么不对?”老顽童道:“杨过这小子可不毒啊,怎么能叫西毒呢?”黄蓉笑道:“过儿这名号可得改一改,他这身功力全自狂涛之中习练得来,便叫作‘西狂’,如何?”黄药师鼓掌喝彩,道:“年轻人身怀绝艺。便狂傲一下又有何妨?这西狂取得好。”

洪七公捋须笑道:“老叫化这身功夫废了大半,再占着这‘北丐’地位子,未免有些无趣,靖儿镇守襄阳数十载,功在社稷,我看便叫‘北侠’,如何?”

郭靖、杨过二人齐齐惶恐,忙推辞不迭。黄药师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武林中也不外如是,你二人武功不在我等之下。北丐西毒有如此后人。可慰平生。只可惜,唉。”话到尾音。却是转黯,想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地过失,如今门下弟子凋零,竟无人能承衣钵,实是平生之痛。一灯大师笑道:“药兄切莫如此,老和尚和你一样教徒无方,你我二人可说是同病相怜了。”二人相对苦笑,身后朱子柳、武三通等人羞惭无地,五绝之中,中神通、西毒、北丐都有衣钵传人,东邪、南帝的弟子却终是差了一筹。

老顽童在一旁拍掌大笑道:“南帝、北侠、东邪、西狂、中神通,好名号!今日江湖五绝聚首,可为武林佳话。”众人听了都是一怔,老顽童天真烂漫,胸中更无半点机心,他虽天性好武,若论武功,只怕比之东南西北四绝尚要高出三分,却无扬名之心。众人心中大是钦佩,黄药师大笑道:“好一个老顽童,果然不愧为重阳真人地师弟,我黄老邪今日才真正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众人纵声大笑。

忽地远处峰下隐隐传来一阵长笑声,夹杂在众人笑声中,竟是泾渭分明,笑声穿云裂石,忽地拔高,便似半空中打了一个焦雷,众人面上变色。黄药师等人内功深厚,只是微微皱眉,那郭芙、耶律齐等人却是耳膜欲裂,头痛不已。周志重心中暗惊,此人内力浑厚,断不在自己之下。周伯通却大是高兴,他生性好武,遇敌愈强愈是高兴,当下兴高采烈地道:“江湖五绝在此,何人敢放肆?先来和老顽童比划比划!”

那人长笑之声不绝,瞬息间由远而近,老顽童但见眼前身影一晃,一股巨力迎面袭来。周伯通平生不知打过几千场架,经验丰富,气机感应下已知对方内力有异,不敢硬接,忙左掌一按,右掌平伸,一招“空明若玄”,以虚应实,运空当强,二人掌力相接,老顽童但觉一股潜力袭上身来,自己的空明拳竟是无法完全化解,马步浮动,踉跄而退。周伯通数十年来从未有人能将自己以内力逼退,大惊下望去,却见来人身着大红僧袍,顶门微凹,正是蒙古第一国师金轮法王。

洪七公大惊,他曾伤在法王掌下,深知其厉害,大喝道:“大伙儿小心,这番僧有些门道!”众人前番虽在战场上与之交过手,但那时乃是以天罡北斗之势合力对敌,并未曾真正看出法王实力,此时见武功高若老顽童也被之一掌逼退,心中都是一凛。

这金轮法王随着蒙古侵宋,也做下了不少恶事。周志重喝道:“金轮法王,你施辣手打死我全真弟子,我正要去寻你,想不到你不随着你主子逃回蒙古,却来此送死么?”金轮法王笑道:“今日不是华山论剑么?久闻中原武林有五大高人,老衲不才,倒想一一领教!”

黄蓉喝道:“兀那贼秃!你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哪个与你单打独斗?还是速速自裁了罢。”黄蓉向来聪明机变。她前日听郭襄叙述法王在武当山上与周志重交手情形,适才又见老顽童趋于下风,心知此人武功之强,震古烁今,是以立时便在言辞上断了单挑之念,要来个一拥而上。

法王微笑不语,蓦地黄蓉面色一变。惊呼道:“襄儿!”周志重抬眼望去,也是一惊,法王身后二人登上峰顶,正是霍都与达尔巴。二人手上却各自拎着一人,众人瞧得真切,正是郭襄与张君宝。黄蓉心急爱女,纵身便去抢,法王蓦地跨步一拦。黄蓉右手竹棒迎面点出,一式“棒打双犬”,虚虚实实,分袭法王两侧,喝道:“让开!”金轮法王嘿地一声,左臂轻振。“啪”地一声,竹棒从中断绝,右掌斜劈,一股劲风自郭襄面上袭过,“叮”地一声,半截发簪落在地上,喝道:“且住!”

原来当日战场之上蒙古一败涂地,金轮法王见事不可为,脱身逃走。他在蒙古苦练十数年,为的便是能双掌击败周志重。一雪前耻。不料此番来到中原,先是在南阳大火中不及分得胜负便被迫远遁。后在战场上又受挫于七大高手的天罡北斗阵,受了些轻伤。如此狼狈回去,怎能让心高气傲的金轮法王心服?是以待数日后养好伤势,法王再度潜入襄阳,擒了名丐帮弟子,方才打听到周志重等人去了华山。

这郭襄与张君宝也真是倒霉,别人都在yu女峰上论武赏景,他二人却觉得无聊,独自结伴溜下,要去莲花峰玩耍,正让登山地法王逮了个正着。此时霍都与达尔巴右掌按在二人顶心,只需掌力微微一吐,立时便送了二人的小命,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一灯合掌道:“阿弥陀佛,国师身为一代宗师,怎地用这下作手段?切莫伤了小孩子。”金轮法王笑道:“大师说地是,这两个孩子聪明伶俐,根骨奇佳,老衲见之心喜,恨不得收他们作徒弟,又怎会伤了他们?今日既是华山论剑,老衲也只是意欲切磋武学而已,只要诸位恪守武林规矩,老衲自然会放了他们。”黄药师嘿地一声,道:“你要战便战,我黄老邪奉陪便是,罗索甚么!”

金轮法王喜道:“你便是东邪黄药师么?”黄药师足下不丁不八,双手拢袖站立,道:“不错,大师便放马过来罢。”但闻风声倏然,一人拦在身前,正是老顽童。周伯通笑道:“放对啊,黄老邪你一边去,适才老顽童还没打够呢。”

金轮法王心知此人武功精湛,实是个大敌,当下不敢怠慢,左臂弯曲,矫若游龙,右掌合于当胸,却是凝重如山。这“龙象般若功”地起手势摆将出来,端得是无懈可击,老顽童嘻笑之色尽去,面色少有的凝重,双臂曲伸,却是“九阴神抓”地式子。他适才对掌,吃了点小亏,心知自己遇上了平生大敌,是以出手便以九阴真经功夫对敌。

二人四臂不断变幻,足下步步踏近,每步下,坚硬的山石上便留下一个足印,显是皆已运足功力。但闻“嘿”的吐气开声,金轮法王的左臂与老顽童右臂搭上,二人立时反臂斜推,瞬息间已是三招六式。

众人在侧观战,但见金轮法王出招刚柔并济,一阴一阳,竟是生出巨大威力,以老顽童如此深湛的功力,仍是抵敌不住,被迫在外围。二人大呼酣斗,掌力所至,飞砂走石,树折石裂,功力稍弱地小一辈都远远避开。黄蓉在一旁却死死盯住霍都,伺机而动,只是这霍都颇是狡猾,一只手掌按在郭襄顶心,片刻不离,饶是黄蓉智计百出,此时却也是无法。

老顽童诸般武功尽数使出,空明拳、九阴神抓、大伏魔拳、三花聚顶掌、双手互搏。那样功夫都是独步天下的神功,那法王却拳意古朴,只是简单地来去几个掌势,便将老顽童逼得不住纵跃,落在下风。

周伯通力战不胜,忽地身子立定,大喝一声。缓缓一掌拍出。金轮法王与老顽童激战许久,虽占得上风。但要胜他却是不易,心下大是焦急:这头一个便这么难打发,剩下的几人不更难应付?

金轮法王的“龙象般若功”已达十一层,此时一掌击出,便是十一龙十一象地大威力。老顽童抛弃了虚实相间地打法,而与自己硬拼,却正中法王下怀。

“砰”的一声大响。二人身体巨震,皆是原地不动,左掌又再度拍出。周志重在侧观战,见老顽童弃长用短,心中大是疑惑,须臾之间,灵光闪现,却是大叫不好。

原来老顽童这数年来已经开始修习先天功法。当年周伯通年轻时把持不住破了童身,其时先天功奠基功夫未成,这门神功便终身无望。周志重隐居时结合自己修习先天功体会,并借鉴九阴真经总纲、独孤海潮练功之法、部分九阳神功加以改进,从而将修习先天功原本艰险地门槛大为降低。数年前老顽童自百花谷前来探望时便传授了给他,老顽童一直以无法练习师哥地盖世神功引以为憾。此时心愿得偿,大喜之下回谷便即开始习练。其实以他此时的修为早已自成一家,修习先天功只是多学了一门功夫,并不能提升多少,何况他年事已高,先天功入门虽难度大为降低,却仍是难学,只是闲来无事,老顽童又是个武痴,怎可放过眼前神功不练?

老顽童久战无法抢得上风。突发奇想。竟以先天功与法王硬拼。须知这先天功长处在久战之下回气快,当年王重阳在华山之巅以一敌四。激斗七日七夜,兀自神采奕奕,便是得它之功。然则若是正面对敌硬拼,虽是霸道,却不能持久,过后必大伤元气。周伯通先天功修为尚浅,以一式“天地混元”与金轮法王地龙象般若功相抗,二人初时对击三掌,平分秋色,到第四掌,老顽童已是气机不稳,后撤一步。法王瞧出便宜,足下不停,不住逼近,周伯通面色大变,头顶蒸气凝聚,匹练似的伸起,显是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法王心头大喜,暗道:“这老家伙年岁已高,想是支持不住了,待我送他一程!”中宫踏进,大喝一声,龙象般若功力提至十成,抖手一掌呼啸而出。

四下众人惊呼,一拥而上,刹那间,南帝、北侠、东邪、西狂、中神通纷纷抢上,但闻“嘿!”“啪”、“噗”、“哼!”数声,黄药师身子急旋而出,一灯震袖而退,杨过踉跄挪步,郭靖缓步后撤,场中只剩周志重与法王四掌相抵,凝立不动。

电光火石间,诸般情形不及描绘,待笔者一一道来。法王罡气护体,五大高手齐齐来袭,龙象般若功发动,双掌先行与杨过、郭靖对上。郭杨二人掌力刚猛,正与法王一路,此刻以硬碰硬下,法王终是功深一筹,内力狂涌下,郭杨二人但觉气息不畅,血气翻腾,只得后撤以避其锋。

一灯大师的“一阳指”已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法王刚猛无俦地龙象功也阻之不住,被他指力透关而入,岂知法王身子微侧,那指力所趋,却正是法王身侧的周伯通。老顽童适才对掌,精力耗尽,疲惫不堪,实难躲避,一灯大师面色大变,忙抬指收功,却吃金轮法王就势一掌击退,险些受伤。

此时黄药师侧身来袭,他所使地正是独门武功“奇门五转”,这门功夫经他数十年地精修,已是愈发地厉害,当年华山论剑也曾险些令周志重落败。金轮法王连退三路强敌,胸中豪气顿起,大喝一声,扭身回掌拍来,正与黄药师对上。两股旋螺劲撞上,殊不知金轮法王擅长五轮飞转**,这内力转折,正是他地拿手好戏,如今以龙象般若功发出,更添威势。二人较力,法王更胜一筹,黄药师“奇门五转”之力无法撼动对手,反倒吃法王内力所激,急旋了出去,转得两个圈子方才拿桩稳住。四人都是一派宗师。适才齐齐出手乃是一时情急,此时醒悟过来,加之自己已经输了一招,便不再上前插手。

如此一来,场中只剩下了周志重与法王匹敌。二人武功相去不远,金轮法王适才又连退四路强敌,大耗功力。竟是震他不脱,二人四掌相交。成胶着之势。

蓦地一声闷哼传来,周志重心弦一震,正是郭襄发出的声音。霍都道:“周大侠,我师父已经连斗了数场,你此时与他拼斗,未免有些胜之不武罢?”周志重喝声“好!”双掌运力轻推,纵身掠出圈外。道:“也好,法王便就地调息,等你恢复后再行比武。”

金轮法王也确实有些疲惫,他心知眼前此人方是自己今日地大敌,当下不再多言,就地盘膝坐倒。霍都笑道:“师兄,我们交换一下。”伸手将达尔巴手中的张君宝抓了过来,郭襄却交由达尔巴擒拿。他小心谨慎。手掌始终不离郭襄顶门,叫一旁的黄蓉却是无计可施。周志重心知霍都拿住张君宝,要引自己比武分神,只是他十余年来地清修非同小可,爱徒虽陷敌手,道心却仍是明澈。

盏茶时分过去。金轮法王倏然纵身跃将起来,双眸一张,精神奕奕。众人见他恢复如此之快,都不禁暗自惊诧其内功深厚。

自金轮法王闭关复出,二人此次已是四度交手,此次二人身无军阵之扰,全力施为,更非前几次景象。二人拳掌劲力不住加重,劲风激荡,四下里喀喇喀喇之声不绝。生长在岩石缝隙中地十数棵华山松枝断叶损。众人心中微惊,远远退了开去。

周志重十年前在华山绝顶机缘巧合。得以突破瓶颈,练成第四层先天功“三田既济”,这十年来潜心精修,功力突飞猛进,虽尚未得以突破第五层隘口,却已远远超过当年重阳真人地境界。金轮法王虽身携十一层龙象般若功巨力,急切间却也奈何不了周志重。二人大呼酣斗,自午时斗至申时,仍是难分胜负。

夕阳斜晖映照,二人长长地影子拖在地上,仍是恶斗不休。金轮法王年岁比周志重大了三四十岁,功力也远来得深,只是周志重正当壮年,法王年老力衰,此消彼长下仍是扯平。霍都扣着张君宝,身子挡在达尔巴身前,只觉面上奇痒难耐,左眼一阵迷糊,原来是汗水自额角流下,浸入了眼中,只是他心知黄蓉智计百出,此刻定然虎视眈眈,自己丝毫不敢懈怠,哪里敢伸袖去拭。

但闻“格格”之声不住,原来是张君宝牙齿对击,冷汗涔涔而下。霍都左掌置于君宝顶门,右掌按在其右肩“肩井”穴上,两股内力分自“百汇”与肩头而入,竟是施展搜魂之法,真气搅动,令张君宝五脏六腑便似翻了个个,四肢百骸无不剧痛。张君宝年岁虽小,却颇有气志,他心知霍都折磨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开口呼痛,令周志重分神,是以虽剧痛加身,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众人怒目相视,奈何投鼠忌器,加之担心周志重听音分神,不敢开口。黄药师右手拢入衣袖,早扣住了一枚石子,要寻隙救人,霍都举目四望,见到数十双恶狠狠盯着自己地眼睛,饶是他如何恶毒,也未免有些心怯,心中暗自念佛,双掌不住催发内劲,要逼得张君宝开口,却又要防着众人偷袭救人,额上汗水流得更快了。

“呃”的一声,张君宝终是挺不住,闭目昏厥。众人心头一震,郭芙已是忍不住“啊”地一声轻呼出来。若是程英在此,只怕便要晕蹶过去。张君宝在紫盖峰居住十年,程英早已将他看成了自己的孩子,前日襄阳大战过后,周志重等人前往华山,程英却是前去嘉兴接女儿周兰芷,是以未曾前来。

呼声虽轻,却终是被周志重听到。此时二人激斗已过了三个时辰,周志重但觉压力如山,举步唯艰。全仗着自己独创地“上善若水”拳法护住身子,化解龙象巨力。张君宝的痛呼、郭芙的轻呼,落在周志重耳中,不亚于巨雷。他虽道心明澈,却终是割舍不下这段师徒之情,心神略分。

高手相争。纤毫之差,足以万劫不复。周志重但觉心口一紧,金轮法王的龙象般若功劲力已是破开护体真气,透将进来。大骇之下,一招“利而不害”,全身内力激荡向前,掌分阴阳。左右合抱推出。

金轮法王哈哈长笑,探身而入。手腕抖动,已将周志重七绕八绕缠将上来地真气震脱,右掌已是贴上了周志重胸口“膻中”大穴。周志重心口大震,真气散乱,一跤坐倒。远处众人齐声惊呼,但周志重已落入敌手,哪里能救。

金轮法王今日华山绝顶一战。挫败当世六大高手,心中大是欢畅,当年数番图谋,皆败于周志重之手,他心中实是恨极此人,此刻只需掌力一吐,便可震断周志重心脉,只是法王却觉如此未免便宜了他。武人重若生命地,莫过于一身武功,是以法王内力下探周志重丹田,意欲毁去周志重一身内力,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岂知内力下行气海,却是空空荡荡。一丝真气全无。

《东医宝鉴》有云:“脑为髓海,上丹田;心为绛火,中丹田;脐下三寸为下丹田。”周志重的先天功练到了“三田既济”,上、中、下丹田皆可蓄存真气。寻常习武之人所意守丹田乃是指的气海下丹田,但全真功法却大相径庭,道家功法讲究“炼气化神,炼神入道”,全真大道歌有云:“过膝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全真玄功修习,内力运行自任转督。全身真气聚向顶心百会。练到精深处,泥丸宫中真气凝结。精力悠长,明心净性,极利于道心。传说中修到极处可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羽化成仙。

全真玄功修习,内力乃是循序渐进,逐一流过百会,起伐经洗髓作用,先天功练至“三田既济”阶段,内力逐渐上行,积蓄内力的仓廪渐渐自下丹田经中丹田移往上丹田。待最后一丝真气剥离中丹田,先天功第五层“炼神合道”便大功告成。

周志重三田贯通已有十年,真气大半已转到了上丹田泥丸宫内,只等最后的玄关突破,达天人之境。金轮法王这一掌击在“膻中穴”,将周志重中丹田最后小半真气击散,甚或下探气海,龙象般若功地霸道内力横冲直撞,硬是将周志重地剩余真气尽数上驱,反倒帮了周志重的大忙。

须知先天功劲霸道绝伦,寻常真气万万驱赶不了,周志重剩余地这小半内力要想尽数移入上丹田,本还需五年时光,岂知金轮法王这龙象般若功正是天下间少数能驱赶先天真气的功夫,刹那间,周志重玄关已破,口中发出清啸之声,倏地立起。

金轮法王方自一怔,正欲催发掌力震断周志重心脉,蓦地一股大力自周志重心间迸发,自己掌心凝聚的真气倏然反噬,法王只震得气血翻腾,大骇撤掌。

周志重长笑一声,但觉神清目明,真气运行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之间都似乎蕴藏着无穷潜力,先天功的第五层终是练成了。此时的周志重已是站在武学的巅峰。

金轮法王惊怒交迸,大喝一声,双掌交击,一击周志重面门,一击周志重小腹,龙象般若功提至十成,巨风激荡,发出呜呜之声。周志重“嘿”地一声,袍袖自左至右轻轻拂过,法王这千斤巨力便似打在虚空之中,渺渺不知去向,空荡荡地好不难受。金轮法王只觉嗓子眼发咸,“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喘息道:“这,这是甚么招式?”周志重袖子轻振,将金轮法王挥退数步,答道:“天下至柔!”

战局急转而下,众人尽皆大喜,一旁的霍都早看得目瞪口呆,忽地右眼一酸,一滴汗水却又钻入,心神略分,手中一空,心口剧痛。原来黄药师觑得真切,“弹指神通”应手而发,一石击中霍都心口“膻中穴”,那厢黄蓉早快步抢上夺了霍都手中的张君宝。达尔巴抛下郭襄,抱住霍都大呼,再顾不上黄蓉救人。这“弹指神通”的威力何等巨大,霍都心口凹陷,早已死于非命。

金轮法王愣了愣神,双手一震,五轮齐出。呼啸声中,铜铁二轮自左右呼啸而过,兜了一个大圈子袭向周志重后脑,铅轮则是一飞冲天,乌光闪动,直直奔袭周志重泥丸宫。金轮法王快步抢上,双臂齐举,手中金银二轮平推,直袭周志重胸腹要害。一招之间五轮齐使,夹杂着十一层的龙象般若神功,已是使出杀手锏。

周志重长身而立,小腹陡然吸胸缩腹,左掌掌心向下成阴掌,右手掌心向上成阳掌,双手合抱,斜斜划出。这招使得无声无息,于守势之中带着无穷的反击之力,但听得“嗤”的一声,周志重衣衫下摆为法王双轮一斩而落,然法王力尽于此,周志重左掌下划,正拍在金轮之上,右掌却是顺势而上,掌力激荡,法王银轮脱手而飞。金轮法王足步踉跄,身不由己摔前一步,斗然间面前黄光闪烁,原来是那激射而来地铜铁二轮让自己迎了个正着。金轮法王适才前冲劲力大半为周志重柔劲化去,此时竟是无力躲闪,只来得及侧了一下头,血光迸起,一大块血肉自左颊上飞出,闷哼之声未绝,空中乌光一闪,铅轮自空砸下,正击在法王后颈。这一击何等厉害,“喀喇”一声,法王颈骨断折,一个身子就地向前伏倒。

达尔巴方自失去了师弟,师父却又倒地,一时间伏地哀哭。金轮法王却犹未气绝,兀自问道:“这,这是甚么招式?”周志重淡淡地道:“上善若水!”金轮法王喃喃道:“上善若水,上善若水!”轻叹了一口气,头颅垂下,就此咽气。

巨恶授首,众皆大喜,杨过道:“这达尔巴怎么办?”郭芙道:“此人跟着金轮法王,不是好人,杀了算了。”蓦地一个声音道:“阿弥陀佛,小僧倒要跟诸位求个人情,饶他一命。”众人愕然回望,却见一个黄衣僧人双掌合十,步上峰来,正是上师八思巴。

杨过眉头微皱,便要步出。周志重伸手虚拦,道:“八思巴不似金轮法王,为恶不多。”当下施礼道:“上师有何示下?”八思巴微笑道:“不敢,这达尔巴杀孽造得不多,先前已在少林寺囚禁十年,还望各位高抬贵手,让小僧将他带回蒙古,终身不履中土便是。”周志重点头道:“上师一派宗主,自是不会虚言,也罢,便饶了他罢。”

八思巴微笑道谢,达尔巴兀自坐在地上手扶师父与师弟地尸首呜咽,八思巴俯身低低说了几句,伸手轻轻拍了拍达尔巴的肩背,道:“走罢。”达尔巴双手抄起二人尸首担在肩上,大步行下山去。

看着八思巴淡黄色地僧袍渐渐消失在山道上,众人皆是有些感慨,任你多大的武功,死后还不是一抔黄土,名利便真地那么重要么?

眼见远处人影晃动,众人大惊,莫非又有甚么高手到来么?

但听得银铃般的笑声,周志重、杨过齐声欢呼跃出,远处两个孩子嘻笑着张开小手跑向自己的父亲,身后程英、小龙女笑颜如花,是时候该回家了。

正是:

“志在烟霞慕隐沦,功成归看五湖春。”(全书完)

只是这番攻宋,同样的严寒,同样的精锐,在宋人坚固的城防与不下于对方的坚韧意志下,蒙哥的御驾亲征受到重挫,半月来非但损兵折将,反倒落了下风,直至忽必烈的援军赶至,方才稳住阵脚,重整旗鼓,两军再度陷入僵局。姗姗来迟的瑞雪,令战争暂时偃旗息鼓,陷入大战前的平静。

此时襄阳城郭府大厅之内,群豪济济一堂,商讨战事。众声纷杂中,郭靖立起,抱拳四方行了个礼,见众人缄口倾听,方道:“众位英雄,蒙古人虽吃了两场败仗,然实力尚在,加之忽必烈援军赶至,仍有数十万的精甲。我襄阳精壮男子却是伤亡惨重,若再这般消耗下去,只怕不等鞑子进城,我等便先无可用之兵了。不知众位可有甚么高见?”

金鼓阵阵,杀声震天,这场大战直从早上杀到了午后,攻守双方都是疲累不堪。黄药师举目远望,但见远处忽必烈的王纛与蒙哥的九旄大纛正徐徐移近,心道时机正好,当下令旗招展,奔下城墙,五路军马自四门奔袭而出。

适才宋蒙攻防大战,耶律齐殚精竭虑,以手中的四万兵全力防守,不管战事如何不利,终是咬牙撑了过去,城中三万兵马养精蓄锐,枕戈待发,此刻正如离弦之箭,席卷而出,蒙古大军正戮力攻城,冷不防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立时慌乱。

号角呜呜而鸣,蒙古军重整旗鼓,再度邀战。此番忽必烈统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前后皆设下探马,免遭前番覆辙。寂静了数日的襄阳城墙上杀声复起。忽必烈以汉人降卒在前攻城,蒙古军在后押阵,退者力斩不饶,如此重压下,众人唯有拼死前冲。这些汉军降卒大多是当年金国属下兵马,虽与宋军同族,然事隔多年。早已没了甚么家国干系,相互厮杀决不留情。

第五卷 江南烟雨 第七卷 第十二章 上善若水(终章)

在座几个襄阳城军中地将军都是与蒙古人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将,此时也是眉头深锁,无计可出。郭靖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耶律齐,耶律齐纵横塞外十年。威名卓著,乃是公认的杰出将领。众人心头一振,热切的目光纷纷投了过去。耶律齐沉吟半晌,道:“在下觉得,别无他法,守、攻兼备。”

大将王坚急道:“不可,我襄阳城军力本已不足,单是用来守城尚且捉襟见肘。如何可分兵出战?若只是出一两千人,那便是死路一条。”此话一出,不少人皆是认同。耶律齐道:“不然,我若全力收缩守城,鞑子没了后顾之忧,日夜攻城,我军伤亡速度只怕不会低于前日。如今城中加上我带来的甲兵,尚有近八万士卒。鞑子虽有三十万众,然蒙哥所携精锐已损失近半,忽必烈手下只有五万精甲,剩余十数万都是汉兵降卒,战力不高,我足与一战。”

黄药师轻轻拈起两根手指细算,道:“我看便分出三万军即可。”黄蓉讶道:“爹爹,这三万兵便能与城外数十万鞑子兵抗衡么?”黄药师笑道:“你忘了老爹甚么最在行么?我们便以二十八宿大阵,跟鞑子周旋一二。”洪七公笑道:“黄老邪奇门阵法天下无双,这二十八宿大阵想必是很妙地。老化子要不是没了武功,倒也想随着出城一战。”

城头上耶律齐按剑而立,郭靖坐镇中军伺机出击,城墙上守备便由耶律齐接手,此时地耶律齐,早不是当年那个江湖少侠,心中自有沟壑,在他指挥下。襄阳城池守得固若金汤,蒙古军数番扑击皆没能占得便宜。

那忽必烈行军甚是稳健,每次出营攻城地兵力刚刚好,不但令守城军疲于奔命,而且能留大半实力守卫大营,以防不测。黄药师站在城楼上远眺前方。点头赞道:“这鞑子统兵官倒是个利害人物,他阵脚如此稳固,直令我二十八宿大阵无力施展。”

再过盏茶时分,各路城墙吃紧,耶律齐大惊,不住得督促援军。黄药师眼看始终无懈可击,暗叹道:“也罢,今日算那鞑子运气。”正要下令暂解散突击队伍,并入城头守军,忽地城外号炮连响。但见蒙古军前仆后继。不住的攻城,压力竟是增大了一倍。黄药师却是不忧反喜。道:“这忽必烈终是扛不住蒙哥急切南下的意旨,全力攻城,我军有望。”

周志重此刻坐在一侧。心下盘计。忽地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微笑道:“郭大侠,你忘了这里还有一位胸中藏有百万雄兵地高士了么?”郭靖微微一怔,黄蓉已是笑道:“爹,你老人家可打瞌睡到现在了,该说句话了罢?”黄药师大笑立起,道:“老朽平生自负才智不下于诸葛先师,却从未在战场上一试身手,也罢,今日便试他一试。”

郭靖大喜道:“岳父你老人家愿意出手再好不过,小婿便以你马首是瞻。”黄药师笑道:“那倒不用,老朽只是帮点小忙。适才这位耶律公子说得对,单只是守城是守不住的,我等需不时出兵厮扰,瞧准时机,擒贼先擒王。”郭靖道:“小婿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出城攻袭之军兵力却颇费思量,少了难撼敌阵,多了守城压力便会增大,还望岳父示下。”

此时蒙哥身披明黄大麾,跨乘高头大马,与忽必烈并肩而立,蒙哥扬起马鞭指向一箭之外,道:“王弟,想不到这队南蛮如此厉害,我族勇士伤亡甚多啊。”忽必烈躬身道:“大汗,这正是南蛮的精华,南蛮向来狡猾多变,大汗万金之躯,不可涉险,还是暂避一时的好。”蒙哥手腕一抖,“啪”的一声,马鞭在空中抖了个鞭花,怒道:“本汗身经百战,从未在战场上后退半步,此话休提。速增调两个万人队过去,我倒不信,这南蛮莫非是铁打钢铸的不成?”

号角呜呜声响,旌旗招展,四下大军云集,渐渐向中挤压,宋军深入敌阵,虽奋力大战,距那蒙古大汗只剩下数百步,但已力尽而止,再也无法前进半步。四下合围愈紧,众人但闻粗重地鼻息,耗力甚巨,时不时听到一声惨呼声,那是又一个弟兄死于敌人刀下。二十八宿大阵厮杀了半日,已是快要油尽灯枯。阵脚已被敌兵冲乱。

黄药师笑道:“周小友也莫闲着,你全真的天罡北斗阵法乃是群战的不二法宝,此番切不可藏私,也要添加进来。说来好笑,我这二十八宿大阵本是创来克制天罡北斗阵的,现在却要与你合作,真是造化弄人。”郭靖道:“岳父有所不知,我这襄阳城中的军阵,早已采用了北斗阵法。”黄药师喜道:“那倒是省了点气力,乘着这几日战火未开,我们便操练一番。”众人轰然应诺。

二十八宿大阵乃是依五行生克变化,由五位高手主持。中央戊己土,乃兵势最强处,由郭靖与周志重二人联手,领军一万,统带何足道、程英、张江及全真三四代弟子,专攻鞑子最强处,减轻四方压力,又可作为后备队接应;南方丙丁火,由南帝一灯大师领军五千,统带慈恩、朱子柳、武三通、泗水渔隐及部分大理人士;北方壬葵水,由黄蓉领军五千,黄蓉在五人中武功最低,故由老顽童周伯通协助,统带瑛姑、慈恩、郭芙、武氏兄弟、耶律燕及丐帮弟子;东方甲乙木,由黄老邪亲自领军五千,统带冯默风、陆冠英;西方庚辛金,由杨过领军五千,统带手下西山一窟鬼等群雄。与会群豪皆散入各队,东南西北四路各分七队,以应二十八星,阵势摆开,变幻莫测。各阵之内以七人为组,结成北斗七星之势,二十八宿内含北斗七星。操练数日,尽皆娴熟,只等鞑子来战。

二人皆是身经百战。言辞凿凿,群豪大多是江湖草莽,若是打打杀杀,以单对单尚可,对这统兵作战却是一窍不通,此刻面面相觑,竟是无法决断。张江呵呵笑道:“我老张只知道跟着郭大侠和耶律公子,叫我守城我便守,叫我攻敌我便杀他娘的。”他倒好,想得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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