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鬼楼

唯有在车上的我们，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回到饭店大家各自分配的房间以后，得知香港的出版社取消了所有会议，毕竟出了人命，行程蒙上了一层阴影，没有人有心思再开会了。

只是在警车上，光是看着我们的饭店外头，就瞧见了非常多……徘徊的亡灵！

「她想让我们眼睁睁看着洪丽香死，」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米粒，「那个女孩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知道，我只能说她不会找错人的，没人知道洪丽香对她做了什么，或是……。」他一顿，连我也顿了，跳下去之前，女孩对着洪丽香说：『但是，妳有害别人啊！』伤害谁？我不清楚洪丽香的私生活状况，我也没兴趣跟她聊天，在我的工作环境中，我只有看见她欺负薛佳燕而已。

而薛佳燕，是今晚唯一不在的人。

「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她直冲向Jason，「怎么会有车门坏掉这种荒唐的事情？那是观光缆车啊！」

「嗯……。」Jason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低着头。

「妳身体好点了吗？」我打量着她，她气色比昨天好很多。

「嗯，好多了。」她点了点头，「现在情况怎样了？」

「警方在侦办中，其他我们也无能为力。洪丽香的家人明天就会过来了。」老板简单的交代，大家一致不想谈这件事情。

薛佳燕低下头，眉头深锁，露出一脸哀凄的神情。大家掠过她去拿钥匙，而我靠在柱子边，享受着冬日阳光的温暖，我现在需要一点正面的能量……尤其在这塞满鬼魂的大厅里。

薛佳燕站在我不远处，以悲伤的神情望着在忙碌的大家，但是，我却在瞬间发现了她扬起的笑意。

咦？只有短短一秒，我真的看见她嘴角挑了起来！

「我不要一个人住！」巧肥的声音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我要跟安一间！」

巧肥原本是安排跟洪丽香同房，听说行李都送进去了，但是室友已然不在世上，没想到平日威风的巧肥，现下会露出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原本应该是被安排跟薛佳燕住……薛佳燕望着我，然后再看向巧肥。

「巧克力，我陪妳好了。」薛佳燕温柔的开口，「安一个人不要紧的。」她又回首看看我，像是希望我谅解。

「我的确不要紧。」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说不定炎亭比较方便跑出来跟我聊聊天，它一定知道洪丽香的死因跟那女孩的事。

巧肥忽然瞪了薛佳燕一眼，她直直走向我，「我干嘛跟她住，给我走开！安，妳跟我睡！」

「我不要。」我拧眉，她凭什么命令我。

「两个人有个伴，没关系……，」薛佳燕还在柔柔的说话，「我知道妳一个人的话可能会害怕，我……。」

「妳闭嘴！」巧肥忽然一巴掌打上薛佳燕的脸，在大厅里传出清脆的声音。

所有人都呆了，而我觉得胸臆间燃烧了无名火，我不能理解那一巴掌所为何来！薛佳燕摀着脸颊，惶惶不解的看着巧肥，Jason很快的跑上前，一把推开了巧肥。

「妳在干什么！动什么手！」他分贝也高了起来。

「巧克力，妳情绪失控了是不是？」连老板都看不下去了。

「她不是失控吧？是恐惧。」米粒忽然悠哉的开口，「妳害怕薛佳燕。」

「害怕？」薛佳燕愣愣的说着，「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怕我？」

是啊，要说薛佳燕怕她还差不多。

「因为粉红上衣女孩的出现，跟薛佳燕之前所说的撞鬼情况一样。」米粒耸了耸肩，「所以巧肥认为那个女鬼跟薛佳燕有关。」

米粒直接的把大家避之不谈的秘密说出来，引起众人脸色一阵苍白，巧肥紧握着双手没说话，薛佳燕倒是一脸恍然大悟。

「你们说什么……粉红上衣？」她感觉惊讶极了，「你们看见了？她、她在这里！？」

她的音调里盈满恐惧，还倒退了好几步。

「丽香就是被她害死的！一定都是妳，是妳跟那个女孩讲好的对不对？」巧肥逼近了薛佳燕，低声的说，「妳看丽香不顺眼，所以妳要那个女鬼帮妳报仇！」

噢，我这才了然于胸，原来米粒指的是这样的恐惧啊。

「我没有。」薛佳燕连忙摇头，「她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

「少装蒜！妳别以为这样吓得到我！」巧肥再狠狠的一推薛佳燕，「我自己睡！」

抢过老板手中的钥匙，巧肥一个人往电梯那儿去。

Jason赶紧把薛佳燕扶起来，大家都没有再说话，看来除了我跟米粒外，没有人想讨论这件事。

宝妹跟大家道别，说急着赶去庙里烧香拜拜，于是我们分别回房，唯有薛佳燕说想去买点东西给我们吃，跟着宝妹走了。

「我觉得事情还没完。」米粒陪我回房间时，我有感而发。

「粉红女孩都那样说了，我想是还没完。」他打了个呵欠。

「你看薛佳燕有问题吗？」

「看不出来，没什么黑影也没有附身。」米粒比我敏锐，他都看不出来了，我实在也没话说。

「那这样，为什么地缚灵有办法跟着我们来？」

「再问『她』好了。」米粒说了令人讶异的话，我白了他一眼。「我是认真的，我认为她会再出现，而且我总觉得，我们应该不会被她伤害。」

「我昨天才被蜡像攻击。」我没好气的说着。

「攻击？」他不安的再确认。

「蜡像活了过来，盯着我瞧，还抓住我。」我咬了咬唇，「好，我用词不当，我道歉。他们只是想表达些什么……。」

「表达什么？」

「他们说……『回来』，」我揪着心口，「他们对着我说『回来』，对着我招手……跟那个女孩说的『回去』不知道是否有关？」

要我回去哪里？台湾吗？还是……？

「好了，妳先去休息吧，身心俱疲只会给不干净的东西有机可乘！」米粒又打了个呵欠，「这里不很干净，等会儿护身符乖乖带在身上，好好补个眠。」

「不干净……，」真是谢了，我已经全看见了，「希望你有注意到楼下一整群的游魂。」

「饭店隔壁好像是坟场的样子。」米粒遥望着远方，「刚进门前我就看西侧有一片大黑影。」

「……我会好好补眠的。」我叹口气，有点无奈。

饭店位在半岛，但并不是赫赫有名的半岛酒店，是一间我没听过的饭店，虽然金碧辉煌又相当舒适，但房间实在很小……关于这点，香港地小人稠，我不抱怨。

我有意见的，应该是知道饭店西面是「尚未处理」的坟场。

跟米粒道别后，他还特地进房巡了一下，认为没事才让我进去。我感谢他的体贴，不过我想如果炎亭跟在我身边，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事才对。

随便洗个澡，我就栽进床上睡死了。

连隔壁房的巧肥及薛佳燕一起失踪了，我也全然不知。

粉红女孩的出现，就是因她而起！

薛佳燕的抓痕、撞鬼的经历、莫名其妙消失的十五天……我突然很不安，总觉得薛佳燕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宝妹上前拍了拍我们，说警方要我们到警局去一趟，她的脸色并不好看，遇上这种事情，没有人会觉得舒服；我托她去询问一下在饭店的薛佳燕，有没有什么异状。

我们在警局待到了早上，就暂时让我们回饭店休息。警方并没有怀疑我们，只单纯认为这是场不幸的意外。

「脑壳也不知道弹到哪儿去了，」警察回答着，「脑子怎么会不见？」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个女孩要找洪丽香的麻烦？为什么要带着她重现当年死亡的经历？而且还制造了更残酷的抉择给大家──让她摔死、或是勒死她？

但是她身体不舒服，应该回饭店去休息了呀！

我们被警车专程送下山，车顶被压烂的缆车进了月台，香港的鉴识人员正在车顶上验尸，我们被聚集在月台边，警方要我们确认车顶上的尸体是不是洪丽香的。

她全身的骨头碎得干干净净，没有一处完整，所以当他们举起她的脚时，她就像一具无骨的橡皮人一样，一滩烂泥似地软绵绵的，因为她是以趴着的姿势摔上缆车车顶的，所以也是那样的姿势被搬下来。

「撞击力太大了，脑子被压力弹射出去，脑壳瞬间就成了一块保丽龙板般脆弱。」鉴识人员说得稀松平常，「去她摔下来的地方找，还不会太迟，脑壳跟脑子应该都在附近。」

警方忙碌着，我瞪着洪丽香的尸体，跟那个粉红女孩一模一样……她当初摔下来时，脑子也这样弹离自己的头颅吗？

为什么洪丽香的死法会跟她一样？

然后，鉴识人在现场勘验完毕后，准备将尸体移上担架，巧肥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她不想看见这一幕，而我坚持留下来，至少我必须见到洪丽香的尸体……以及试着找到附近活动的灵魂。

从高空摔下来的尸体死状非常特别，有别于一般既定的印象，那粉红女孩从七楼摔下来的死状还不够惨，最多只是身体断裂；但是当他们搬移洪丽香的尸体时，彷佛在搬动一具橡胶假人。

它们或站或坐，身子没一处完整，还有人拖着自己的头蹲在饭店门口，把那儿当自己家似的舒适！

这么多的亡灵在饭店外？我倒抽一口气，假装没看见，飞快进入饭店，结果才刚踏进去，就看见薛佳燕站在大厅里，神色慌张的冲了过来。

放上担架的她，背对着我们，后脑勺那儿……也有一个窟窿。

「脑子呢？」鉴识人员在喊着，「有没有派人去找？」

老板前往，点了点头，神色发青的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