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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长诀

夏宴(2)

“这是哪位小姐,怎的本宫从未见过?”

旁边的宫人忙道,

“娘娘,是宫家长女。”

燕后道,

“因为这天下最大的地主。”

宫长诀猛地反应过来,

宫长诀道,

“是。”

云贵妃玉指搭在蒲扇上,

“本宫可许久未见这般貌美的女子了。”

宫长诀从容地回怼道,

“娘娘,大宴上,你我见过。”

旁边的宫人道,

“大胆,敢与我们娘娘相提并论,直呼你我,冒犯娘娘。”

云贵妃妩媚一笑,眉眼风流,拿着扇子轻晃,

“本宫想起来了,那天你穿得那般还寒碜,本宫记不住你也实属正常。”

宫长诀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那般打扮虽不张扬奢靡,但是也算是礼仪周全,绝对担不起寒碜两个字。

宫长诀抬眸看云贵妃,见她一身流华锦,发间步摇上的南珠硕大无比,皓腕上的玉镯亦清透华贵。

这般比起来,大抵,她确实是寒碜了些。

云贵妃道,

“本宫最烦看美人寒碜。”

说着,云贵妃走下步撵,拔下自己发上的步摇,插在宫长诀发间。

云贵妃打量了宫长诀几眼,满意地道,

“美人就该配最好的珠钗。”

“捉弦,把本宫库房里,那些新收的珠钗拿过来,全部拿过来给她。”

宫人忙道,

“主子,那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云贵妃摇着扇子,看着宫人,露出一个妩媚的笑,

“你再给本宫说一遍。”

宫人噗通一声跪下,宫长诀听着都觉得膝盖疼。

宫人忙道,

“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取来。”

说完,不等云贵妃吩咐,宫人便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宫长诀:“……”

云贵妃道,

“本宫就喜欢看美人,管你是哪家的,宫家虽然混得不怎么样,姑娘倒是生得好看得紧,本宫在这宫里,看那些残花败柳,看那等子人老珠黄的,看的都想吐了。要是得空,你可要常常进宫看望本宫,免得本宫看了那些恶心的东西眼底生疮。”

宫人捧着一个大木盒,跑过来,跪着将木盒呈到宫长诀面前。

云贵妃推开木盒,里面琳琅满目地放了各色钗环,各种样式,颜色,材质,全都是独一无二,亦做工精巧,若非圣手必不能造就。随便拿出一支簪子,都是价值连城。

云贵妃笑,

“这木盒里的簪子,你可都要好好看过去,可别枉费了本宫的一片苦心。”

没有说要好好用过去,却说好好看过去。

宫长诀的眸光落在盒中。

宫长诀抬手将木盒合上,

“多谢娘娘美意,民女收下了。”

梳妗忙从宫人手中接过木盒,木盒太沉,梳妗差点没拿稳。

这里面的簪子,数量只怕得上百。

云贵妃握住宫长诀的手,

“美人,你可得常常进宫来看本宫啊。你要是来,本宫每回都赏你好东西。”

宫长诀垂眸,一字一句缓缓道,

“娘娘…说得是。”

云贵妃看似随意地敲了敲宫长诀的手心,

“你可要常来啊。”

宫长诀道,

“唯。”

云贵妃坐上轿撵,还不忘给宫长诀抛个媚眼。

宫长诀:“……”

梳妗抱着木盒,

“小姐,为什么云贵妃送您这么贵重的礼物啊。”

宫长诀想起云贵妃在她手心轻敲了两下,便抬起手,在木盒上轻轻敲了敲,不是沉重的木质声,而是略微有些清脆的空响。

宫长诀眸色微变,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却开玩笑道,

“自是如云贵妃所说,觉得我貌美投缘罢了。”

梳妗偷笑。

宫长诀道,

“劳烦几位姑姑替我把东西拿去宫门口,宫府的马车停在那里,将东西放在马车上便可。”

几个宫人道是。

宫长诀在宫道上走着,之前未曾觉得,如今近距离看了云贵妃,却觉得云贵妃与燕后竟有几分相像。

宫长诀低声道,

“我记得,太后娘娘有一位亲侄女,嫁给了皇长孙?”

梳妗道,

“是,名叫燕风华,皇长孙死的时候,这位就上吊自尽了。”

宫长诀站住了脚步,

“燕风华…”

宫长诀忽然笑起来。

华即是花。

风花,是云的别称。

云贵妃……

宫长诀收起笑意,这局棋,云贵妃下得比她更不要命。

梳妗道,

“小姐,咱们要去哪?”

宫长诀道,

“去冷宫。”

宫长诀拔下发上长簪,掩在袖中。

一棵杨树立于冷宫前,树上都是枯萎缩成一团的枯叶,随着风孤零零地在树上飘晃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挣脱枝干飞落。

宫长诀淡淡道,

“既然阁下引我前来,为何不现身?”

一个女子从转角处走出,容貌秀美,杏眸如秋水,但一道狰狞的疤痕横在面上,生生破坏了那份秀美。

宫长诀正色道,

“是你。”

若素笑道,

“宫小姐可还记得我?”

宫长诀道,

“你假借太后之名,引我去藏书阁,又随侍瓮喻左右,一副走狗的样子,我怎能不记得。”

若素笑,

“宫小姐好记性。”

若素向宫长诀的方向走来,

“宫小姐不必害怕,我没有旁的想法,只是想助宫小姐一臂之力而已。”

宫长诀凝眸,

“为什么?”

若素面色一瞬冷下来,

“因为助你,也是助我自己。”

若素在宫长诀身旁渡步,

“我父是望族家主,大抵是他所占的权势,让元帝忌惮,让元帝觊觎,所以,元帝杀了我父亲。”

“而我母亲、长兄皆为元帝所囚,为了占有我母亲,元帝已经囚禁她十数年,病态地把我母亲当做一只金丝雀一样地笼养,不许她与我长兄见面,不许她见到与我父亲有关的任何物事,我母亲在他建造得极华丽的牢狱里数度寻死,但元帝依旧只是想让我母亲为他所有,逼着我母亲心如死灰,不能言笑。”

若素看着宫长诀,一双眸冷冽,

“我和你一样,想要元帝生不如死。”

宫长诀从那双眸中,读到几分熟悉,

似乎是在与自己面对面。

眼前女子眸中的仇恨,甚至只比她多,不比她少。

宫长诀冷声道,

“你之前帮瓮喻设计害我,如今我凭什么相信你?”

若素笑,握住了宫长诀的手,宫长诀低头,看见若素手上的东西,一瞬震惊。

宫长诀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长簪叮啷一声跌落在地。

若素道,

“这,你总能相信了吧。”

宫长诀半晌没有缓过神来,只觉得震惊。

“你——”

宫长诀缓了片刻,迟疑道,

“你……去见过你…母亲没有?”

若素垂眸,道,

“当然见过,偷偷摸摸地闯进去,远远地看一眼便走开,甚至不敢走近一步,多看几眼。看见我母亲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想将元帝杀之而后快。”

若素看着宫长诀,

“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帮你。”

宫长诀看着若素的面容,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但却压下心头的异样,道,

“引瓮喻恨我,要恨得透顶,比往常更恨。要她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

若素笑。道,

“好。”

头顶的枯树树叶飘晃而落。

宫长诀出了宫,心上却仍难平静下来,明明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的人,竟然真的还活在这世上,并且以难以想象的身份出现。

如今,在宫里,她也算是有了三个帮手,太后在明,其他二人在暗。往后计划自然会更顺利一些。也算是好消息。

梳妗撩起马车的帘子,道,

“小姐,上车吧。”

宫长诀上车,旁边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盒。

马车起行。

宫长诀打开木盒,木盒里各色翠玉珠宝晃眼,宫长诀却并未多看。径直将木盒的盖子反过来,用手指在边缘摸寻。宫长诀摸到一条缝隙,顺着缝隙,她使劲一推,木盒盖子边断成两节,中间夹着一张纸条。

宫长诀将木盒放下,忙拿出那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三月之内,杨元必死,务必把握住时间。

宫长诀看过纸条,忙将纸条撕碎。

看来除了关无忘在用金丹控制之外,燕风华也在窥侍元帝的身体情况,否则不能得出这么准确的判断。

云到底是云,是用来遮蔽日月,遮蔽真相的。

关无忘这般作为,是因为有重权在身,可她一个身在后宫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竟也这般不怕死。

她一定清楚被元帝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云就算会被风吹散又如何。大抵燕风华同她一样,已做好被风打散,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

她精心准备的那场鸿门宴,不能再拖了。

长亭宫中。

瓮喻拿着一个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满地的瓷器碎片,远不止一个花瓶。

若素跪在瓮喻面前,

“公主息怒。”

瓮喻怒道,

“她宫长诀是个什么东西,竟也爬到本宫头上来了。一个破落户,连官职也没有,竟敢觍着脸对本宫耀武扬威!”

若素道,

“公主息怒!”

瓮喻闻言,拿起手边的茶杯猛然砸下,

“息怒息怒,你们就只会说这两个字吗!”

若素道,

“公主,您是金枝玉叶,何苦要与一个庶人争论长短。楚世子虽三番五次以命相博救她,太后护着她,百姓称颂她,可是她到底不过也只是一个庶人,能有什么作为。”

若素说完,瓮喻怒道,

“这还不够吗!楚世子把她放在心尖儿上,太后都护着她,连百姓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是长安第一美人,这般境遇不知比本宫风光多少,本宫如今名声俱毁,你们都等着看本宫的笑话是不是!”

若素忙道,

“公主,您不能这么想啊,楚世子从前并未与任何女子有过什么交集,这次也必然是玩玩而已,怎么可能长久。”

瓮喻闻言,瘫坐在殿中地毡上,

“是啊,楚世子都拼死救她了,她还是唯一一个让楚世子动心的人,玩玩?怎么可能。”

若素跪在地上,恭敬道,

“公主您明艳无双,身份高贵,那贱人怎能跟您比。”

瓮喻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指着自己道,

“我明艳无双?可是她宫长诀被人说是霜花仙子,我现在都还记得众人称颂她的话,一句一句,刺耳得厉害,身份再高贵又如何,我又不得父皇宠爱,亲娘也死了,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我孤身一人,再高贵又如何,我终究就像是皇宫里的跳梁小丑,太后我不敢招惹,母后又懦弱无能,父皇从不正眼瞧我。”

若素上前。

瓮喻看向若素,流着泪道,

“若素,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父皇要我献舞,我好开心,我以为父皇终于看到我了,我十多年来,与父皇最亲近的就是那一刻,却没想到,父皇是为了让我去和亲,才对我这般温声细语,为什么她宫长诀就可以拥有我想要的所有的东西,我明明出身高贵,我记在母后名下,是大周的嫡长公主,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若素上前,温声道,

“公主,您还有奴婢,奴婢会一直陪着公主。”

她眸间锋利,

我陪着你到死的那一刻。

若素道,

“您可是公主,既然那贱婢这般惹公主不开心,公主杀了她,不就好了吗?”

“最大的地主是皇帝。”

难怪庆帝不同意。

“见过云贵妃娘娘。”

轿撵停下,云贵妃却未下轿撵,微微抬起扇子,看了宫长诀一眼,随意地笑道,

“数州饥荒四起,自然想为此尽一份力。”

夏宴(2)

燕后道,

“庆帝虽治国有方,但到底是一个皇帝,敏感,多疑,怀疑哀家在讽刺他坐霸一方,却如同那些小土地主一样,使百姓积贫。”

燕后道,

宫长诀与燕后说了好一会儿话,便告辞了。

宫长诀缓缓走在宫道上,虽没有张嬷嬷相送,倒也有几个宫人随行。

迎面轿撵而来,轿撵上坐着一个容貌明艳的女子,正拿着六角蒲扇遮在面上挡阳光,宫长诀停下脚步,看向女子,道,

宫长诀不由得道,

“这个方法未免太狠,庆帝有所怀疑也是正常。”

云贵妃将挡在面上的扇子拿开,

“哦,就是那个庶人宫家。”

“为何突然问这个?”

宫长诀笑,

“虽然后来没有什么事,但是当时若非还是太子的先帝替我辩解,只怕是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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