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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惑

二十四同室操戈1

他醉得人事不知,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宣德早已起身,大概是出去面见大臣。柳云若看见同来的灵倌儿在收拾行装,才隐约想起,宣德原说今天要起驾进山,大约是因为他睡误了时辰,才耽搁了。苦笑一下,大臣们若是知道,怕要和“断袖”之事做比较了。

宿醉之后头仍有些痛,让人拿一碗绿豆汤来,灵倌儿把碗捧给他,有意无意在他手上轻轻一捏。柳云若心中一凛,用调羹小口喝着汤,找了个借口把房中的其他人都遣散了,灵倌儿又去关了窗户,这里不比皇宫,服侍的人多有不认识的,时时都需小心提防。

柳云若轻声道:“是不是王爷那里有事?”

宣德听罢这个漫长的故事,一时说不出话。他从小生在帝王家,登基之后俯视苍生,虽然也知道民生疾苦,但是和这样一点点听来不同,尤其这个人会让他心疼。沉默了片刻他勉强一笑,无法对故事本身做出任何评论,文不对题地说:“怪不得有传言说你是白狐转世……”

柳云若大约是说得倦了,拿起桌上的残酒抿了一口,淡淡道:“是,有人知道我和他初见的缘故,以讹传讹,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这样。”

他轻轻抚着柳云若的脸:“你应该早点告诉朕。”

原来越王瞻墉竟然将江湖刺客扮作王府护卫混入行辕,准备明日宣德进山行猎时刺杀皇帝。越王瞻墉是宣德的同胞弟弟,张太后亲生,一旦宣德出事,理所当然是他即位。他铤而走险,一方面固然是不满宣德削藩的种种举措,更重要的是孙贵妃产期在即,万一孙妃诞下皇子,他就多了一个竞争者。

大约是觉得诸王已经同仇敌忾反对宣德,且他的地位最高,越王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皇位的继承人,这样机密的事情,居然没有回避郑王。却不知郑王在诸王中年纪最长,参与政务最多,怎会甘心一个弟弟爬到自己头上。

柳云若思忖了一下,郑王把这消息透给他,看似是和他联手,其实不过是想借他之手除去越王。按照郑王的想法,他一定会将此时呈报宣德,抓来越王的侍卫一审就可问出真相。但这样一来,外面的传言,就会是宦官离间皇家骨肉陷害王爷,别说那些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的大臣们会扣他一个干政的帽子,太后更会恨他入骨,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要他的命。

柳云若轻笑了一下,果然是一箭双雕。这就是政治,虽是盟友,也要防着从背后给你一支暗箭。他对灵倌儿道:“你告诉王爷,作壁上观即可,这里一切有我。”

灵倌儿得了他的话就出去了,柳云若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细白的手指随意敲打着窗棂。心里暗暗好笑,郑王看似心思缜密,底子里却透着怯懦,这人成不了大事,以后还真不能倚重。

随行官员的名字一个个从他心里流过,想到守备李隆,此人手握京畿兵权,他正愁无法拉拢,何不送他一件大功?柳云若微微地笑了,这时一片枫叶被西风吹落,飘进来坠落在他肩头,他拈起来,轻轻吟道:“九月霜秋秋已尽,烘林败叶红相映……”

忽然想到他进宫正好一年了,他所做的种种布置已经初见成效,比预想的还要快些。若是几个藩王一败,太子即位不再有障碍,他是不是应该把原定的十年之期缩短了?

他被这念头惊了一下,要加重药的分量么?要亲手毒死那个人?那个向他许下“生同室死同椁”的人,那个静静抱着他,听他诉说往事的人……宣德虽给他诸多伤害,却也有恩情,自小他就是心存惶恐的人,知道世间人情冷暖,故而一丝丝的暖意恩情也让他珍惜。柳云若只觉心中一阵阵刀割样的痛,让他全身软弱无力,如同被钉死在某个悬崖峭壁上,不能上不能下,又知道最终逃不过去。

宣德说来日方长,却不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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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用呢?”

“若你早点说出来,咱们便不至于对峙那么久,你也可以少受点苦。”

柳云若躺在他手臂上,睁眼就看见深蓝的天幕,眼前出现的画面,却是江南湿漉漉的青石小路上,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慢慢地走。从那个时候,他开始迷恋这样强有力的怀抱,或许,宣德说得对,汉王只是恰好出现。

倘若那个时候遇到的是宣德……他顺着这个假设想下去,自己也会爱么?不知道,命运里没有也许,爱了就是爱了。爱不是排队打酒那么简单,可以随便换一个顺序,或是重新来过。

大概是夜色太浓,或者是自己也有了酒,宣德看不见柳云若眼睛里翻涌的黑沉沉的绝望,听不见无声的乞求已将他的心脏顶到破碎。很久以后宣德才明白,那是唯一一次,他们有一个机会改变那惨淡的结局,是他自己拒绝。

二十四、同室操戈(1)

柳云若笑起来:“可我依然是叛臣逆子,皇上会因为我身世可怜而赦免我么?大抵犯罪的人,自己说起来都有不得已的隐衷,若是可以作为减刑的理由,刑部的大牢怕是要空了。”

宣德摇头:“国法是另外一回事。朕一直对你甚为戒备,数度刁难你,皆因以为你心里只有汉王。”

真的是这样么……大约是酒上来了,他忽然脑子一热,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可以相信他的话,他抬起头望着宣德笑道:“皇上,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放了他,划一块封地,让他当个无权无职的王爷终老一生?”

这时夜风吹来,宣德也觉得冷,看看炉中的炭火都熄灭了,柔声道:“既然醉了更受不得风寒,回去安置吧。明日朕带你进山,好好玩几天。”

柳云若撑着桌子站起来:“皇上……要臣服侍么……”

宣德看他醉眼迷离,心神有些荡漾,但也知他此时经不得云雨,扶着他笑道:“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服侍?来日方长,朕不急这一日。”他一伸臂将柳云若横抱起来,笑道:“朕送你到床上,小心着,可别吐朕一身。”

宣德轻笑起来:“现在朕知道,你未必多爱他,你不过爱着心里一直无法满足的空缺。高煦仅仅是早朕一步而已,那个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倘若是朕,或者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你也会义无反顾爱上他。”

柳云若迷茫了一下,从小他都是压制自己的人,虽然文章可以写得花团锦簇,内心深处的东西却从不愿对别人讲。第一次将所有往事和盘托出,也是第一次和宣德说了这么多话,居然没有一句是谎言,这已让他觉得奇怪。宣德这样替他剖析,让他听到自己矛盾重重的内心,他倒失去了判断力,不知道宣德的话是真是假。

灵倌儿一言不发,撩起袍子,撕开自己的中衣夹缝,将一个巴掌大的纸片递给柳云若。柳云若接过一看,不由皱了皱眉,随记又淡笑一下:“这些小爷,真是一天也不让人安生。”

灵倌儿低声道:“王爷想问问公公的意思。”

宣德皱了皱眉,轻声道:“高煦毕竟是谋反罪,朕只是圈禁,已经法外施恩。你若是觉得对不起他,朕可以让他以前的王妃进去服侍。”

“算了……”柳云若看他面露难色,也知道自己要得过分,一句“法外施恩”还原了宣德的身份,他企望一个皇帝为他废除国法么?黯然一笑揉揉额头,“皇上恕臣酒后失言,呵,居然醉了……”

柳云若倒觉得有趣了,回过头道:“那现在,有什么不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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