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狂歌

其他的士卒们都是十人一火，每火之中都有两三个较弱的人专门负责割首级。陈宇并没有具体的编制，自然也没有人跟他分首级。

迎面走来一人，身形看起来煞是眼熟，待走进了，发现竟然是李枚第！这家伙浑身是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脸上被火烟熏的乌黑，最醒目的是他腰里背上别着六七颗首级，可谓是“收获颇丰”。

李枚第也看到了陈宇，裂开大嘴嘿嘿一笑，在黑脸的映衬下，牙显得特别白。炫耀般的拍拍自己的腰，就像以前打到了好猎物那般高兴。

“贪生怕死之辈，留之何用，斩！！”，杨素一声令下，便是一大片刀锋破骨的咔嚓声，整整三百颗人头几乎是同时滚下来，血流满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几乎把陈宇呛晕过去。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杀人流血，但是这种惨烈的场面可是前所未见。

杨素却只是泰然一笑，威风凛凛的扫视了一遍剩下的人，问道：“还有人要守营否？”。没人吭声，但这比任何大呼小叫的口头动员都有说服力。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有拼死一战了！

这不到三千的人马隐蔽前进，直到距离赵子开大营后寨不到五百步的一片林子里。白天张须陀攻的猛，赵子开把注意力几乎全部放到了前方，后面甚至连游哨都没布置。这时候天只是蒙蒙亮，人们正处在最疲乏警惕性最差的时段。

陈宇失笑道：“你他娘这都跟谁学的？！”，“秀儿还是燕儿，忘了。”，“你小子，去一趟青楼就被带坏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旁边跑来一人，离老远就喊道：“李哥！”，李枚第回头一看，朝他挥挥手，介绍道：“王福进，选锋营认识的，打仗很玩命，人也不错。”

王福进看起来十八九岁，身形略瘦，外表上虽透着一股狠劲，但是言谈举止却是老实忠厚。他走近两人，显得非常高兴，腰间的皮兜里也有一个首级，在李枚第面前，显得非常“寒酸”。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冲的时候腿上挨了一箭，落后边了。”

陈宇和李枚第这才注意到，这家伙腿上缠着一块被血迹渗透的粗布，好像是刚刚拔掉箭头。带伤仍然冲锋杀敌，还斩首一级，选锋营果然随便找一个出来都是硬汉。

李枚第把手里那两个首级递给他：“拿去，得了赏钱给小妹买块好布。”，“不行，李哥，这是你拼死杀敌得来的。”，“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废话多！”，李枚第把首级直接挂在王福进腰间。“谢谢李哥！”，王福进喜笑颜开。

看着两人把人头当礼物来回送，陈宇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刚才杀的兴起，根本没工夫想这些，现在看着满地的尸体，只觉得心口压抑，胃中不爽。他辞别两人，回去找宇文佑靖。

宇文佑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桶水，擦刷自己战马身上的血迹。虽然军队里跟的有马夫，不过骑兵们还是乐意自己照顾爱马。

“受伤了吗？”，两人几乎是同时询问对方，又相视一笑，看来都没事。宇文佑靖看陈宇身上没有一颗首级，疑道：“宇兄虽然不是贪功之辈，也不至于颗粒无收吧？”

陈宇无奈的苦笑道：“我还是不太习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接着又反问道：“你不也是没有吗？”，“我是客将，不便争功。而且杀一人，杀十人者皆为莽夫，若想成大事，就要成为万人之敌。”

宇文佑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自己必然会成为这样英雄的人物，陈宇相信他有这样的实力，需要的只是机会。而现在的自己，得耐心的跟人家学习用兵之道。

“那等将来宇文公子做了万人敌，我就跟着你做个百人敌，千人敌什么的。”，陈宇本想说句玩笑话，宇文佑靖却正色道：“宇兄已被杨公看重，早晚必受重用。只是朝廷中各股暗流涌动，我们若想有所作为，必须相互扶持，不然恐怕会寸步难行。”

陈宇奇道：“你不是宇文述的义子吗？还愁没有门路？”，宇文佑靖苦笑道：“义子又如何，毕竟不是宇文家的血脉，连庶子都不如。”

略一思忖，又道：“宇兄不是外人，我也不做隐瞒。这次新皇登基，朝中格局将为之一变，家父自然会深受重用，义兄宇文化及宇文士及也会荫功赐爵。但我并不在此列，若是不能挣下军功，恐怕早晚会被宇文家扫地出门。”

陈宇暗想宇文佑靖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宇文述认他做义子，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若是宇文佑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利用价值，那宇文述肯定会翻脸不认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杨广登基，朝廷用人大洗牌，必然会吐旧纳新，这对宇文佑靖和陈宇倒是个绝佳的机会。把握住这次机会，那就能挣个开门红。

“宇文郎不用忧心，跟着杨公还愁没有军功嘛。将来到了朝中，还得仰仗宇文郎多多提点啊。”，说话的同时，陈宇暗想和宇文佑靖的关系，到底不如和李枚第池显竹马栏子那样纯是兄弟友情。不过不管如何，宇文佑靖对他有授业之恩，而且只要利益一致，就是朋友。

宇文佑靖哈哈一笑，两人翻身上马，回到大营。

杨素一声令下，两千七百骑兵翻身上马，排出楔形进攻队列。列队完毕，麦铁杖率先冲出，全军同时跟进，一时间马蹄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

叛军发觉背后有人偷袭的时候，最前面的选锋骑兵已经近到不足两百步距离。叛军目瞪口呆的看着数百匹血红色的战马如同猛兽一般冲来，还以为是天降神兵，顿时惊慌失措。

是夜杨素军共斩首数万级，可谓是大获全胜。

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陈宇扫视尸体枕藉的战场，把抽出一半的匕首又放了回去。虽然已经逐渐适应了这血腥残酷的场面，但是文明社会成长起来的他，还是无法直视死者可怖的双眼，更不用说割他们首级去报功了。

茹茹天保丢蒲津关的时候，他还暗自嘲笑这家伙有勇无谋，结果现在一比，还不如人家呢。眼见无力回天，只得哀叹一声，带着百十骑逃走。

这时候，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杨素根本不是大发善心，而是大开杀戒！谁都没想到，在只有三千人的情况下，杨素还敢先杀三百人！其用兵之果断狠辣陈宇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陈宇也在这前锋之中，前面是手握马槊的宇文佑靖。此时此刻，他跟着千军万马一起冲锋，耳边是振奋人心的马蹄声和将士们的呼号，心中已被这汹涌澎湃的气势感染！只觉得血脉喷张，对生死的顾虑已抛到九霄云外，恨不得立刻冲进敌营大开杀戒！阿姐胧雪交代的话忘了个干净。

距离不到百步的时候，麦铁杖举起马槊大喝一声：“杀！！！”，两千七百猛士随之高喝，气势如虹。仓促冲到营门前迎战的叛军肝胆俱裂，还未列阵便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眼见大局已定，先锋骑兵除了继续放火的几十骑外，其他骑兵都甩蹬下马，展开步战。营地里地势狭窄，不利于组织冲击，何况现在胜券在握，是时候收人头了。训练有素的他们七八成队，长槊刀盾弓箭结合，散乱的叛军如瓜菜般被砍倒。

主将一跑，叛军本来就少的可怜的反击瞬间土崩瓦解，杨素军一路掩杀，高璧山从战场变成了屠场。

陈宇跟着宇文佑靖和附近的几个战友，挥刀刺槊，溅到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可是他浑然不觉。杀人似乎成了惯性，看到叛军衣甲，陈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冲上去往死里剁！

宇文佑靖传他的刀法不愧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招式既凶猛又干脆。除了一个全身着甲的军官跟他多拼了两刀，其他都是一两招之内格杀。

麦铁杖更如猛虎下山，手下皆无一合之将。陈宇瞅准一个落单的叛军，驱马追去，一刀劈在他脑后，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

一轮冲杀之后，骑兵们分成小股往来纵火，大营内火光四起，乱成一片。张须陀看到高璧山上的火光，兴奋道：“杨公得手了，传令全军，擂鼓前进，立功之时到啦！”

李枚第看到陈宇身上“空空如野”，疑惑道：“宇哥，你那么猛，怎么会一个斩获都没？”，陈宇经历了刚才的亢奋，现在只感到有些脱力，只是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第一次上战场，这会他精神上的疲惫，远大于身体上的疲惫。

李枚第见状，大大方方的取下两个首级递给陈宇：“给，拿回去交差。”，若是别人，肯定是求之不得。不过陈宇一看见那首级狰狞的表情，心中又一阵不适，忙推道：“你留着吧，回头换了军功，请我去快活快活就行。”，“好嘞，下次咱俩一起去燕九家，一人一个小娘子，以时间长短论输赢，分个高低，如何？”

叛军腹背受敌，且营中早已大乱，士卒争相逃走，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将官们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灭火之物更成了摆设，越来越多的营寨被烧成火炬。

赵子开从帅帐里爬出来时，发现自己只能指挥眼前的几百人了。早前一直以为高璧山阵线如铁桶般牢固，结果这杨素怎么又无声无息的就杀到跟前了？难道他真是神仙下凡？

选锋营冲入寨门，似狼群进了羊圈，纵横突击所向披靡。宇文佑靖手持丈八马槊，所过之处鲜血飞溅。二尺长的槊首锋刃刺入人体内，被*坚韧的槊杆带动，连铁甲带身体直接划飞一大块。槊尖每一起一落，便有一人倒地不起。陈宇亲眼看到一个叛军脖子被宇文佑靖的槊尖刺入，然后整个首级就飞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