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红人

尽管坐了六个大男人，尽管在说着话，但里面实在是太安静了。

因为话语都很简短，语调都很轻。

但，这样的交谈，才最激荡人心。

铁男也笑了笑，都是很浅很浅的笑，都是那种蕴藏着极大极深的感情的笑。是那种挂着泪水的笑。

曹俊林帮小广倒了杯茶。

六个男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预感，强烈的预感，老首长来了，快进门了。

人，有时候真的会有这样的默契和预感。

尤其是他们这些战火硝烟的战友之间，这样的预感特别强烈。

他们多么希望在大门口迎接啊，可宋龙明再三强调，一切照旧，不能伸张。

首长……

他们的内心在呼唤着，脑海里回想着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一起啃干粮，一起睡野外，一起跋山涉水的日子。

“叮叮。”清脆的电梯铃声想起。

铁男战友五个几乎同时“刷”的起立。五个人起立后，还像在军营一样，自然而然的形成一条线。

五个人快速走出门去，在过道上，小广挤到了铁男身边，扶着铁男。

电梯门开了，宋龙明出来后，侧身用手扛着电梯门。

老首长冯北山走出来了！

那样的威武，那样的雄浑，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

“立——正！”铁男大喝一句。

“咔咔”，五个战友立正的甩步声同时响起。

“敬——礼！”铁男再次大喝一句。

五个战士，齐刷刷的敬起了军礼。

五双泪汪汪的眼睛，凝视着正前方。

还有五张流满泪水的脸。

冯北山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战士们面前，也是一个立正，向铁男几个回敬着军礼。

“侦察连一排战士集结完毕，请首长检阅。”铁男扯着嗓门喊道。

“稍息。”冯北山沉稳的喊了句，紧紧的拥抱着铁男。

冯北山说完这两个字后，刚才还整齐威武的五个战士情绪一下子失控，同时痛哭起来，大声的哭着。

像一个好久好久没看见父母的孩子。

五个战友围成一圈，紧紧的围着老首长，哭成了一团。

小广在一旁，也是泪水滂沱而下，眼前这五个汉子，随便一个都是刀山火海都不皱眉头。今晚的泪水，何尝不是坚强的代名词。

过一分钟后，宋龙明过来了，轻轻拍了拍铁男的肩头，说：“铁男，先让首长进去。”

“还痛吗？”冯北山看了看铁男的腿，问道。

“早没事了，没事的。灵活的很。”

冯北山沉默了，眼前这个侦察排长在战场几次负伤，都是这个表情和语气。

“铁男，你也长白头发了？”

“早长了，也是快50的人了。”

冯北山把视线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打量着，像慈祥的父亲。

“怎么，大刚，你也长白头发了？”

大刚重重的点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有你，东海，怎么成老头了？”

何东海洌着嘴，憨厚的笑了笑，可没笑出声。

“你们的情况，龙明跟我说了，我基本了解一些，都不错。”冯北山说着，拍了拍身边小广的脑后勺，说道：“这些年，小广在A省，我也没怎么管，给你们几个带来了很多麻烦。”

铁男连忙说道：“首长，都是广田在关照我们。”

何东海也插话了，说：“我在C市这么多年，C市上上下下对广田评价很高。”

冯北山笑了笑，指着铁男和东海说：“你们啊，就是喜欢哄我开心，小广屁股上有几两肉我能不知道？”

“是真的，真的。”大刚几个连声附和着。

“真的？”冯北山反问道，“小广，那我现场考考你。”说着，冯北山问道：“现在老百姓对政府领导有什么期望。”

“勤政爱民。”小广认真的回答着，一脸的严肃。

“再问你，你认为政府领导最可恶的缺点是什么？”

“虚伪。”

“比如说……？”

“谎报政绩，欺上瞒下。”

“那你认为怎么防止领导在政绩里搀假呢？”

“上面的领导不能光看报告，光听汇报。比如招商引资，不能只看数字，还要到工业园区去看，看看现场，到底有哪些项目投产了，荒了多少地。”

“那没有设立工业园区的地方呢？怎么防止掺水？”

“看用电量是否上去了？经济发展了用电量肯定增长；再看工业开票收入，这和税收关联的，没有人可以做假。还要看财政收入，这都是没法掺水的。”

听着小广的回答，冯北山的神情逐渐舒展开了。

这个时候，沉默，是最深层次的交流。

有些积压在铁男战友几个心里多年的问题，此刻。

“首长太辛苦了，今天刚到的。”铁男轻轻的说着，语调很低，象一只小小的纸飞机，飞进了战友们的心灵。

战友几个被铁男感染，双眼再次浮起轻雾。

“怎么不把孩子带来？”铁男问。

小广擦了擦眼睛，笑了笑。

不要问，也不要回答。

“父亲马上过来。刚才宋叔给我来电话了。”小广说出了第一句话，这句话里，没有说宋局长，而是说宋叔。

一声“父亲”，再次在战友几个心中掀起了强烈的波澜。

“父亲交代了，今晚就我们，这次调研时间还有几天，孩子改时间再安排。”

“准备在A省几天？”铁男问。其他人没一个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哪怕是大刚这个平时最闹的人，今晚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四天吧，这次有好几个部委领导陪同来，所以时间上安排很紧凑，没有太多的私人时间，所以父亲说，今晚一定要见见我们。”小广没说“你们”，而说“我们”。这是发自内心的对铁男的尊重。

在自己亲人面前，会称呼其他亲人的职务吗？

谁会呢？

安静。

铁男几个几乎是以挺立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沸腾的血液在冲击着心头。

老首长，亲爱的老首长，可把您盼来了。

本来就亲如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