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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阅读《墨之瞳》
墨之瞳

安墨瞳

尽管她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披下来,挡住了眉眼,尽管她的衣着不复齐整妥贴,墨瞳还是认出了周释雅。

周释雅却没有看清墨瞳。

她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楚。对武警的问话,充耳不闻。

离出发还有半个月了,墨瞳原本准备的行礼只装了一只小小的箱子,母亲却又不声不响地给他添了许多衣物和日用品,又给他新买了一只大箱子。

墨瞳说,“妈,其实用不到这么多东西,又不是太远,有长途车,半天就到N城,很方便的。”

母亲也不说话,又拿出一件蓝灰色的厚毛衣,“新织的,赶时间也没敢弄什么复杂新鲜的样子,这种花好就好在显厚实。”

他又留下了身份证号码与电话号码,打了辆车,把周释雅先带到了母亲家。

回到家,在母亲的帮助下,给周释雅洗干净上手脸。母亲又帮着把她散乱如草的头发梳拢来,结成一束。

周释雅状若呆痴,任由他们给她做清理,消瘦的面孔青白交错,象是连表情都枯萎了一般。

墨瞳倒一杯水,拉开她紧握成拳的手,把杯子放上去,要她喝一口茶。

周释雅这才缓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墨瞳,却完全是看着陌生人的茫茫然。

她突然开口问,“为什么?你说他这是为什么?”

墨瞳说,“什么?”

周释雅的眼中开始滚出大颗的泪滴。“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啊,结婚的时候,他穷得连套象样的西装都没有,袜子上都是有补丁的。买房子,搞装修,买家俱,全是我一手操办,我给他买衣服,从里到外,我没有嫌弃过他一分。这些年,我帮他们家盖起了新房子,他挣我们周家的钱,孩子脑子有毛病不是我的错啊。我跟他说,周家不会薄待了他,也不会薄待我们的女儿,我除了没有给他生儿子,我做错了什么了?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他居然在外面又养了一个,儿子都三岁多了……那我的女儿怎么办,有谁还能疼她这么一个有毛病的傻孩子?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急促地,语无伦次地说着,浑浊的眼泪涂了满脸。

墨瞳看着她,剥落了跋扈的外壳,她亦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在爱中被伤害的无措的妇人。她的凄苦,并未因她拥有的金钱而有丝毫的减轻。

墨瞳忍着腋下火烧火燎的痛,在她面前蹲下来,“再怎么难,也不能走这一步。不然,你女儿更没有人疼了。她现在只有指望你了是不是?即便是心智有缺陷的孩子,也懂得妈妈的重要的失去妈妈的悲哀。”

周释雅的眼神渐渐地有了焦距,细细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子,她认出了墨瞳。一缕羞愧与悔意染上她的面孔。

“是你,是你安墨瞳……是你……救了我……”

墨瞳站起来,“还有两个武警。”他笑,“你的劲儿真大。”

周释雅也站起来,“我……该走了。”

墨瞳说,“天很晚了,你住一夜,明天再走吧。”

周释雅认真地再看一眼男孩子,“不用了。可不可以借打一个电话。我会叫人来接我。”

墨瞳点点头。

过不多久,门口有汽车的声音,周释雅从窗口向外望去,回过头来,对墨瞳说,“接我的人来了。谢谢你!”

她走到门口,她回过头,“安墨瞳,对不起。”

第二天,墨瞳起得挺晚。因一晚上都被腋下的痛折腾着,睡不好,直到三四点钟才浅浅睡去。

他起身去卫生间,拉开衣服细看,腋下的青紫已漫延直胸口,他掩好衣服,低下头捧了凉水,冲洗微微有点热度的额头。

突然有热热地东西从鼻子里涌出,叭叭地滴在水中,一点点鲜红,在水中晕染开来。

他用手捂住鼻子,仰起头,那腥红依旧汹涌而出,顺着手臂滴落到水池中,染红了整池的水。

他不可抑止地头晕,眼前的景物在摇晃,仿佛是水中飘浮的倒影。

家里没有人,他的口中也发不出声音,耳畔却是一片呜呜的响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为什么?这么冷。

已凉的天气,未寒的时节。

墨瞳慢慢地半跪在凉凉的地砖上,等着这一阵晕眩过去。

墨瞳一寸一分地摸着,非常厚实柔软的触感,是很好的全毛毛线,没有丝毫毛刺和涩滞,墨瞳觉得,多年的那一个伤口,在这短暂的触摸中终于愈合无形。

也许这世上,只要有爱,便没有治愈不了的伤痛吧,他想。

可是,绝望中的女人,力气大得吓人,墨瞳被她甩出去,重重地撞在桥栏上,尖锐的痛从腋下传来,在那一刹那间,借着灯光,墨瞳看见女人半张青白的面孔,心里微微一愣,不及多想,冲上前紧紧地抓住已经探身出去的女人的腿。

不远处,有守桥的武警战士奔了过来,两人一同把女人拉回来,她颓然地瘫倒在地。

突然,她开始纵身向上爬,半个身子已倾到栏杆外。

安墨瞳,对不起。

可是,那一份被弃置的掩埋的爱呢,它造成的伤口,什么时候可以消失?

墨瞳去同学那里商量出发的事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要去的地方不太远,不过是江的另一边,却是,另一处的生活,另一处的人生。

墨瞳发足跑向前,用力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女人挣扎起来。

墨瞳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她,女人的双手在空中乱舞,又狠命地去掰墨瞳的手指,尖利的指甲,刺破墨瞳手,热辣辣地痛,墨瞳咬着牙,怎么也不松手。

夏天的长江边,十分凉爽,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湿润微咸的水气,扑扑地掀起人的衣角。偶尔有船鸣着汽笛从桥下经过,让墨瞳回想起很小的时候,跟着老师来参加长江大桥时的兴奋,那时候的自己,心里装着简单的烦恼与简单的希望,烦恼着爸爸的一去不回,希望着有一天,一家三口象从前一样平静安宁地生活。小小的年纪,许多事,说不出口,也说不清楚,但是,那种与苦恼与期盼与大人是一样的吧,正因为说不清道不明而俞加地沉重。

而今天,他又将带着苦痛与希望离开了。

墨瞳的手抖个不住,腋下的痛在每一次呼吸时一波一波涌上来。

他看看这个情形,上前拉住武警,说,我认识她,我带她找她家人。

墨瞳沿着桥栏一路走过去,猛然停住了脚步。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斜斜地靠在桥栏上。

同学家住大桥附近,墨瞳没有乘车,拐上了长江大桥,沿着桥边慢慢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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