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的羔羊

十月的最后一天。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田启星看了看外面，终于锁上教室的门，牵上黎果的小手，一起走出走廊。楼道里响起他轻微的脚步声，孩子鞋底的哨子被他的小脚踩着，“叽叽叽”地急促叫着，象一只调皮的小飞鼠，在长长的空间里乱窜。他们转个弯出了走廊，挂在门角上中（三）班的牌子便消失在身后。

“徐叔，你走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他和孩子一起走进门卫室，帮他解下小书包，孩子立刻熟练地爬上一把垫了厚布垫的靠背椅，津津有味地看起电视来。电视里，正在放有小孩子的广告。

一直站在大门口看天的徐叔此时跟进来，脸上一副了然的神色瞅了瞅黎果，“怎么田老师，这孩子又没人接啊？”

“喂，请问是黎果的阿姨吗……我是他的老师田启星，对不起又要麻烦您了……是的，所以……好的，我们在门卫室等您，孩子已经睡着了。”

深秋的季节，落叶带出凉意，并在夜晚沉积。

“嗯。给他妈妈打过几次电话了，一直说晚点就来。”田启星的声音轻而平缓。

“唉，这对夫妻啊……也就你这么好说话的老师才会带孩子等这么久，其他的人啊，早把那些家长骂得没屁放了，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徐叔把大门的锁放到桌上，用手点了点，“锁开了，放在这了。那我先走了，你回去时可别忘了锁门哪。”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如果是因为孩子的父母为了吵架没来接他，他倒宁愿看着孩子现在吃饼干的样子；也因为吵架，许多家长都觉得给孩子的最好补偿就是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并且用他最喜欢的好吃的把他的包塞得满满的。可田老师并没代为领情，他认为这些东西只能给他们自己买点心安，对孩子却没一点帮助。但他一定会收下，必竟孩子会饿的。他微笑着摸摸孩子的头，电视里已经传出新闻联播前整七点的播报音。

把手机放回口袋的时候，田启星的眼睛还盯着综合楼四楼的一排窗户，心时升起异样的感觉，他回头看了看熟睡的黎果，还是决定过去看看。那是舞蹈室的窗户，在他通电话时，不知为什么，里面的灯突然亮了，然后又灭掉，再亮起，再灭掉。就象一排整整齐齐摊开在你面前的饼干，突然出现了，突然又消失。“饼干”里是天花板洁白立体的格线，还有一两截明亮的日光灯管。天桥也在四楼高处，在两幢楼的中部连接着那一层楼的教室和舞蹈室。

他把大锁挂到铁门的环孔里，转身向综合楼的阴影里走去。

海关的钟声在遥远的地方敲响了八点……

“别忘记锁门啊！”徐叔已经出去了，又回身叮嘱一遍，才放心地离开，往大路上去坐公车。他是个很小心的人，不管谁做事都有让他不放心的地方，即使是田启星这样极有耐心极细心的幼儿老师。

送走徐叔，田启星关上黑色铁艺的大门，回身一进门卫室，就看见黎果可怜巴巴的眼神，嘴角向下撇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小书包。他知道他饿了，也不说话，从那个小书包里掏出饼干递过去，脸上微微笑着。黎果也笑了，抓过那袋小动物饼干吃得很开心。

一小块饼干掉到地上，孩子迷蒙着双眼，带着嘴边的几星饼干渣窝在靠背椅里，睡着了。因为午睡时的尿床和下午的舞蹈课，他已经抗不住这并不漫长的等待。田启星关掉电视，蹲到椅子旁边，用孩子别在右边胸口处的长手帕帮他轻轻擦擦嘴，再用自己的外套把他盖住，压了压衣角，站起身。

天真的很黑了，马路对面居民区的窗子里透出片片灯光，象一块块的饼干。他站在院子里四处看看，眼睛落到幼儿园那几幢楼和天桥的影子深处，呼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嗯。”田启星点点头，目送徐叔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