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我姐姐》

她过去的日子从来没遇见过这般耀眼的星星。

这颗星星原本也会照拂着她，可现在却因为阴狠肮脏的人毫不犹豫地将她抛下。

厕所里并不隔音。韩丽无措的站在隔间里，迟迟没有动作。

黎雅单手撑着洗手台，另一手细致地在唇上涂上口红，末了还抿了抿，伸出纤细的小指擦拭，放下手时，白皙的小指腹上红润一片。

厕所建在操场外边的厂房，就算是白天里边也是黑乎乎地，所以灯光白天也在开着。此时惨白的灯光照射下，女生的身体便越发白嫩，红唇抿后又松开，样若桃花似的映衬着整张脸更加艳丽。

黎雅从小就很漂亮，小时候即便她家里的事让班上的同学们都瞧不起，但也没有几个人会去欺负她，因为足够漂亮。这个人就算什么都不干，静悄悄地坐在那里，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你是说韩丽吗？”

“对呀，数理那边都传开了。说是她室友看见她发了。”

“她是我妹妹的室友。”

“啊？不是说是你之前的同学吗？”

“初中吗？我没有见过...”

对话仿佛四面八方的涌进来，将韩丽困在隔间中。怎么会没有见过？她又在骗人。

明明，那时候她和黎雅都在，看着...跌下楼。不同的是她站在楼梯间里，慢赶不及，可黎雅是一直站在天台旁。

那么近，可她就是没有伸出手去拉住落下的人。还说出了那样的话。

隔间里仿佛涌进了一股风。头顶的灯光被吹了四分五裂。当黑暗侵袭她的头顶，仿佛又将韩丽拉进了楼梯间。

楼下传来一声闷响的撞击声，过了三秒后响起几缕尖叫声。她死死地瞪大眼睛，全身上下涌起了后怕的余温，抖得站不起身。

墙沿边留着殷红的血和一把刀，她瞧见女生转过头，眼神准确地落到她的身上。

仿佛将吐出蛛丝的蜘蛛，将她紧紧的圈进夹小黑暗的楼梯间。

“唰”

厕所自动清洗声响起。

外边的人却丝毫不停下自己的谈话。韩丽此时也再也躲不下去。她颤着手将门打开。

门外的人还没走，韩丽一抬头就望见黎雅眼底的笑意。

女生手上把玩着全身通黑的口红，像是赶时间的看了眼手表，抬眼间却准确的望过来，如同当时一样。

韩丽被钉在原地。

她终于找到熟悉感，天台上的女生转过来时，也是带着笑的。

如果不是她身后的楼下躺着刚跳下的人，身边的一滩血和一把刀，光看她一个人很容易联想到美好的事物。

可配上这一切，就显得更加诡异。

风渐小，头顶的灯光晃晃悠悠地笼罩在头顶，垂下来的灯光打在女生艳丽的红唇上。

“韩丽同学，一定没有体会过被人要挟，日日要受制于人，被人侮辱，

被人践踏的绝望困境吧。”

韩丽猛地惨白了脸，她抓紧了门上的把手。

“如果懂得话，应该尊重她的决定吧。”

“呀，你跟她说有什么用，她说不定反手又把你这两句话贴出去。”

旁边的女生斜了眼韩丽，替曲墨说了句话：“这种人，就是你做什么都会杠起来。”

“没事。”曲墨笑了笑，她瞧出面前人的紧张，又觉得无趣：“我们走吧。”

“可是。”

曲墨刚转完身的步子一顿。

“她最后...杀了人。是因为你。”

曲墨一愣，她转身看向韩丽，无奈的说道：“那是她自己的行为，与我无关。”

“你说过！”

刚才还颤抖的女生攥紧了拳，提声吼道：“你.你和她说.”

“我和她说什么了。”

韩丽积存的怒意顺势被这句话点燃，她搞不懂到现在这个人还是这般平淡，仿佛死在她身前的不是人。

风刮的很大，天台上贴着的红旗被风刮得列呼呼，站在墙边的女生低着头一动不动，长发泼墨似的糊住脸，可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过了半晌之后，女生伸出手扶着墙沿，两只手上带着血沫和伤口，按压在灰白色的墙沿边，手指用劲，生生把墙沿染出血痕。

像是终于获得点力量。女生双臂用力正要往上迈过去，迈过这糟糕透顶的人生。

可身后忽地出现动静。

风声中突兀地夹杂出书页翻动的声响，她诧异地向后望去，坐在角落里的人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也望向她笑了笑。

“打扰你了吧。”

女生笑眼弯弯，仿佛并没有看到她将要做的事。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站起身悠闲的拍了拍灰，又把手里的书合上，才又晃悠悠地抬眼看过来。

墙沿边的女生满身污秽，风吹过来时带了难以名状的臭味。她从漫天飞舞的乱发中抬起头。发丝后被遮住的青紫显得整个人越发的阴森。身后墙灰被吹开了，露出了光溜溜地两个血掌。

“你有看到过这个故事吗？”女生举起手里的书本，竟然是本动物百科全书。被她拿在手里，连带着廉价的书皮都显得高贵起来。她伸手翻动了几页，像是在读。全然不顾身前的少女这般狼狈究竟想做什么。

“小羚羊在出生之后就要在十几分钟内站出来，立即跟着妈妈逃跑。因为出生所带来的气息已经将百里之中的猛兽吸引过来。”

“她们急需换个方向休养生息。羚羊妈妈会一直呆在小羚羊身边，直至死去，如果有猛兽过来，她也会奋力抵抗，用她的双蹄狠狠地敲打猛兽的头部，她仿佛要的只有一个结局。”

女生舔了下唇，眼神深邃，像是想起了什么：“和猛兽同归于尽。她就算死也会将猛兽一起死，这样的话她的孩子就会免于这一次的灾难。”

读完这段话后，女生又挂起了微笑，她看向墙沿边的人。

“我觉得她就算死了，下一次小羚羊还是会死于另一个猛兽口中。不过这次杀了猛兽后，至少给了小羚羊安稳长大的机会。死之前给小羚羊留下了似‘英雄’的回忆，倒也挺不错。你觉得呢？”

风越刮越大，女生双手抱着书本，额边的碎发随着风向轻抚在脸侧，她却一点也不显凌乱。柔柔地看着这人笑着。

有细碎风声灌进楼梯间里，发出呼呼地响动。

女生低头看了眼手表，便不再出声地往楼梯口而去。这时墙沿边的人终于出声了。

她像是大漠中干渴的旅人，嗓音沙哑，不仔细听就听不到一句话。

但抱着书本的女生听到了，她转身过来重新望向这人。

末了突然又莞尔而笑。答道：“谁知道呢。”

操场的项目告了段落，厕所里来的人越来越多，最里边的洗手台里站着三个人。带着画师帽的女生沉了笑意，她平淡却如同乍起波澜，“我和她说了什么了？”

“你说。是。”

天台上的血手掌被风吹得干涸，校园却比往常更加躁动，这躁动中带着一丝不安定。

韩丽跟着老师到了班级后，才看到院中的黎雅，她扎着低马尾，手里捧着一本书，围绕在她周围的少男少女们或嬉笑或低语，但毫无意外的都盼望着能和中间的人说上几句话。

她第一次来，见到黎雅后才终于遇到了熟悉的人。可当上课铃响起之前，中间的人却悄然脱离的大队。默默地向一旁走去。她一时好奇，也从班里出去，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人。

直到上了天台。

韩丽不敢打招呼，她在楼梯间拐角处等了半天。却倜然一声乍响，宁静的校园里忽的传出一阵尖叫。

那尖叫弄得她浑身吓了一怔，她有些想赶紧和黎雅打招呼，可楼梯间传来的急速脚步声却引得她迟疑。

在她迟疑片刻，楼梯下方的人转了过来，提着把血淋淋的小刀，长发像是掺了血糊了满脸都是一片殷红。

韩丽瞪大眼睛，惨白的往后退了两步。

女生却像是看也未看她一眼。转身上了天台，她路过韩丽时，满身血腥味扑面而来，却又像是夹杂了一些污臭味。埋藏在血污后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一丝人情味，像是了无牵挂早已死去多时的人。

刀上的血滴了满路的血污。韩丽在害怕的同时突然想到天台上的人，她颤颤巍巍地扶着把手一点点而上。

却听到了天台上的对话。

像是风刮着沙地发出刺啦啦地声响。有人伴着风声问道：“我是英雄吗。”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平缓却又好像带着怜悯的答道：“是。”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伴随着□□撞击地面的闷哼声，还有校园里随之而来的尖叫和喧闹。

韩丽瞪大双眼看着落在血泊中的刀刃，墙沿边的女生转过头，笔直的与楼梯间里的人相视。她的双眸沉静如水，手里抱着本白色的外语书籍。

衬的整个人纯洁儒雅。脸上那抹淡淡的，好似带着怜悯，纯洁又无辜。

而之后自从一个小胖同学渴望引起她的注意，出手伤了她反被打了一顿后，所有人就更不敢招惹她。

那时候的黎雅，整天自己一个人呆着，话也很少。她时常穿着洗的发白的旧衣服，将全身上下连带脖子的一片都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和两只手。午休时老师就算再劝多少句，她也不会把外衣脱下。

韩丽听见一声轻念，她忽地转了神，对着黎雅匆忙点了头，侧身进隔间。

她今天是偷偷跑过来看曲砚。阳光下的女生扎着高马尾，罕见的穿了紧身上衣和不过膝的短裤，一双小腿肌肉绷的笔直，身材优越，跑起来身上漂泊着的铭牌号随着马尾一同摆动。如同流畅而来的流星，晃得照亮了星球的另一面。

就如同此时，那张漂亮的脸蛋转过来，眼角上扬的角度刚刚好，像是算准了她站在这。弯唇而笑：“韩丽。”

韩丽没想到会在操场的厕所里和黎雅相遇。人来人往的，可她偏偏一眼就望见了最里边的黎雅。

更别说夏天了。夏天她依旧是长袖，只不过露出的脖子上时常会带着萦绕脖子的青紫，像是被谁掐出来的，环了一圈，手下的力气估计是想活活把人掐死。

从那个时候起，幼儿园里就开始了对于黎雅经久不息的八卦。正上学前班的小孩子最不懂的人情世故，他们像是得到什么新鲜的糖果，大声嚷嚷着把所有的秘密公之于众，就连韩丽......当时也是其中之一。

黎雅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甚至第一眼时没有认出来，就像花苞含含待开，一开便迷了所有人。她爱笑了，原本因为家庭以及性格而将整个社会隔开的人，如今身边环绕着各式各样的朋友。

韩丽浑身打了个哆嗦，入目的笑脸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但偏生这时，屋外传来响彻操场的播音。

“第四跑道来自数理学院的曲砚同学跑出了.......打破了...”

“阿砚”

后来...后来黎雅家里出了事，就失去消息了。再次见面时是她转学过去的初一。

父母离了婚，却都不愿意要她，最后还是哥哥决定带着她一起生活，之前一段时间家里都很穷，但之后哥哥就不知道从哪里赚了一大笔钱，带着她来到了Z市。她也复读跟着新的一级上学，在刚忐忑不安时却看到了人群中的黎雅。

“刚那个女生不就是跟公众号污蔑你的？”

外边的人好像有意让她听到，声音也没放低。

那个呆着脸面无表情，仿佛所有的事都牵动不起注意的黎雅，永远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

可每当看到黎雅笑的时候，韩丽总会愣住，然后浑身涌起了不时的阴冷感。

韩丽有些出神的想到，这或许是自己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