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到此事，终究郑重了些，从王真人怀里坐直了身子，王真人道，“大差不差，便不止五千年，绝不会超过万年。对于两大周天来，都是极短的一段时间，但却又已足够长了。”

这话得有些离奇，但阮慈却深知其意，时间对于洞天修士来，是一种灵活的维度。尤其她身上有时之道祖落子，该来得及的时候总是来得及的。她不叹道，“此事为何不能公告天下，可是和元婴关隘有什么关联么？”

她已知道周天最大机密，甚至亲自塑造历史，王真人不再故弄玄虚，而是坦然道，“周天大劫，乃是道祖之意，倘若是按常理来，沾染道韵的修士绝不会背叛道祖，这一点你在恒泽天已是有所会。如没有任何意外，琅嬛周天的修士会和大玉周天修士一般，一心一意准备灭天之战，在周天大劫中竭尽力战胜彼方……若是如此，此时的琅嬛周天恐怕和大玉周天一，只有一门一派，万众一心、如臂使指，唯有如此，能将损耗降到最低，最大程度地激发周天的潜能。”

此时两人之间的应已极是强烈，阮慈对本尊、身所在，应都极是清晰, 王真人本尊正在紫虚天深处的道基高台上打坐修行，轻易不会挪动, 此处亦是紫虚天最精要之处，等闲不会有外人前往。至于身，则在两人惯常见面的崖边院打坐，显然在等她前来相会。阮慈双肩一摇, 便在院门之前现身，若这瞬移距离，其实已远超金丹修士的境界，但此地和她深有应，故此便可在本地法则相助之下，办到一些在外间天地难以实现的神通。

若是以往，天录此时便要推门而出，将她迎入，但此时天录正在藏书阁所在的那座大岛上玩耍，显然兽还是更胜于人，依旧不能形，阮慈微微吸了一口气，推门走屋内，然见到王真人在榻上趺坐，双目低垂、手合莲花，仿佛正陷入悟道之中，不觉已是满头发，又有不尽的楚楚风姿，格外动人。

阮慈一见此，便晓得自己心念到底还是未能瞒过王真人，不知如何，她反而开心起来，就不再顾忌面子，娇声道，“恩师啊，我特意过来给你请安，做什么还要给我脸『色』瞧？我还没怪你呢，我都没和你那身告别，刚一起来，他便已经去了。”

“而心中一旦不服，便是对道祖存了敌意，那便算是洞阳道敌了，晋升元婴之时，还能有好子吃么？虽然洞阳道祖自恃身份，不会对低辈修士出手，但晋升元婴，本就是险而又险，哪怕是再多一个微不足道的关隘，都可能令晋升失败。因此若非是积累特别深厚，又或有特殊机缘、额外考量，修士只有晋升元婴之后，会洞天长辈隐晦告知。不过其实悟足够，多数早有疑问猜测，稍一点拨，即刻颖悟，其后择定的立场，自然就毋需多言了。”

阮慈将相熟修士逐一想去，除了李平彦之外，竟然想不出一人可能会遵从道祖意志的，凡是天弟子，谁不是无法无天，便是李平彦是心志坚韧之辈。而且身在中央洲陆，早受思『潮』沾染，将来若是有幸结婴，只怕是拼了道途不会让洞阳道祖如意，不微微点头。王真人淡然道，“对于元婴以下修士来，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筑基期修士，根本承担不了这级数的隐秘，一旦知晓，气运便会承上重担，修为只怕从此都难以寸。而金丹修士知晓以后，道途会陡生不测，本代弟子中，知道实情还存活的金丹弟子只有两人，一是徐少微，二便是种十六。他两人不愧是出类拔萃的天弟子，本地修士知晓内情以后，修行中便会有诡秘声音，劝服其顺从道祖，未到元婴境界，不易驱除，这对道心是极大考验，他二人竟能克服万难，相继走到结婴关口，不结如何，算是值得敬佩了。”

种十六知道实情，阮慈是早猜到了，徐少微在谢燕还叛门时还是筑基修为，但从她行径来看，对谢燕还极为钦佩顺从，就不知是在何时知晓，此女格其实极为执拗坚韧，阮慈此时已是未来道祖，却仍未动摇徐少微对谢燕还的信心，为了助谢燕还收东华剑，不惜与燕山合作，虽然这和她自身的道途息息相关，但可看出徐少微心志之坚。

此女若是结婴成功，将来在周天大劫中会是很可观的战力，阮慈对她已不再是单纯视为寇仇，当做大劫中的棋子看待。一旦知晓大劫，对周天局势又会有新认知。阮慈所好奇的便还有一点，因问道，“她是何时知道真相的？难道是谢姐姐告诉她的？还有我那些师兄师姐，其时最多就是金丹修为，谢姐姐告诉他们，不就等于是绝了他们的道途么？她为什么要这做呢？”

王真人对谢燕还倒并不避讳，只淡然道，“那自然是因为她心中已是有了一个极大胆的计划，需要他们的配合。至于他人的道途，又怎在谢孽意中呢。”

王真人是决计不会和王雀儿吃醋的，不但因为两人本就是一，因为一旦起了比较的心思，便很容易为心魔入侵，他缓缓启目，只望了阮慈一眼，并不话，意甚矜持，阮慈心中忽地想起王雀儿的法，阮慈觉得自己亲近王真人，恐怕为王真人不喜，王雀儿便，“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欢喜？”

话虽如此，但她依旧有些畏惧，不敢上前撒娇发痴，只道，“好啦，快把头发变来，还是黑发好看些。”

阮慈所见的星图的确算是多的，只怕连王真人都难以胜过她，但王真人所持的正是天星大道，就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道祖落子，能在被封锁的周天汲取星力，打磨道途了。这两只王谢富贵燕，道途都和旁人有极大不同，谢燕还倘若没有道祖落子，是万万不敢烧尽法，只留真灵飞出宇宙。

这些事情，便是亲如师徒不便打探，阮慈只问道，“来，我在南鄞洲推算出周天大劫，当时已是在万年之内，但那已是数千年前的事了，其后我们在寒雨泽又出去看了一次，那一次见到的星空推算下来，只怕在五千年内，两大周天便会初步开始交汇……我算得可有差池？”

王真人道，“你有哪一日不令我费心的？又怎能忘了你？比元山、宝云海中那许多好东西，还不是我为你守着？”

琅嬛周天百无禁忌, 便是阮慈真和王真人有什么不之事，为天下所知，没什么人会来多管闲事。只是她自己难免要遭人调侃而已, 阮慈令自己不要多想此事，免得又被王真人应去了, 只一心飞掠, 很快又了紫精山，此次不耐烦和那些知客寒暄，身形一晃，便从生门中穿梭而过，不片晌身形便站在紫虚天之前，不禁眉头微挑, 她此次前来，已觉自己在紫虚天中更为自在，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觉, 只能是己身和紫虚天的气机更加相融, 如此看来，大概王雀儿是顺利融入本尊，到了自己的历史中去。

又在绣墩上撑着坐了，双脚一踢一踢，笑道，“走这一趟，波澜壮阔，极是辛苦，有哪里的好茶、好酒，师父快上些来给我吃。”

和王雀儿有关的那些私密事儿，她不提，王真人自然不提的，仿佛便这过去了。王真人微微一扬手，桌上便现出琳琅满目的酒罐茶壶来，足足有数十罐，还在不断增多，阮慈道，“嗳哟！你这个人！”

她既然抬出情难，王真人莫可奈何，只得依着她的脾气，将发『色』变黑，又取过一个细瓷瓶，送到阮慈跟前，道，“这是北胡洲风雪之精所酿，最是清凉润燥，可安道心，风味上佳，你且饮上口，姑且便算是为你接风了。”

阮慈这想起，这两处都各有残余宝藏，等待探询，此时修为已足，恰是时机。这两处宝藏还都和涅盘道祖有关，少不得又是一番奇遇，不准晋升元婴的机缘便藏在其中。此事还要王真人为她筹谋，不有些心虚，嘿嘿笑道，“那换做我为你捶背如何？”

王真人道，“这又不是我的本，你何须如此做作？”

南鄞洲经历，有了王雀儿他已是尽知，反倒是阮慈有许多事要问他，只是此时心甜意洽，和王真人耳厮鬓磨，了许多私房话儿，又将自己修行天星术的心得告诉王真人知道，王真人道，“你虽然只有浅薄造诣，但在周天之中，算是个大家了，其余人要胜过你并不容易，他们所见的真实星空实在太少了。”

阮慈骑在他胯间，叉腰道，“你像什么子！和我闹什么脾气呢？情难未完，心我因爱生恨，请出……”

却不敢再胡『乱』话，免得一语成谶，强扭道，“请出捆仙绳来将你擒住，对你做尽龌龊下流之事。”

“但琅嬛周天却偏偏并未如道祖之意，而是自有主张，甚至迫得道祖再三加固屏障，便连宝芝行只能保持微妙的中立，并不如其余周天一般沉默。那便可知双方关系，并不融洽，反而隐隐有敌对之意。但凡是想做顺民，未有那桀骜之念的修士，乎都被杀灭。留下的修士——”

阮慈接口道，“南鄞洲已灭，无垢宗只是稍微沾染那敬畏之念，被太微门针对，凡是未被思『潮』沾染的修士，都无望窥见上境，整个琅嬛周天的风气便是好勇斗狠，越是野难驯，便越是受到栽培。我明啦，这被选□□的修士，心中必定是傲气，绝不能接受自己卑微为奴，倘若他们在结婴之前便知晓了真相，那么，心中必定不服。”

阮慈半躺在他腿上，扯着王真人的手，令他撑着自己，极是惬意，双眼微眯，呢喃道，“要恩师喂我。”

她话声『荡』漾，王真人叹了口气，当真将瓶口凑到阮慈唇边，喂她饮了两口，然清凉冰雪之意，沁人心脾，入口便作一团灵炁，游走于四肢百骸之中，令人心平气和，不出的受用。阮慈这觉得舟车劳顿一扫而空，不眉花眼笑，缩在王真人怀里，又拿起他一只手，示意他拍抚自己，轻声道，“一别数十年，恩师心里可曾惦念着我呢？”

她只得爬到王真人身上，要去搂他，王真人伸手推拒，喝道，“像什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