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潇潇雨

“放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适一直被梅姨娘拖拽着，这时候真的到了不能忍耐了，便仰头就是用力一推，将梅姨娘重重推倒在地，而后就是出声讽刺：“你明明知道父亲最宠溺的人就是二哥，你这时候叫我进去？”

“二哥没来之前你不就是要带着我进去吗，可是呢，我们就这样被拦了下来，醒醒吧，父亲没那么爱我，也没那么喜欢我！”顾适说着便大步向院外跑去。

“适儿，适儿啊。”梅姨娘看着顾适就这样不管不顾跑了出去，双手撑在地面上，就这样瘫坐在地上，微微闭上了眼。

顾焕抬眼看过顾澄那波澜不惊的眸子一时没做其他念想，只当这不过是一句平淡的话语罢了，顾澄随后又是轻声补了句：“温翎这边我来守着吧。”

“好，大哥。”顾焕说着便从顾澄一边擦过向顾之南的院子大步走去，从小到大父亲一直最是宠爱他，他所承受的压力也是家中最小的，他的性子有些不羁放纵，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知道父亲一直是专制强断的，可是说到底还是他的父亲。不知道家中其他姊妹如何看待，他与顾之南之间的父子情意是深厚的。

“大夫，小妹可有什么大碍？”顾澄见大夫打开药囊便知晓他已经诊过脉了，便向前一步问道。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就是就是啊，姐姐这样误导三公子可不好。”

“怎么姐姐这心还没有三公子看得清楚明白呢。”接着便又是拿着帕子捂着自己的唇轻声笑道，他们都是顾之南的妾室，有的不过是官场之上礼物的往来，在侯府本就无依无靠是没有什么地位的，有的是顾之南自己带回府中的，这些人多少还有一些宠爱可以凭仗，若是生了孩子那一切又有所不同了。

自侯夫人死去时，她们的情况便大不如从前了，侯爷似乎是再也没了其他的心思，只一个梅姨娘还被允许待着身边，这可不就长了梅姨娘的野心和威风吗？梅姨娘就有着自己的儿子为依仗，曾经默默无闻，梅姨娘才慢慢变得戾气很重，以为这侯府夫人的位子非她莫属了吧。

现在看着梅姨娘母子被拒之门外这些一直被梅姨娘打压的其他妾室心里自是好不解气，每个人都想着要狠狠上前踩一脚。顾温夕看着母亲眼角有一滴泪水就这样滑了下来，心中不忍便立刻上前扶住，轻声规劝道：“夫人还是莫要魔怔了，先起来吧。”

梅姨娘睁开眼看着顾温夕，突然轻声道：“侯爷他不会有事的，对吧，一定不会，肯定不会。”梅姨娘像是在劝服自己一般，一直在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

“夫人先起来吧。”顾温夕一把用力将梅姨娘拉了起来，正想要柔声劝说几句，只听吱呀一声扇门打开，顾焕身影落寞，双眸猩红。

只见随后跟着的一个贴身服侍的家仆，声音悲凉而艰细：“侯爷......侯爷他去了。”

声音刚落这周围一切便都变得安静无比，愣了几秒，众人皆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爷啊！老爷。”

“您怎么就去了啊，这叫我们母子可如何过活啊......”一众人一边抬手虚假地抹着眼泪，一边拔高了声音呼着。

梅姨娘双眸陡然睁大，一双手紧紧抠着顾温夕的衣角，而后那一刻破碎不堪的心使其平生有了不一样的勇气，梅姨娘趁着众人不注意用力向扇门旁的柱子撞去，就像一个离弦的箭一样向着黄泉奔去。

“不要！”顾温夕的手苍白地伸了出去，大步向前冲去，接住梅姨娘那直直落下的身子。

梅姨娘额头上的血堪堪留了下来，她听见一旁的顾焕正大声唤着大夫，还有其他的一些声音听得都那么不真切了，这世间真的好吵闹啊，没有人都揣着不一样的心思，她真的好累好累啊。

梅姨娘费力地睁开双眼看向顾温夕，眼神里带着轻轻的微笑，低声说道：“你......你就是我的阿夕吧。”声音无力，是肯定不是疑问。

“母亲。”顾温夕眼里的泪缓缓低落在梅姨娘的脸上，那低声的呼唤便就是答应了，也承认了自己就是顾温夕了。

梅姨娘听罢，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缓缓闭上了双眸，唇一张一合的，似乎是在说：“老爷，这次我要先找到你。”

顾温夕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了，她紧紧抱着梅姨娘，感受着她浑身渐渐冰凉，周围人都被刚才那一幕给吓到了，人群纷纷向院外跑去，等顾焕叫来大夫时，见到的便是顾温夕刚刚抬起猩红的双眸。

“你们都下去！”顾焕屏退众人，然后便缓步走到顾温夕身旁，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软发：“阿夕。”

顾温夕整个人却不为所动，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任何的言语一般，仍是将梅姨娘紧紧搂在怀里。

“阿夕。”顾焕又是轻轻唤了一句。

顾温夕缓缓转头，这时眼里的泪水像是流干流尽了一般，只是愣愣的呆呆的看着顾焕，浮生若梦一般太过真实。

“阿夕，是二哥啊。”

“二哥？”顾焕将顾温夕紧紧搂在怀里，“二哥在，阿夕不要怕。”顾温夕那面上冰凉，听着顾焕胸膛里的心跳声，突然像是忘记了什么，好久好久之前她一直期待着二哥能像对待四妹一样将她揽进怀里，为她抵挡风雨，可是......这一天的到来却是这样的。

她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这一夜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不免叫人唏嘘，零国大家顾家，权倾一时的顾侯爷就这样没有任何缘由的死去，对外虽称是因病病逝，可世人都知道顾家是武将世家，顾侯爷体格健朗，怎会因为病痛呢。虽然少有人相信，可是曾权倾一时，掌控朝野的顾之南到底还是死去了，顾家看起来就要分崩离析了。

楚倾之这一夜睡得实在不安稳，那日季陵澜白找她，便是想从她嘴里探探顾焕有关打仗的口风，不过季陵澜白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被她狠狠讽刺了一番。季陵澜白说是真的将她当妹妹看，可是只要一涉及到权力方面，他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对顾焕使美人计，不免也太低估了顾焕这个人，就这样将她丢在敌营，真的是一个做大哥该有所为的？楚倾之想到此心里便多了许多怒火，当初她得以留存一命，这其中确实有季陵澜白的助力，可是季陵澜白他与楚家的覆灭脱不了干系，这账本迟早要要回来的。

季陵澜白说既然和谈已破灭便要着手遣她会东郊了，而他自己也因为这次监军不察被朝野中催促回宫，楚倾之想到此便知，他这意思是要她与他一路回古洛了。

后日就要回去，这夜里睡得到真的不安稳，总是七七八八地想着一些其他的事。

楚倾之长长叹息了一声便拉过被褥盖上脸，强制叫自己睡去。

酒楼之上，莺歌燕舞之处，盛珞正在寻欢作乐，在一片莺莺燕燕之中，眉眼轻笑，看起来甚是勾人肆意。

“今日之事一了，想来盛公子怕是松弛不少。”

“曹守正此话倒是不假，只是怕不是我一个人如此想吧。”盛珞声音朗朗，执起旁边舞女的素手便吻了过去。

曹守正见状，笑的愈加暧昧，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端起酒便喝了起来。

“处在这温柔乡中，曹守正就喝喝酒？”盛珞疏懒的抬起右手支着自己的下颌，扬了扬眉头。

“无心！”盛珞朗声唤道。

只见无心身着浅蓝色衣裙随着这一声叫唤便缓缓从里间走了出来，明眸皓齿，雪颈玉手，使人好不心动。

“曹守正看此女如何，今夜就叫此女陪守正看看享这夜间丝竹，岂不美哉？”盛珞说着便轻轻按过无心的胳膊，催促她向曹守正走去。

曹守正自无心出来，那一双眸子便再未从她身上转移过，自是喜欢非常的，“那曹某就却之不恭了。”

大夫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着凉受了风寒，胃里也没什么食物，这才导致的胃痛，这次是间接性的，之后一定要好好养护自己的胃。”大夫一双眼珠深深陷入眼眶之中，不必说那就是一夜都守在侯府，没得休息。

顾焕听着便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我父亲是真的......”顾澄话说道一半却停下了话头，那一双冷冽的眸子就这样浅浅地看着在药囊里翻找着什么的大夫。

顾适连头都未曾抬起，仍是低着头看着地面。

“适儿！”梅姨娘实在想不明白这时候儿子为什么却愣愣不做声，拔高声音责骂道：“走啊！快跟我进去。”说着便大力拖拽着顾适的胳膊，嘴里一直拼命重复着相似的话语。

“医女，怎么样，怎么样了？”梅姨娘见顾温夕从屋子里走出来，便立刻从地面上爬了起来，那不顾麻木的双腿，就这样颤巍巍向顾温夕冲了进来，抬手就紧紧地抓住顾温夕的手。

借着顾焕便很快从床头挪开步子，向顾澄走去，顾澄看着顾焕向他移来便悄声提醒道：“先去父亲那看看吧，我觉得父亲可能挺不过今夜了，还有几个时辰这天就要亮了，方才父亲昏迷着，叫的一直是你的名字，我想此时父亲最想见的人应当是你吧。”

“令尊......”大夫听罢便暂时停下了翻找的动作，偏过头看了一眼顾澄，又是摇头叹息了一声：“这老夫我也无能为力了。”

“那到底可查到了病因？”

顾澄就这样目送着大夫慢慢走出屋子，一双眸子终于有了几分流光，只是那深藏在眼底的还有一丝丝狠厉。

顾温夕忙偏头向自己的母亲看去，她的一双眸子已经哭得红肿，脸上憔悴的就像是这冬日里落尽的枯树枝，顾温夕蒙着面，想着她应当是没有认出自己吧，不然怎么会那样激动地冲了上来，顾温夕看着这样的母亲，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一双眸子，她瞬间老了好多岁啊。

顾温夕那眸子里带着星星点点的难受，不知不觉做了这样一个越矩的行为，而后她轻轻摇了摇头道：“药石无医。”

只这四个字像是夺走了梅姨娘活下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扎进她的心里，梅姨娘瘫坐在地上，顾家的天塌了啊，就这样塌了啊，毫无征兆的，前日明明还一起在饭桌上吃着饭，赏着他最喜欢的梅花。她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滚带爬地紧紧抓住仍旧跪在一旁不做任何言语的顾适，声音苍白无力：“适儿，快，快随我进去，看看你父亲，你父亲那么喜欢你，一定想见你的，走啊，跟娘走。”梅姨娘说着便大力拉起顾适，想叫他随着他进去。

听着大夫所说的一切，顾澄在暗中轻轻捻了捻手，像是在思虑又像是在发呆，好半天才回应道：“有劳大夫了。”向前掬了掬手，一副心中自有丘壑的模样。

“这是一些养胃的药单和食材，老夫就留在这了，告辞。”大夫说着便退了下去。

见了这样的闹剧，不免有人嘲讽。

“我说姐姐啊，老爷心底里的心思可不是随你揣摩的，明眼人都看在眼里，老爷可不是最宠二公子吗。”

顾焕走到院子里发现屋外跪了一片，都在低声哭泣着，顾焕正要向里走去，便听吱呀一声一个带着厚重面纱的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二人四目相对，顾焕在一瞬间就凭着身量和外面的面容推测是阿夕。

只是这院中到处都是人，顾焕必然不能当面与她说话，他看着顾温夕那一双快要弯成小月牙的双眸，扬脸轻轻笑了笑，随后便不顾众人的情绪抬脚向屋里走去。

“是一种名为夜见的毒直接引发了沉积在令尊身体里的另一种毒素，二者相容，同时发作这才导致了令尊顿时成了这副模样，而那原本就存在身体里的毒素在我看来是有些年头了。”大夫说罢，又偏头看了一眼顾澄，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个毒素应该是日日积累成的，那令尊现在这个样子便不是凭空出现的，老夫倒是觉得顾公子可以认真排查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