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事实证明，我果然了解他。他竟带来了我直到现在仍然恨的牙痒痒的九阿哥胤禟、还有安嘉格格，一下子看到这么些人，我忍不住有些愣神，才明白过来该请安的，便又忙低下头一一请安。

“起来吧，不必多礼，小夕——”是九阿哥，他似笑非笑地在我身上来回打量，这几个人里面他年纪最大，理应回答。但是这声拖长了的“小夕”却叫得我只是毛骨悚然，我扯扯脸皮露出个虚虚的笑容，莫名其妙地讨厌他这个人，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人家的身份我惹不起，我还是收敛些好。

老十才不在意我心里对九阿哥有多么讨厌，只是快步走近伸出手来：“我的风车呢？”好吧，既然老十都做榜样了，我也把九阿哥当空气好了。我笑着从身后拿出风车来，翠绿的主轴上精细捆着两个由六片小竹板做出的风车，小竹板上的颜色是我经过仔细斟酌，才涂上的那种一转起来就会绚丽夺目的色彩。

我和老十都停了下来，再看看我们现在的姿势，我眼珠都快掉出来了，老十从身后抱着我，双手把我的手抓在我身前，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虽然他是小孩，我心里年龄可都二十了。我以触电般的速度挣开仍然愣着的老十的双臂，理了理头发、衣服，盈盈福下身去：“三贝勒吉祥。”老十这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打了个千儿：“见过三哥。”

三阿哥胤祉脸上仍然噙着淡淡笑意，目光缓缓从我和老十身上滑过，笑道：“我来迟了，不知错过了什么好戏呢。”我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我对这些个成年的皇子还是有那么一丝忌惮的。

“三哥岂止错过了一场好戏，小夕笑我笨，我呵她痒呢。”老十笑着抢答了，嗖嗖凉气就从我背脊上来，这十阿哥年纪小，并不代表其他阿哥对我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起疑心，特别是这些成年的皇子们，天天生活在察言观色中，我的变化又岂能不引起他们的怀疑，而且，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很迷信，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千年妖精附体了。

“怎么？改老十了？”九阿哥玩味的声音打断我美得直流口水的赚钱美梦，心情多少有些不爽，听他又是不明所以的问句，便抬头问过去：“你说什么？”九阿哥却邪邪地笑起来，望着跑得正欢的老十说：“你这是干什么？玩弄别人还是……”他顿了顿，回望着我说：“还是故意吸引别人的目光？”

“我想我好像没必要去吸引别人的目光吧，况且，我对玩弄别人没有一点兴趣。”我冷淡地扫视了一眼九阿哥，把目光投向追跑打闹的老十安嘉身上，原来他是这么理解我的改变的啊，不过您能不能稍微谦虚一点儿，也太自恋了吧。

跟他独处，我保不准会受不了跟他大吼：“要自恋一个人对着镜子自恋去！”所以我还是谨慎地选择拦下老十，还是跟他们一伙人处一块儿比较安全，唉，我发现我来清朝以后，忍功日益增长啊，有时候气得七窍生烟竟然还能忍下来。

“怎么样啊？”我笑着问满头大汗的老十和安嘉。

“真好玩儿，比八哥给我做的风筝都好玩儿。它怎么还会响呢？”老十意犹未尽地走近笑问道。

“噢，就是在小竹板周边放了几片薄瓷片，一转起来，喏，你看，这个是活动的，所以不会碰碎瓷片还会发出好听的声音呢。”我笑着应了，哼哼，我在这边儿越高兴，那边被我甩一边儿的九阿哥就越郁闷吧。谁让他那么自恋呢，长得好也不能自恋啊，是不是……

“哟，格格，你在这儿呐，让咱们好找啊，荣主子找您呐。”正说着话，荣妃身边的杜公公突然走过来，“哟，二位爷也在啊，二位爷吉祥，安嘉格格吉祥！”安嘉是栋鄂氏七十的三女儿，家族很庞大，在宫中，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公公们自是不敢怠慢了，所以也一并恭恭敬敬地请安了。

老十早已走近了，抹了把汗冲我笑道：“小夕，你先回去吧，免得娘娘担心，你这个风车我拿回去琢磨了，明儿我还来找你。”我见是荣妃宫里的大公公来了，心知定是大事儿，便也忙着告退了，紧跟着杜公公的步子回了咸福宫。

“不知三贝勒有什么事情吗？”我又福了福身子，摆出一幅古代三从四德的良家妇女样，朗声问道。

“给老十一说，倒是忘了。额娘传饭，听说老十也在，留饭了。”三阿哥弯弯嘴角，儒雅地说，我当然不会觉得他这是一点都没觉出我的异样，他这么容易被我拐跑话题，更是体现了他的心思深沉，真是的，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处处提防了呢。

本以为自己会睡不踏实，结果全都是杞人忧天了，我睡的香甜无比，早早儿地便起身了，宁袖也紧随着进屋子给我梳洗打扮，其实我一小孩儿，哪有那么多事儿可做，所以编了辫子便跑回桌子前再去捆了拆，拆了捆去了。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用了午膳，我已经是只剩下风车轴没涂好料了，细细上了色，又晾干了，仔细看看，还真是别有一番特别情调在里头，我刚刚做成，正洋洋得意的欣赏着呢，就听见屋子外面声音大了起来，大概是老十来了吧，外面这么乱，他不会又带了大批人马来欣赏我的处女作吧……

“格格……”宁袖又叫了声，不过声音低多了，有点儿……哽咽？我匆忙抬头，看见宁袖清明的眼中隐隐有些泪光，我不禁慌了手脚，我最不会应付女孩子哭了，现代新新女性亦如此，更何况古代这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柔弱女子？

“你们这是在干吗？”淡淡地语调，带着一丝惊讶。

“嗯，劳烦三哥特地跑一趟了，咱们这便去吧。”老十一脸喜气洋洋，拉着我的手便出了屋子，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看到三阿哥若有所思的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我和老十紧握地双手上，我才觉得我作为一个古人，特别是古代女子，似乎太开放了些……

但是眼神瞥过一脸笑容的老十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也没什么，毕竟我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么，太严谨了反而会让他瞧出漏子来，想清楚了，便又微笑着任由老十牵着走，他的手很温热，握得很紧。

动手给竹片上绘画，就费了我一顿饭的时间，还要画出风车草图，还要考虑到风向，怎样才会转得快……之后捆了拆，拆了又捆，如此这般来回折腾了几次，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这么晚了。

“你别哭啊，我睡，我睡还不成吗？”我胡乱伸手给她抹掉眼泪，真的，别对着我哭了，别人的泪水是很容易刺激我的泪腺的。她十三岁，比我这个身体年龄大三岁，个子也高得多，我不由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得着她。她哭的更凶了，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我就知道，每次我劝别人别哭人家都是哭的更猖狂了。

“不是的，格格，奴……婢是因为……格格待奴婢……太好了。”宁袖抽噎了两声，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合着是让我给感动的啊？我忍不住微笑起来。

安慰了她几句，再次坐到桌子前却没什么做风车的心情了，看了看天色，的确是很晚了，而且这皇宫还有该死的规定，必须早起，算了，不管了，先睡觉吧……

我苦着脸看了她一眼，可怜兮兮地向手里的风车半成品努努嘴：“我早就困了，可是我答应老十给他做一个风车啊。”我恨，我恨，我怎么就那么自信啊我，早知道自己没有古人那么心灵手巧，还拍着胸脯大声保证，我怎么那么傻啊，该死的同情心啊。

风车看似简单，但光颜料就是我亲自跑到三阿哥那里借到的，丫鬟太监们也说不清，足足在三阿哥那里折腾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找齐颜料，后来又找到荣妃这里掌事儿的太监，求着去给我弄来几块竹片，还要管李嬷嬷要了麻线才算差不多准备完了大器材。

“真漂亮。蕊儿妹妹手真是巧啊，那咱们出去转转看嘛！”安嘉开口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是从我知道了她和九阿哥的亲密关系后就有了罅隙，但是无论我对她多么冷淡，人家总是一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态度，对我亲热的不行，而且时间久了我也发现她这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便也不大在意她和九阿哥的关系了。

于是，我们一干人都去了御花园，决定看看我作品的质量。老十是高兴的不得了，一到宽敞的地儿，敞开了跑，安嘉也是小孩儿，跟着跑得也不亦乐乎。大夏天的，只是隐隐有些暖风，但已经足够把我的风车吹转起来，我站在一边看着，心里暗自感慨，原来我还有做风车的潜质呢啊，要是将来哪天我闯祸没出路了，我就到大街上开一玩具铺子，还是能赚些钱的啊，时间一久，我再多研究些别的新鲜玩意儿，那钱可不就越赚越多了吗……

“格格，反正十爷明儿酉时才会过来，您明晨接着做也不迟啊。”宁袖都看不下去了，站在我身边只是顿足。

“不行啊，今儿个我必须做出来，否则睡着都不踏实。”我这人就这个毛病，不能欠别人东西，否则良心都难安。“你都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甭管我。”

“格格，您还不歇着吗？”宁袖又换了一杯茶，挑了挑灯芯，有些担忧道，窗外已然寂静地只剩下清脆的虫鸣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