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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之辈

第一百零二章:战中分析

“再说了,这些人都是前统领的心腹,全死在外面,正方便咱们上位啊。”

“……”

脸上写满了失望,魁梧士卒伸出手指着怪话士卒,颤声道:

等不到,也不能等弩失彻底停止,领头士卒就站起身,顶着被插满的盾牌,继续向前冲去。

“哗啦,冲呀!”

一声呐喊为自己打了打气,士卒们腾地一下站起,顶着不知道还有没有作用的盾牌,紧紧跟着领头人冲向木墙。

“吼辣么大声干嘛?”

被陡然变大的嗓门吓得浑身一震,怪话士卒白了魁梧士卒一眼,小声嘀咕道:

“既然打不下来,那就打不下来好了,反正操心的是上头的贵人们,和俺有啥关系?”

“哪怕最终打下来了,那也是贵人临危不乱,是贵人指挥有功。

俺们这些大头兵只是拿些饿不死的赏赐和口头上的称赞,那些战死的同伴甚至连个土坑都没有,就放在原地任腐鸟啄食。”

“说的在理。打不打得赢汉人,那是贵人们考虑的事情,俺们这些大头兵只关心自家死活。”

“对,就算你想卖命给贵人当狗,也得人家要你啊,可别等卖了命,到最后却被一脚踹开,来句‘滚,谁让你卖命了’才好。”

“哈哈哈。”

面对这么“自私”,一点觉悟都没有的话,周围的士卒却是哈哈大笑,纷纷开口附和。

“这不是你把怒火撒在这些人头上,让他们去死的理由!”

再次抬手指向小队,脸色涨红的魁梧士卒看向周围,大声嘶吼:

“没错,咱们是不想拿命讨贵人开心,可他们是贵人吗?他们和你我一样都是普通士卒啊!”

“如今舍生忘死,拼死向前,为的不是那些贵人,而是统领的恩情,要抢回统领的尸身。”

“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让他们去送死?!”

“……”

这几段话一吼出来,怪话、杂音瞬间消失,现场一片寂静,气氛也开始凝重起来。

虽然匈奴的习俗很蛮夷,什么不爱老,妻后母,妻兄弟妻啦,但同样,他们崇拜强者,向往勇士。

而领头士卒一行这为了恩情不计生死,顶着弩失也抢回尸身的行为,也许在成功前他们不是强者,但光一条[不计生死]就符合了勇士标准。

“放箭,都放箭。”

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已经削掉了众人心中的不满,魁梧士卒也就不再装什么怒视,直接一挥手,下令道:

“不用担心汉人的弩失,汉人正在射那群人,尽管放下盾牌拉弓搭箭就是。”

“也不要心疼箭矢,只要打败了眼前的汉人,咱们想要多少箭矢就有多少,可怜这万把箭矢干啥?”

“……嘎吱嘎吱。”

对视一眼,众人老老实实地放下盾牌,那处弓失,拉开弓弦搭上箭矢,喵向汉军的弩手阵地。

“嗡嗡,嗡。”

因为是粗略压制,而不是精准杀伤,魁梧士卒也就没分什么一波次二波次,目标也没分到什伍。

他只是让大家不要可惜箭矢,不要保存力气,不要仔细瞄准,就一个字“射”,能射十只就不要射八只,先把数量提上去。

至于射箭射太多变成软手虾,再也无力发起冲击?

哎嘿,这不正好嘛,反正这群人打心眼里就不愿意给贵人卖命,正好靠射箭应付过去。

等事后跟人一说,“我们这一仗射出去了几万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场仗的战果辉煌呢。

……

“嗖嗖嗖~”

空中突然出现破空声,一捧稀稀拉拉的箭雨从天而降。

“哐当,哐当。”

被笼罩的射声士们停下射击,捡起地上的盾牌,一阵连格带拨,等箭雨过后,竟无人中箭,不由面面相觑:

“这箭力道软绵不说,准头还偏得很,也松松垮垮,不像是匈奴人射出来的水准啊。”

“难道是学习孙武子的减灶计,玩一手减箭计,来麻痹我军?”

一位喜欢听戏曲的士卒双眼一闪,略带兴奋地说道:

“等到我们疏忽大意,对箭雨不当回事的时候,再重箭怒射?”

“扯淡,且不说匈奴蛮子知不知道孙武子,就算是知道,灶火和箭矢也不一样。”

“点灶不费力气不说,休息时间也长,即使点出十万灶,休息一晚,士卒就能恢复过来;

箭矢需要用力射出,一个人射出十箭二十箭后就会双手发软,刀剑都拿不稳,必须休息一晚才能投入战斗。”

“可我们松懈又不是松懈好几天,就那么一段时间,如果不趁机冲上来,那就白白浪费机会。

但若是趁机冲上来,一群人连刀剑都拿不稳的敌人,难道靠着松懈就能击败汉军吗?”

这一大段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众士卒不由点了点头,只有戏迷士卒继续问道:

“既然无论成败与否,都是白费功夫,那匈奴人为什么这么做?”

“哐当。”

抬盾格挡住飞来的箭矢,戏迷士卒指着这只软绵绵,勉强挂在盾牌上的箭矢,笑道:

“这力道,总不能是匈奴蛮子不愿出力,只想在后面放放箭,来应付匈奴贵人吧。”

“哈哈哈。”

轻笑几声,众人十分默契地露出独属远程兵种的摸鱼笑容。

嘿,远程支援到底能打到什么程度,当然是要看弩弓手的用心程度啦。

看表情没用,那种咬牙切齿,喊着你死我活的必杀誓言,手头上却打着下限程度的箭雨的弩弓手又不是没有。

我大怂特殊的赏钱制度更是将这一潜规则发挥到了极致。

可曾听闻,两军厮杀,血肉横飞,后方的弩手们却在射一波箭后,要长官现场打钱,不打钱就给你不射的事情吗?

“不无道理。”

巡查驽阵的李陵站在身后听了墙角,突然开口:

“就匈奴的国情,普通士卒和我军厮杀徒劳无益,虽有缴获,但这点缴获还不如去寇塞为盗抢上一波来得多,风险也要低得多。”

“抖~”

想起自己等人刚才在说什么,众人的身子就是一僵。

“完了完了,我完了。”

心里咆哮连连,众人的身体却迅速恢复正常,恰当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扭头看向李陵,连忙低下头,七嘴八舌却恭敬异常地说道:

“司马,前线箭矢横飞,您不该来的。”

“司马,您怎么来了?这里不是善地啊。”

“噗嗤,司马小心。”

刚才直接说出那句话的戏迷士卒更是朝着李陵飞身一扑,用身体强行挡下了一只骨箭,颤巍巍地劝阻,可谓是十分从心了。

“哎,不用这样出血,我晓得你们的难处。”

伸手把中箭士卒拉到一旁,看着其他故作镇定的士卒,李陵吐了口气,和颜悦色地宽慰道:

“做将率的想建功立业,这就需要士卒去拼死;可做士卒的却想百战余生,活下来回老家结亲生子,二者难免想的不一样,做的也不一样。”

“咚咚,放宽心,我不会因为你们说要磨洋工就砍杀你们。”

拿过旁人的盾,挡下两只箭,李陵看了看周围不敢相信的士卒们,捻须正色道:

“我只会奋战在第一线,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们不拼命会如何,拼了命又会如何。至于拼命与否,全由你们选择。”

“啊?”

众士卒面面相觑,难以想象这般温和的话语是从自己的司马口中说出来的。

这年头可不讲什么人权,军队又是暴力机关,别说是大头兵,就算是军官,但凡碍了司马/校尉/将军的眼,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你拉出去砍了。

前有李故将军醉杀霸陵尉,后有韩宰执“好男儿”羞杀焦用。

“司马,吾等必切齿怒目,提弩……”

抬手打断了士卒们张口就来的立誓,李陵看向戏迷士卒,指着上空稀稀拉拉的箭雨,问道:

“你有几分把握,确定这是匈奴蛮子为了应付贵人才胡乱射箭?”

“这……”

戏迷士卒面露迟疑。

说实话,这猜测只不过是他为了缓和气氛,顺道给自己找了块台阶下才说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转念一想,刨除这种可能,戏迷士卒想不出其他能解释得通的说法。

“总不能是真的由沙雕想出并执行的减箭计吧?”

摇了摇头,把这个沙雕想法抛之脑后,戏迷士卒装模作样地沉吟一声:

“嗯,把握不大,但这是不可能中最可能的一个了,不妨相信一下。”

“一会数着箭雨波数,等匈奴蛮子快要停的时候猛地射上一波,看看匈奴蛮子的反应。”

“若是应对自如,盾牌上下翻飞,那就是诱敌之策,不用理会即可;

若是应对疲软,盾牌远转艰难,中箭者甚多,那就是我们所猜的那样,他们在胡乱射箭。”

明明装模作样,戏迷士卒却是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越说越通顺。

“我们趁机冲杀下去,驱赶着败兵倒卷,未尝不能斩下观战的匈奴贵人的头颅。”

“如果匈奴蛮子的骚乱过甚,驱赶败兵出谷一战,敌虏众而散,我军少而精,未必不能一战而定,啪。”

说到最后,左手张开,右手攥拳往上一砸,戏迷士卒已然是双眼冒光,言语中充满了自信,像极了破孙十万之前的张八百。

……

关于张八百对孙十万的战后复盘及分析——

[……且彼众我寡,必怀贪墯;以致命之兵,击贪墯之卒,其势必胜;胜而后守,守则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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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只可惜,一腔血勇迎来的不是掌声和欢呼,而不是一捧等待多时的弩失。

“抢尸身本就九死一生的活计,掩护他们未免太过浪费,我们的箭矢很宝贵,经不起这样消耗。”

躲开魁梧士卒的目光,怪话士卒耸了耸肩,用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说道:

每一刻都有人中箭,都有人倒下,生命如野草般脆弱,成员无暇考虑为什么,只是竭力向着尸身处前进。

“哗啦,跟我冲。”

“噗嗤,噗嗤。”

这次,饱受摧残的盾牌并没有保护住盾下的人,数不清的弩失穿透盾牌,深深地扎进人体,带来痛苦和减员。

面颊中了一支箭,半张脸血流如注,领头士卒却还是瞪大眼,透过模糊的视野牢牢锁定不远处的那堆尸体,鼓气道:

……

“为什么要叫停箭矢,没了箭矢压制,这就是在送死。”

指了指在雨中艰难跋涉,承担重大伤亡的小队,脸色阴沉的魁梧士卒盯着怪话士卒。

伴随着声声惨叫,一个又一个的士卒倒下,小队的士气濒临崩溃,若不是出来前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人均忠诚度很高,士卒们已经溃散了。

“再坚持一下,就快要到了。”

“让他们去死是很容易,只是一个停止射箭的命令,可等这群愿意去死的家伙都死了,那我们还怎么攻下这堵木墙?”

“是你能顶着弩失的轰击,顶着每时每刻的减员向前冲锋上前,还是我?!”

“带走统领的尸身,咱们就撤!”

“噗嗤噗嗤,扑通扑通。”

“啊,扑通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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