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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

虽千万人吾往矣作者 柳折眉

——何谓君子?何谓士人?何谓勇士?

子曰: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评小楼传说劲节篇

柳折眉

很早就答应了纳兰为东篱和劲节写评,到今天劲节篇差不多完结,面对屏幕键盘,却觉指上似有千斤,重得几乎不想提起。

孟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想为卢东篱一一例证。不比前文几近刻意的轻描淡写,劲节篇中的每一个人物的是是非非,纳兰说得再清晰不过。

为什么明知所行于我非利,为什么明知前途惨淡,为什么明知吾道难行,却不逃避、不改变、不畏惧;为什么虽有伤、有怨、有不甘、有苦痛,却始终坚持;为什么经历种种,心智却始终清明不惑。

因为,确切地明白,我正确。

因为,确切地知道,这是我所追求。

因为,确切地信仰,这是我必须遵行的士人的品德。

所以,虽千万人吾往矣。

只是——

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学而优则仕,士德士行,必有其依托的根本,或者说,达成理想的对象。社会、国家,人不能离开群体而生活。何况,屠龙之术,经纬之才,亦必然须在这个政治体系之中方能运作施展。而这个体系本身的基石,维系其存在和正常运转的最基本的秩序规范,化为儒家的语言表述,便是那看起来简单轻巧的八个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君臣父子比天地之理,以天下之尊的君主为效献忠诚的对象,卢东篱从未跳出过这个与生而来的思想与伦理范畴。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士人、一个儒者对于自身的追求。恰恰,是局限,是夹缝,是在现实与理想、良知与法则、变通与原则种种困境中的每一次艰难的选择,现出了卢东篱真正令人钦服的一切士人毕生追求、修养、保持、精进的品德。

就算明确知晓,主君既非尧舜,同僚亦非尹周,身为臣子、身为士人,守牧一方便须尽职尽责。纵然时有不平,也当怨而不怒,而尽一己之力善守内心。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原本便是儒者士人天然的进退之道。因此,纵然有无奈,有对眼见现实的不满,终究不改其志。

或许,这份忠贞,对一位昏聩君主而言,未免带上了“愚”的色彩。

先圣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俗语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东汉马援则是向光武帝直白:当今之世,非仅君择臣,臣亦择君。

但,偏安一国之中,既无群雄并争的乱世,也无宽宏容人的主君。何况,便有人主一时海量汪涵,一旦四方清平,基本的君臣父子的秩序必然重新建立,巍峨不容撼动分毫。礼制为根基国本,凌驾于君臣本分之上的更有礼义道德——卢东篱需要忠诚护卫的,岂止是区区一任君王?所以,为了他的国家,为了他的百姓,为了他的士兵,为了一切的大义,为了维护士人对于天下的承诺和理想,纵是再大的牺牲,也只能有唯一的选择。

卢东篱疯了:清醒做出的选择,只是后果的惨痛,超出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不公吗?是。

愤恨吗?是。

然而84章《平反》的结局,又是一个大团圆式的天下太平。

惨然苦笑:这,似乎便是我们最常见到的现实。

因为是现实,因为是存在,所以,纵然不公,亦是合理;纵然不甘,亦无从辩驳,更无从抗争。

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风劲节或许还能归结为性格悲剧,因为他原本就不该以这样的人物心境出现在这个社会;然而卢东篱呢?尽了最大的努力,却依然落得如此结局。命运不公如此,如何令人不感悲哀?

甲是好的、正义的,乙是坏的、邪恶的,好的必然战胜坏的,正义必然战胜邪恶——当我们接受了这种最没有道理的逻辑,当我们开始习惯用舶来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安慰自己;当我们要将作为基本秩序道德而流传推崇了两千多年、已经根植到每一个人固有思维模式的“仁义”、“忠孝”等无数传统摒弃出自己的头脑;当我们开始认为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不过是为欺瞒蛊惑士人的言语,而典籍经义种种也不过为政府服务的思想统治工具……我们的世界,如何能够不混乱?

但对于这一切,除了随波逐流,任何单一的个人,皆是无能为力。

所以此刻要恨纳兰,为什么不粉饰太平,而将没有结果、无法解决的问题一一呈现?更想责问纳兰,为什么不能给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让卢东篱在那个虚构出来的世界中,实践他的完美和理想?只是,就连自己都清楚地知道,相对于便在眼前身侧的现实,这种指责,根本便是苍白和无力。甲是好的、正义的,乙是坏的、邪恶的,好的必然战胜坏的,正义必然战胜邪恶——当我们接受了这种最没有道理的逻辑,当我们开始习惯用舶来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安慰自己;当我们要将作为基本秩序道德而流传推崇了两千多年、已经根植到每一个人固有思维模式的“仁义”、“忠孝”等无数传统摒弃出自己的头脑;当我们开始认为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不过是为欺瞒蛊惑士人的言语,而典籍经义种种也不过为政府服务的思想统治工具……我们的世界,如何能够不混乱?

但对于这一切,除了随波逐流,任何单一的个人,皆是无能为力。

所以此刻要恨纳兰,为什么不粉饰太平,而将没有结果、无法解决的问题一一呈现?更想责问纳兰,为什么不能给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让卢东篱在那个虚构出来的世界中,实践他的完美和理想?只是,就连自己都清楚地知道,相对于便在眼前身侧的现实,这种指责,根本便是苍白和无力。

然而,有这样一个人物,意义却终究是不同的。

夜晚中的灯光一点点熄灭,但只要留下最后一盏,这一盏便能在纯净心灵中始终摇动一股温暖。污泥潭中的一脉清流,不能改变整体的污秽,却能在自身能力所达的仅有的一点点范围中,保持一份不受太多污染的清澈。当看到、听到、说到敬老爱幼、助人为乐、慈善济贫、见义勇为种种美德义举,纵然口上说着奇矣怪哉的话语,心中却能保留一点感动、一点向往、一点尊敬、一点叹服;当我们感慨世情的冷漠、人心的隔膜、传统的衰亡、秩序的丧失,理智和判断依然能够将这一切的一切定义为我们渴望、需要、追求的事物……那么至少,我们还没有堕落到,分辨不出美丑善恶,抛弃了祖宗先人一切美德的地步;而我们的世界,一切都还有希望。

在孔子,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而在孟子,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心头有一点明亮,便是吾道不孤。

(附读者团饭之云游仙人之回复:读小楼而遇纳兰,是为一幸;读纳兰而遇折眉,是为一叹。

漫说一下自己的意见——

纳兰的文,向来是我的至爱。

也是我这个没有耐心的人,唯一可以静得下心来读的文章。

劲节篇,我通篇记得清晰的唯两句——

那盏孤灯,放在地面上,人们看不见;放在桌子上,可耀人眼。

千年万年,只为一粒沙。

只这两句,让我怅然而泪下,无端地感到一种精神的伟大。

纳兰曾说,那些英雄人物,那些伟大理念,她也是做不来的,要她真正像劲节像东篱那般做,她断是做不到的。我们也是做不到的。

纵千万人吾往矣——我们做不到。

但是只要我们有为“自己做不到”这件事情,哪怕有着一丝的心颤,一丝的怅然,不也够了么。

对人性,向来无需想得太美,也无需想得太悲。

我们做不到这样伟大的事情,正如东篱劲节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人本非神,无需因此过于伤悲愤恨。)

这一篇,无论内容还是风格,都和阿汉的前传男宠篇非常不同;而评论,也难写得多。年初那一片“倒狄”风潮,要从纳兰本身的文字中找出例证为狄飞说一两句公道话,实在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因为所有的立论根据,都全部来自于小楼本身,只要冷静地串连起相关的文字,构建出一个冷酷面具下真实完整的狄飞,相信任何一个人差不多都能做出相对公正的判断。然而,劲节篇不同。因为这一篇里,惟有痛心,没有对错;没有绝对的善恶,也就无从辩驳。

纳兰说,劲节的故事最是无聊,最是常态,最是……偏偏这一个最是“平淡真实不过”的故事,被写得风生水起。事事不出预料之外,步步皆在情理之中,却每每触动人心深处,直到最后同死一幕,真正为双星陨落,感怀伤悲。

所以,是卢东篱成就了风劲节。

相对于风劲节因为“熟悉人情世故”的智慧和高高在上的自我而呈现出来的、机械的、无机质一般的纯熟与完美,卢东篱无疑拥有更完整、更真实,同时也更无可指摘的人格。33章《利用》,以风劲节的眼睛,清楚地看到卢东篱的善良、正直、坚定、圆融、通达,人后的软弱悲伤不改但行吾道的坚强。而后两人相伴相随的一章章,每一次一时情境的冲动,稍一冷静即刻取代以大局世事的稳妥。强自想要证明原来所有的英雄都有缺点,所有的伟人都一样平凡,所有人都固有其人性天生的自私和软弱,然而,在风劲节刻意引导下的卢东篱呈现出来的,却是手段眼识日益成熟下始终不曾改变的、对于儒者士人信仰的顽强坚持。风劲节感叹自己从未成为其心中第一,却不得不承认“原来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原来史书上所记载的人,他们是真正存在,真正伟大的”。

惟有风劲节:因奇才致身奇富,因奇富获罪入狱,因奇缘结识良友,因奇能显名军师,因奇志抗拒强权,终而折节殒命——风劲节一生之奇,说来经历固然有与众不同之处,然而追到根底,不过是小楼赋予的天生的居高临下,不过是明知不会损伤自身情况下在边缘处做的又一次终究无果的探寻,不过是一个在那一种专制的社会中因而显出最大奇特的“自我”。而作为“好学生”,在行事之时,就连这个最没有特色的本来的“自我”,都被平平稳稳、不求真解的论文任务压制住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作者柳折眉)虽千万人吾往矣

先说风劲节。

小楼中人,个个奇特。任性然而童真的方轻尘、温和包容的小容、疏懒无欲的阿汉、随心所欲的张敏欣乃至偶然出现救场的吴教授,在这些小楼中人眼里口里,风劲节是个个性相当安分、行事四平八稳的同学。这位“好学生”处处皆能按着规矩在完全不同的天空中行事,平平淡淡地完成一世世的轮回,只为最后做成一篇合格的论文。相对于同学们的个性十足,或者,再相对于小楼世界中其他个性不凡的人物,呈现在劲节篇中的第一主人公确实称得上最乏善可陈的一个非人的“完人”。

我教给你一切,避免曾经犯下的、还有各种可能的错误;不在乎过程中的手段,只要能够成就你,就是达到了我的目的——这是小容的慧与容。

当然,不是对风劲节的做法失望。正如在群组中与作者还有其他读者一起讨论的时候说到,只有压制住了个性的自我,只有遵从了己身所在世界的伦理法则,才有可能首先安全地存活下去。我们常说设身处地,不将忠臣从外在行为到内在思维逻辑一起扮演个彻底,又如何真正贴近那些以“忠”为追求和守则之人的内心?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法秩序根本,便是要过的第一关。风劲节曾经几世在忠诚对象、忠诚大义上的迷茫,固然是因此而来,但同样毫无疑问地,他的选择确是依从了固常的对于忠诚的理解,因此才有了最后一世平安度过便可“功德圆满”。

只不过,风劲节到底不是一个将自身化入角色的演员,几世饰演着“忠臣”的角色,却始终没有参透之所以“忠”的根本原因。所以在这一世,当风劲节遇上了卢东篱,他才开始第一次真正触及“士人”的实质,体会士人赖以为信仰根本的忠诚。

正如风劲节一再感叹的,是卢东篱将“天上的神”彻底拉向了尘世,让从来没有真正投入之人,第一次在自己的游戏中注入了感情、以自己的眼睛真正地关注这个世界。因为真正有了感情,风劲节在这一篇中的人格得以完整;而因为赋予了感情,风劲节这一篇中探寻臣子忠诚的一切作为才有了依托——称为“利用”或许有些过分,但如果这一世没有卢东篱而依然平稳度过,风劲节永远也无法真正完成他所选择的论题。

知道我自己要什么,尽一切努力去得到,且绝不逃避任何后果——这是狄飞的勇;

别人给与了恩惠所以要报答,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睡觉是因为旁事无聊,但属于我的责任必然担起——这是阿汉的纯与信;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子曰: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

便是最褒贬不一的张敏欣,也自有其单纯的,虽然出于一己私心、但从不带真正恶意的任性。

人因为个性而独特,因为独特而为人记忆。

不是最好的我不要;我可以做到,你为什么不可以——这是方轻尘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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