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纹

王大石不管李临风是不是喜欢这义庄的生活，但是他很满足，年迈的他就像是有了一个想象中的义子，虽然这个徒弟从来没有喊他一句师傅，但是他的精神是满足的。他看着这个不苟言笑，好像一直有着心事的徒弟，叹息一声:“下雪了！今年冻死的人恐怕又要不少了，过阵子啊，有得忙了！”

“富怕热，穷怕寒！”

“你冷不冷，最近收了点赏银，给你添几件衣裳？”王大石捂着胸口的衣襟，哆哆嗦嗦的说道。

隔壁的郎中都吓傻了，他急忙说道:“老爷子有话好说，遇到冤情，你找仵作，你找我作甚，我是治活人的，死人救不了啊！”

王老头急眼了，他斥道:“医者父母心，你这什么话？人还没死呢，你赶紧救人！你要是不干的话，你的尸体我以后就不收了！”

“我呸！王老头，你想收我尸？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李临风笑道:“谁能看上我这收尸的丑小子？”

王大石也拘谨，他笑着回答道:“啧，你哪里都不好，就是有自知之明这点好！”

“……”

李临风刚想怼一句，结果听到义庄外咚咚咚的敲门声，王大石笑容渐收，叹息道:“生意来了！”说完，一路小跑到了小院外，打开屋门，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用冻成萝卜的小手揉着眼睛哭道:“我……我爹死了！”

王大石叹息一声，说道:“小姑娘，别哭，你先进来吧！”

小姑娘不肯进屋，指着旁边的已经被冻成冰雕的男人，哭道:“我爹还在这儿呢？”

冻成冰雕的男人衣服稀薄，身上为数不多的衣服都穿到了小姑娘的身上，让王大石有些唏嘘。虽然看惯了这种生死下的真情，但是每每望见，仍然会有唏嘘。他没有说话，李临风就已经走了上去，背着男人的尸体进了义庄！

“小姑娘，先进去吧！外面风大！”

小姑娘倔强的摇了摇头，拿出了一颗碎银子，说道:“麻烦您帮我葬了我爹，我卖身葬父，主人家还在那边等我！”

李临风闻言，动作一滞，本想说，人可以葬，钱不收，但是却看到王大石结果了银子，说道:“放心，人会弄好的，倒是会留备一座牌位等姑娘你来拿！”

小姑娘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爹，扬长而去！

李临风问道:“为什么还要收他的钱，这举手之劳的事情。”

王大石把尸体放上了木板上，烤上一些火，让屋里更加的暖和了起来，他这才说道:“收钱办事，这就是天经地义！她给钱，我收，不给钱，我也办！她其实给的不是我，而是想让自己的亲人走的心安理得一点。而且……鬼神的人情，我不敢欠。”

李临风说道:“人都走了，怎么心安理得？”

“小姑娘她心安理得！”

李临风沉吟着，似乎有点明白。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细心的擦拭这尸体身上的积雪，再过阵子，怕是忙不过来了。

李临风其实是很疑惑的，他很想知道，人到底是什么？为何看似淳朴的少女会在生死前变得这般理所应当，为何又那么擅长忘记，为何又有时会刻苦铭心！不过他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王大石肯定不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而且他觉得，这似乎是他想多了。

王大石思考了少许，又补了一句:“里面是我徒弟，他以后收你尸！”

“……”纵然年轻的郎中，此刻听到这话都气的七窍生烟，合着你就想收尸来了？

王大石哭笑不得，这小子……还真合脾气！

李临风成了王大石的徒弟，跟着王大石搬着尸体，日复一日，慢慢的，他熟络了自己的工作，熟络了镇上的居民，也熟络了现在的生活。

他活着，便是要活着！

那一天凡是路过了义庄，都能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烦躁，所有人有些纳闷，这个平日里阴森森，不苟言笑的王老头为何如此疯狂，终于在大家快受不了的时候，结果就看到了王老头冲出了义庄外，没过多久拽着隔壁郎中往义庄跑！

不过，自打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光棍的守尸人有了一个得意的徒弟了。

郎中终究是没有走进义庄，彻底跟王大石划清了界限，而李临风也没有如同他所想的那样，英年早逝！当夜沉睡之后，当日出第一抹阳光照射到了李临风的身上，准备收尸的王大石却惊讶的发现，李临风脸上的血色跟着日出一起，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容光焕发！不是那种健康的红润，但是此刻的李临风却让王大石感觉到了生机，仿佛垂垂老矣的老者返老还童似的，格外的神异！

王大石松了一口气，而趴在李临风的金蚕叹息一声，他的希望破灭了！

王大石看着目光炯炯的少年，确定了他没有死，只是这种坚定的态度却让他有点捉摸不透！

王大石迫切道:“你说的故事……”

李临风笑道:“有个光棍老头要收一个丑小子做徒弟！”

王大石瞠目结舌:“你是回光返照，还是……死了？”

李临风摇了摇头，笑道:“活着！好的！”

“你照顾好你自己吧，我用不着！”李临风双手环胸，衣裳不算厚实，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寒冷的表现，好像身体已经将寒意拒之体外。

王大石羡慕的看着李临风:“年轻人，血气旺！你这小子年纪不少了，过完年，是不是可以考虑讨个媳妇了？”

王大石不知道李临风的情况，他却知道！这早就应该是油尽灯枯的少年却在这义庄，阴气极重的地方对自己使用的枯木剑招，斩断了自己的所有生机，以阴气转阳的手段，拼死了一次！王大石看出来他要死，而李临风自己也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但是他别无办法！

他要活着，他必须要活着，活着让老树苏醒过来，活着想再见见自己的娘亲，他不想像是溺死的那个男人一样，在自己死后，连自己的儿子都会慢慢淡忘他！

李临风盘坐而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