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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磨得光亮,但不好辨别颜色,李齐慎摸了几下,说不准红斑褪全了没,单手提着领口,问边上的常足:“你看看,疹子消了吗?”
常足凑过去一点,仔细看了看,又拉远几步,再看了看,得出结论,摇摇头:“回殿下,没了,一点儿都没了。”
李齐慎松了口气,把领子拉回去:“那就不必再煎药了,我嫌苦。”
李琢期心里一紧,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都硬起来:“说。”
“……是。”归雁悄悄瞥了眼太子妃,得了她的眼神,才舔舔嘴唇,颤着嗓子把准备好的话倒出来,“昨日有新来的药材入库,娘娘体恤七殿下,派桃枝去送参……七殿下却、却……”
“却什么?”李琢期急了。
常足应声,当即要出门去请太医,还没转身,突然从门口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御前的掌案太监冯延,恭恭敬敬地朝着李齐慎行了个礼:“见过殿下。请殿下立即前去紫宸殿,免得陛下与太子殿下等急了。”
李齐慎微微一怔,心里霎时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一副不知事的模样:“哦?叫我去做什么?”
“臣不知。”冯延真不知道,“陛下只派臣前来请您,别的臣一概不知。”
“我知道了。”李齐慎不讨厌这个肃穆沉默的掌案太监,不为难他,“那便去吧。”
“是。”冯延应声,往边上退开几步,等着李齐慎先走。
李齐慎不推让,也不多说话,抬腿出门。
今日天气和前几日截然不同,分明都过了上巳节,却格外冷,天上灰蒙蒙的,太阳像是个烫着白边儿的饼,温温吞吞,乍一看反倒让人觉得冷。李齐慎埋头走了一阵,一言不发,到紫宸殿前却忽然止步,抬头看了看天,眼瞳里倒映出泛灰的薄云。
“殿下?”冯延以为他是怎么了,“可是有何处不妥?”
李齐慎收回视线,跨过门槛:“或许要下雪呢。”
一脚刚踩进紫宸殿,还没站稳,一只茶盏直直地飞过来,李齐慎浑身紧绷,猛地侧身避开,看着茶盏撞到门框再落地。茶盏砸得稀碎,瓷屑飞溅,滚烫的茶水一直泼上他圆领袍的衣摆。
归雁顿了顿,头死死压低,额头抵在手背上:“却强辱了桃枝!还说桃枝不过是个玩物,若是娘娘敢去,也是一样……”
李琢期眼瞳一缩,最先觉得不可能;再往深一想,想到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却又忽然不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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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谢忘之给的药膏效用强,也可能是这几日天气又冷下来,花粉飞得少,李齐慎身上发出的疹子陆陆续续消下去,上手摸时还能摸到几粒格外顽固的,光看则完全看不出来。
“那若是届时七殿下反口咬妾,污蔑妾……殿下又当如何?”
“这……”归雁一脸纠结,看看太子妃,再看看太子,干脆往地上一跪,死死低着头,“回殿下,奴婢、奴婢不敢说。”
以阿慎的性子……当真做不出这种事吗?
但他总归不愿相信,沉默片刻:“桃枝呢?”
“……去太医署宣太医,受辱并非桃枝的过错,务必要救回来。”李琢期缓了缓,缓缓把太子妃搂进怀里,“是我的错,错放豺狼入户,护不住你,枉为人夫。”
“我不会信的。”听太子妃这么瞻前顾后,李琢期越发觉得难受,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这几年是我愧对你,没注意到他竟是如此……让你受委屈了。这次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有殿下这一句,妾便觉得都值了。”太子妃低声说,靠在了李琢期胸口。
李琢期应了一声,低头在太子妃发顶轻轻一吻,缓缓闭上眼睛。他压根没注意到,在他看不见的阴影里,太子妃嘴角蓦然浮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李琢期愣了愣,整个人忽然垮下来,一瞬间又颓唐不少。
一个服毒,一个自缢,闹到这地步,想来是确有其事。他性子再优柔,平常对这个异母的弟弟多有退让,自认是个合格的兄长,但真知道李齐慎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李琢期也受不了,只觉得怒气一股股地往脑门冲。他心如刀绞,一面觉得悲痛,哀叹李齐慎缘何至此,一面却又有种异样的解脱,好像终于窥破了这个弟弟的真面目。
“这倒不好说……要不再宣太医来看看?”常足胆子小,“这疹子消下去也没几日,奴婢不太放心,怕复发。”
“也行。”
太子妃在他怀里轻轻抽泣两下:“那殿下……打算如何?”
“过几日等局势稳定,我告诉阿耶,让阿耶定夺,必定还你和桃枝一个公道。”李琢期说,“阿慎将离宫,我绝不轻易放过他。”
“回殿下,桃枝受辱,回来就……就服毒了。现下还躺在榻上,请了医女救治,不知道能不能活。”归雁说,“娘娘也是不堪受辱……才自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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