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全师门为我追悔莫及

谢无歧了哈欠，冲他摆了摆手，风声急促，是应许御剑离去的声音，银杏树下的谢无歧翻了身，很快睡了过去。

世事无常几字写在纸上，看上去不过是一声略带怅然的叹息。

然而应许的死讯传回阆风巅时，谢无歧才知道，很多时候颠覆人命运的某时刻，在时看来不过是与平日找不出任何区别的寻常一日而已。

离恨台银杏金黄，铺满院内一地。

杏姨做了桂花糕和桂花糖，悠悠茶香从兰越的手底袖中倾斜而出, 和淡淡的桂花香充斥在树下小憩的谢无歧的鼻尖。

“……我今日出去, 来回大约要一月。”

谢无歧的声音听起来些干涩，他怔怔问：

“但是师尊，我……找不到师兄的神魂。”

依附在他身上的谢无歧也诧异万分。

怎么会找不到。

人死后，命魂还会盘桓在人间两日，应许身死不过一日，他们马不停蹄赶来，是为了找回应许的命魂再将他复活。

以兰越之力，只要命魂仍在，应许不算真正死了。

镇魔碑周遭荒凉无比，寸草不生，从血池中飘来的铁锈味浓重粘稠，随风沾在衣摆上，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兰越站在煞气腾腾的镇魂之地，淡青『色』的身姿血雨腥风中一朵寂寂兰花。

他对谢无歧温声道：

“别怕，还在的。”

兰越的声音平静包容的海面，尽管藏在海面下的是汹涌跌宕的巨浪，但他依然镇定地在应许气息最后盘桓的此处设下反生阵。

反生阵可映出死者生前所见所闻，因其限制诸多，且凶险万分，故被列为禁术，普通人不得修习。

兰越却不惧些条条框框。

任何人，能阻拦他救回他的徒弟。

于是反生阵陡然张开数十丈，镇魔碑周遭皆笼罩在圆盘阵的光芒之下，腾空漂浮的光点凝聚成一一身影，来此处除祟的应许，被派遣同来的萧寻，还他们所要拔除的邪祟——

待看清那邪祟究竟是何东西之后，连旁观一切的谢无歧也愕然大惊。

那是应许本该在二十多年前亡故的母亲！

谢无歧曾在太玄都无中看见过宿璇玑的画像，画像上的女人明眸皓齿，眉英气『逼』人，是传说中与重霄君势均力敌的神仙眷侣。

可现在被反生阵投影出的宿璇玑，却是满身死气，神『色』呆滞，四肢身躯傀儡扭曲，显然已非活人。

“……人器。”

兰越不敢置信地看着宿璇玑的身影。

“何为人器？”

“……炼器师宿千机所创，宿炼器术的至臻秘术，寻常器，用的是天材地宝，练造人器，用的是肉.身人魂，难怪说是玉石俱焚的秘术，将人活生生炼成人器，年也在战场上的阿应……”

说到此处，兰越再说下去。

那时的应许大约也只五六岁，亲看着母亲将自己炼成人器，与敌人同归于尽，不知是何等绝望崩溃。

但应许的死与他母亲何关系？

谢无歧心中诸多猜测纷『乱』麻，投影出的画面继续变化，答案很快便在他们面前揭开。

“倒是趣。”

投影的画面中，竟出现了伽岚君的身影。

“你二人今日还能并肩作战，不觉得荒唐吗？”

伽岚君从宿璇玑的身后走出，面上挂着讥讽笑：

“萧寻，年宿璇玑炼成人器，杀光魔修之后，又失控屠杀你萧族人，你一三口，全死在了宿璇玑手中，错吧？”

“应许，年你在战场上苦苦求着你父亲不要杀掉你母亲，但他为了修真界的安危，为了宿的名声，也为了自己的名声，毫不犹豫的将失去理智的宿璇玑诛杀在你面前，错吧？”

“不是宿璇玑时手中正握着萧最后一孩子，重霄君不会狠下心杀了宿璇玑，不是因为宿璇玑失去理智暴走，萧也不至于近乎灭门，你二人血海深仇，本该相互厌弃，今日还能剑指同一敌人，倒让我确实外。”

伽岚君一身衣白雪，清贵世公子，然中血丝遍布，却是近乎狰狞的快。

萧寻与应许对他话中所言都不觉外，显然是早知晓了件事。

只是此刻宿璇玑站在他们面前，勾起了印刻在两人童年时无磨灭的痛苦回忆，两人眸中皆是怒火滔天。

谁也不知道伽岚君是何将本该被重霄君诛杀的宿璇玑复活的，但此刻他『操』纵着宿璇玑，在外大开杀戒，无数无辜百姓皆死于人器宿璇玑之手，萧寻身为太玄都弟子，绝不能看着再四处作恶。

“师弟，让开。”

“你休想！”

谢无歧从未见过应许此失态的模样。

萧寻眸光悲悯：

“璇玑仙子早已身亡，前不过是徒样貌的傀儡躯壳而已，你我二人，必须一牵制伽岚君，一去杀人器，师弟，我知你下不了手，恶人便由我来做。”

应许回望着身后的母亲。

将自己炼制成人器的宿璇玑看上去格外年轻，应许站在面前已不像是母子，倒像是同龄人。

的年纪永远定格在了芳华正茂的岁月，谢无歧看着前景，心中唏嘘不已。

宿璇玑不惜将自己炼成人器也要将杀退魔修，气魄不亚于世任何一位男修，本该流芳百世，死后却还要被伽岚君此折辱。

伽岚君，真是菩萨面，修罗心。

应许的背脊颤抖着，全身骨骼都在出可怖的咯咯声响，在一瞬，他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在战场上看着母亲与魔修同归于尽，却什么也阻止不了的自己。

只是一次，他再也扑上去护住他的母亲。

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用尽浑身的志，才能让自己从萧寻身前缓缓挪开脚步。

伽岚君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萧寻飞身而出，剑吞天彻地，得重霄君真传的一招玄武太玄剑在空气中『荡』开骇人波澜，淡蓝『色』的剑将人器宿璇玑瞬间笼罩。

剑鸣铮铮——

应许挡住伽岚君的去路，任由身后的萧寻剑起剑落，干脆利落地割下了人器宿璇玑的头颅。

伽岚君怒不可遏，手中扇柄与应许手中长剑交锋时，他咬牙切齿道：

“应许，你回头看看，第一次，重霄君为救萧寻，杀了你母亲一次，而现在，萧寻又亲手杀了你母亲第二次，你不恨吗？你真的信他是为了正道大义才动的手，而不是为了给他全报仇吗——”

“杀了我母亲的是你！是你们魔族！！”

应许齿尖鲜血淋漓，目眦欲裂地嘶吼道。

伽岚君后撤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萧寻。”他转头看向萧寻，面无表道，“杀了应许，我替你救重霄君，扶你登上太玄都掌门之位。”

萧寻愕然定在原地。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重霄君日渐衰弱，是我安『插』在太玄都的内『奸』下的毒，今他毒入灵脉，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他。”

伽岚君眸光冷若寒霜，锋芒毕『露』。

“我可与你立誓结契，杀了应许，太玄都掌门之位便是你的，机会只此一次，你今日与我作对，不仅会成我手下亡魂，还会将本该属于你的位置拱手让人。”

“萧寻，你心中真无恨吗？你本该父母兄妹，族鼎盛，是宿璇玑疯毁了一切，你认重霄君为义父，视他为生父，可应许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宿给他撑腰，你再努力，太玄都的一切也落不到你手中。”

“你与我合作，我拿走凡人『性』命，而你掌无上权势，我们可以双赢。”

一席话听完，连谢无歧也几乎要为伽岚君的舌灿莲花惊叹。

任何人都可以是他的敌人，任何人也都可以是他的盟友，样一不分是非黑白、为达目的可以随时不择手段之人，通常会比底线的人拥更强的破坏力。

“我拒绝。”

萧寻握紧手中长剑，定定望着伽岚君的身影。

“我成为太玄都大师兄是义父对我的重视，今后若师弟继任太玄都掌门，我一力辅佐，若义父交托给我，我更会全力以赴执掌宗门。”

他忽而冷笑一声：

“你以权势诱骗倒也算了，用璇玑仙子之事来激怒我，实在是魔修才会的恶毒想！我年幼时虽也对璇玑仙子过怨怼，但我清楚，杀我全的，是魔族，而非璇玑仙子！我全战死是为抵御魔族，镇魔碑外我萧数百英灵，你以为我会在他们面前屈服于你，替你鞍前马后，供你驱使吗！”

北风呼啸。

悬于半空的伽岚君看着两修真界的年轻修士，冷硬面容许久才浮现一丝讥笑。

“。”

“是我小瞧了你们。”

“多么风亮节的正道修士，再过二十年，想必也是修真界的中流砥柱吧。”

“既然此，我今日便更不能让你们逃脱！既不愿臣服于我，那做为我魔族大业铺路的试金石吧——”

血池骤然沸腾！

世界的兰越与谢无歧看到里，俱生出了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

然，随着沸腾起来的血池，滔天怨气争先恐后而出，出尖锐刺耳的悲鸣怨恨声。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杀杀杀杀——

为魔族复仇！为魔族复仇！

颠覆十洲！还十洲于魔族！

只是揭开血池一角，那耸人听闻的可怖声响便密密麻麻地爬了出来，萧寻与应许二人大惊，刚要结阵抵御，但百年怨气，哪里是他们两年轻修士能抵挡的？

旁观一切的谢无歧，睁睁看着怨气灌入萧寻体内。

青年中的清明磊落瞬间被浑浊黑暗所吞，仅存的最后一丝清醒使他下识地向应许伸出手，逆着狂风的应许也立刻抓住了他——

然后。

是贯穿心脉的一剑。

萧寻黑白分明的眸已失去神采，但手中长剑刺穿应许的一刻，他中泪珠重重砸在了剑身。

“啧。”

伽岚君看着轰然倒地的两人，滴血未沾的白衣落在不远处的血池边。

雪般纯澈的白，与血池浓烈的红，映衬出惨烈的对比。

“牵魂咒用在普通人身上，然无承受。”

伽岚君嗓音淡淡的，似在看蝼蚁挣扎。

反生阵的最后一画面，停在了伽岚君带走应许命魂的一刻。

谢无歧已猜到伽岚君想做什么。

十绘卷中的世界，也与他心中渐渐浮现的猜测重合。

兰越察觉到伽岚君能控制血池怨气之后，便投身入血池，以他肉.体凡胎来炼化池中煞气。

等伽岚君现后，血池怨气已淡化的势头，伽岚君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应许的命魂为饵，钓出了藏匿在暗中的谢无歧，谢无歧窃魂失败，被伽岚君种下牵魂咒——

于是，谢无歧死，归墟君生。

玄铁面具盖住他原本的模样，但此刻的归墟君还未失去神智。

伽岚君将血池中无数魔族死前最深的怨念灌注进他体内，改他本『性』，引他狂，归墟君也辜负他的期望，谢无歧在那些被归墟君杀死的中，看到的是一冷血无的杀人机器。

但归墟君比伽岚君设想的更疯。

因为他成为魔头的第一日，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他所愿，去将离北宗魔域最近的生死门灭门，而是转过头，先血洗了北宗魔域，将原本割据一的三位魔君在一日之内杀尽！

那一日夕阳血，归墟君提着三颗人头归来，染上血迹的半张脸勾起一点恶劣笑。

他将人头扔在了伽岚君的脚边。

怒急狂的伽岚君调动牵魂咒，以咒术折磨着不肯臣服的归墟君，每一声咒诀，都万千蛇虫在啃食他的骨髓与灵魂——

本该是足矣令归墟君再不敢违抗他的惩罚。

但第二日，伽岚君看着坐在成千上万的白骨上的归墟君，只觉得彻骨生寒。

他的确是亲手造出了一完美的魔头。

然而魔头，却随时都在脱离他控制的边缘。

此后在十绘卷中的世界，依附在归墟君身上的谢无歧便只能看到刺目的血『色』。

被伽岚君引入他体内的怨气与他的魂魄越融越深，杀浸透了他的一切思绪，连只是依附在他身上、借归墟君的双观看段过往的谢无歧也被样杀影响。

血池里的怨气被兰越炼化一分，伽岚君便又将死于归墟君手中的亡魂再添进去一分。

两人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平衡。

而在种平衡中，归墟君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清醒对他而言反而是痛苦的，因为只要清醒，他不得不亲面对着死于自己之手的无数生灵，与牵魂咒命令截然相反的自我志，成了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

但他依然竭力保持清醒。

谢无歧看着归墟君从兰越口中得知了自己前世战神应龙的身份，又得知兰越曾为他推演卜算过，世上能杀他的唯与他同日而生的、身负应龙之骨的女孩。

杀两人，可救十洲修真界。

对于此时每天都在死千千万万人的尘世而言，两人的『性』命轻尘埃。

可谢无歧却蓦然怔住。

同日而生。

应龙之骨。

一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渐渐清晰。

“魔君——！？”

归墟君看着前被他重伤的手下，容『色』冷淡，扔出捻在指尖的一张薄纸。

纸条阅后即焚，他的手下怔怔望着他。

“佯装叛逃，把消息带给申屠止。”

“魔君！此事怎能透『露』给旁人知道，您的『性』命岂不是——！”

“纸上消息，务必让申屠止知晓。”

谢无歧浑身冷。

那种冷浸到骨子里，冷得他魂魄战栗，像是被一把冰冷的焰火灼烧。

他在设计，诱使申屠止替他去杀身负应龙仙骨之人。

是他……

是他杀了前世的沈黛……

与此同时，昆玉已循着天元剑的气息，带着沈黛在十绘卷中搜寻着谢无歧的位。

沈黛离开了神女伊阙的世界，此刻中的十绘卷，仿佛一团向、天地之分的混沌宇宙。

与昆玉坠入其中，虽然一直在前进，但因为四周任何参照物，所以哪怕御剑飞行了起码半时辰，仍像是在原地丝毫动。

在沈黛的耐心即将耗尽之时，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线天光——

“是那里！”

昆玉还反应过来，沈黛便俯身直冲而去。

要触碰到此世界的边缘时，急速向前的沈黛蓦然顿住。

……过不去。

十绘卷中的不同位，仿佛是一一吹出来的泡泡，每一泡泡里都装着一真实存在的世界，漂浮在茫茫宇宙之中。

沈黛触碰着此世界的外壳，却怎么也找不到进入的办。

昆玉也些讶异：

“是不是因为一世界已经闯入了一人，所以不会再容纳第二人？”

透过泛着淡金『色』光芒的结界，沈黛努力辨认着里面的景，才现谢无歧落入的世界，正是前世的世界！

不能让他再看下去了！

沈黛深知归墟君曾犯下了何等深重的杀孽，虽不知缘由，却也明白绝不可能是出自谢无歧的本心。

在常山昭觉寺时，伽岚君可以想出将佛子明寂善恶分离的式作恶，也可能会想到一切恶毒手段将谢无歧变成一杀人麻的大魔头。

但不是他的错。

前世那些尸山血海既然已经被颠覆重来，旧日的记忆也不该延续到一世让他继续背负。

沈黛咬紧牙关，望着前世界里一幕幕纷至迭来的场景。

……

先是水淹太玄都，毒入肺腑的重霄君强撑着为太玄都的弟子拖延时间，自己身死洪水之中。

再是归墟君下令火烧纯陵十三宗，千年仙宗毁于一旦。

还千宗宴上，被归墟君召来的无数仙宗精英，沈黛手中灵力凝聚，以必死之心对他说“若魔君要屠遍十洲，那便从我屠起”。

……

到最后，茫茫大雪中，向来运筹帷幄、进退从容的伽岚君在一日崩溃。

而归墟君淡笑着，一字一顿告诉他：

“我想死，天下，也无人可拦。”

沈黛定定看着双眸血红的伽岚君，忽而明白了他番话中的思。

原来，活祭阵是归墟君的计划之一。

原来，他是故让申屠止得知杀死他的办，故借他人之手来杀了自己。

——同时，也杀了前世对此一无所知的。

……

“……主人？”

昆玉与沈黛神思相通，又亲耳听到伽岚君说了那些话，也识到了可怕的真相。

剑灵不太懂人类的爱恨仇，但感觉到从沈黛心底传递而来的巨大悲伤。

是因为转世后的庚辰大人杀了一次而难过吗？

“昆玉。”

黑白分明的瞳似雾气聚起又散去，沈黛的嗓音沉稳凝重，丝毫软弱动摇。

“认主吧。”

昆玉似乎已识到沈黛要做什么，纤巧剑身划过一道银光，利落行至沈黛前。

剑锋刺破指尖，赤红鲜血融入昆吾割玉剑的剑身，留下一道长长血痕——

“神武——召来！”

神女伊阙的其他四件神武在此刻才真正认主！

雾绡华袍在风中翩跹蝶翼，凤麟神兽的鳞片入骨血，鲛珠凝成华冠缀在乌之间。

盛装华服石壁上惊鸿一面的仙，然手中的昆吾割玉剑却锐利无匹，带着分山断水之力悍然斩向那本坚不可摧的壁垒！

咔嚓——

淡金『色』的结界竟真的被生生劈出了一条裂缝！

那裂缝刚要生出，便立刻要阖上，沈黛毫不犹豫，纵身跃入结界之内！

仙山之巅，大雪纷纷扬扬，覆压而下。

依附在归墟君身上的谢无歧躺在一地污雪之中，已是气若游丝，呼出的白雾瞬间便消散于天地。

前世今生的一切在他脑中复苏，谢无歧已想起了一切，身上刺骨寒凉的雪水浸透他衣袍，化进他骨子里。

谢无歧想着，前世场大雪真像是为他而下，连老天爷也想将世间最肮脏之物掩盖在茫茫大雪之下，埋在不见天日的泥土——

从此，世间便可干净了吧。

“师兄——！！”

遥远云层中，仿佛传来一不真切的声音。

他的双沉重，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抬不起来，但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师兄醒醒！！二师兄！！谢无歧！！！”

一声一声，恍若天边仙乐。

谢无歧想起了才的彻骨剧痛，活祭阵痛觉相连，前世他身死时，另一头的沈黛也遭遇着同样的痛苦。

归墟君日日夜夜都受牵魂咒的折磨，点痛苦对他而言并不难忍。

而沈黛却是无辜被他牵涉其中，一人孤零零的，糊里糊涂受了那样的罪，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受样的痛苦。

神魂皆颤抖着。

他从未觉得自己竟此软弱，连睁开看一的勇气也。

他的神魂定在归墟君的身上，像是被枷锁束缚着无挣脱。

风声里，少女衣袍在风雪中翻飞的声音越来越近，躺在一地血污中的谢无歧却在心中默念：

不要原谅他。

不要对他笑。

不要拥抱他——

前蓦然绽开金光，华彩流离的少女身披灼灼神光，自九天坠落，将满身污泥的他从冰凉尸首中拽了出来。

他落入了一柔软怀抱中。

“阿歧。”

少女此亲昵地呼唤他。

“别难过，我死，我在里。”

僵硬了一瞬，谢无歧才埋首在少女颈窝。

然后紧紧的，紧紧的拥住了。

是他曾换过庚帖，行过婚礼，甚至同棺而卧的妻子。

——是他的神。

耳边传来应许的声音，与往常一样，仿佛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出行。

兰越道：“早去早回, 注安全。”

应许随地拒绝道，谈话间，他声音渐远。

“师尊, 师弟，我走了。”

“算什么出生入死。”谢无歧轻描淡写地, “只是与太玄都那萧寻一道去除祟而已, 若你二人都解决不了, 那怕是只各掌门长老亲自前往才能解决了。”

那一日对阆风巅的师徒三人, 都仿佛只是一无比寻常的日子。

应许应了一声, 又问银杏树下瞌睡的谢无歧：

“师弟, 你点什么想和我说的？”

他嗓音困倦，语调倦懒梦呓。

兰越似也担忧：

“……真的不需要我与你师兄一同前往吗？”

“我也不是炼气筑基的小弟子了, 哪里出门除祟也要师尊跟着的道理？”

他甚至睁开，阳光透过金『色』叶片，明晃晃地透出应许的一点模糊身影。

“。”

“阿歧，还不是难过的时候。”

兰越带着谢无歧循着应许的气息，来到了北宗魔域外的镇魔碑前。

“生死门附近一小城, 那小城破烂, 酒却酿得，回来路上记得给我带两坛醉花荫。”

应许失笑：“我以为我是去出生入死的，结你我出去郊游？”

谢无歧以手为枕, 长腿交叠, 懒洋洋搭着, 什么东西轻轻覆盖在他阖上的双目前，大约是一片树上飘落的银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