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之辈

胖手一拍几案，案上的财物哗啦作响，听着这般妙音，右贤王双眼眯成一条缝，欢乐极焉：

“美哉，金音银调，王者所享。”

“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了。”x71

趁着帐内众人都被财物迷了眼，伍长一步又一步，距离坐在上首的右贤王越来越近，双眼眨也不敢眨，眼中的兴奋之色几近压抑不得：

“近点，再近点，胡王贪我财物，我也贪你首级啊。”

“哗啦。”

“王上得汉使献金，两主安美，二国无戈声，臣等为大王贺！”

“好，好啊。”

胖脸上洋溢着笑容，胖手拍打着几案宣泄欢喜，小眼睛迷城一条缝，迷离之态尽显。

虽未饮酒，胖大王却已经醉了。

“……”

看了眼嘿嘿傻笑的自家大王，站在一旁扶刀护卫的亲卫统领无奈，只得上前代替右贤王下令：

“起。”

“哗啦。”

众人震衣起身后，看到发令者不是大王，心中便是一恼：

“区区一个亲卫头子，也敢受我等参拜吗？为何不侧身示受半礼？！”

心下恼火，身上的动作也就不格外严肃了，有装作腿麻向一旁踉跄的，也有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的。

“蹬蹬，咚咚，扑通。”

更甚者，几个老不羞向左右一扑，直接摔在地上哭嚎起来：

“撑犁杀的，老头子我腿脚不方便，也不见人来扶，非叫我摔倒磕个脑破血流，呜呜呜。”

“这汉使还在呢，对我们就这种态度，难怪人家汉使责咱们匈奴不敬老，老夫投汉算了，呜呜。”

“你们这些老贼……”

“啊啊，亲卫头子恼羞成怒，要杀老灭口啦！”

一声“起”喊出了满地打滚，亲卫统领大感头痛，试图呵斥反遭打滚蹬腿，看了眼右贤王没得到任何帮助后，他不得不垮着一张脸上前将其扶起。

“别哭了，别嚎了，扶你都扶你。”

“哆哆嗦嗦。”

颤抖从手掌扩散到全身，伍长低头拿余光看着右贤王身旁的亲卫统领离去，自己和胡王只隔数步，心中暗叹：

“胡王，天要亡你，待会到下面莫要生怨气，咔嚓。”

拇指推开剑柄，四指打在柄上，用力一抽，寒芒出鞘。

“刷，胡王受死！”

抬头喝出一声战吼，伍长挺剑前冲，刺向被震慑住的右贤王。

“！”

变生于肘腋之间，扭头回望的众人皆是惊怒交加。

“住手，你怎敢如此。”

暴喝者有之；

“蹬蹬，大王勿惊，某来也。”

反身回扑者有之；

“好，你死了，不就该我上位了吗？匈奴岂有十年之太子乎，汉使，再加把劲。”

“拦住他们，拦一人赏牛羊百，拦十人赏牧场十里。”

落井下石，欣喜若狂者有之；

“上，接应伍长。”

夺取帐门，使内外消息不得畅通者有之；

方才还一片祥和，齐声恭贺的帐内，此时已是群魔乱舞，我护驾你阻拦，我叫好你怒骂。

但不管如何，所有人在扮演身份的同时，余光也在盯着上首处发生的刺杀，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要是胡王侥幸逃过一劫/死在汉人剑下，我杀了太子献上/投靠太子也是能挽回一二的。”x67

除了少数铁杆没得选择，大多数发动的将校、贵人都很匈奴。

而我们的胖大王又是如何应对这次刺杀的呢？

“嘭。”

几案被踹飞，案上杯盘砸向前方，汉使不得不改刺为撩，凭借宝剑锋利，上撩一剑将几案、杯盘斩开。

不过，宝剑再是锋利，停下——上撩——斩开这套动作终究是耽搁了一会，给了右贤王反应的时间。

“刷，啪嗒。”

两半的几案落地，汉使看见右贤王在以不符合身体的速度后退，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丧失了瞬杀的机会，局势已经十分危险了。

“不错，这胡王肥胖如彘，即便他跑得飞快，想要追上也是几步的事……

“荆轲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以至于丧失了掷剑的时机，惨遭反杀。”

念头急转，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伍长已经拿定了主意。

“咚，胡王，纳命来！”

他重重踏在地上，跃起数尺，在空中锁定胖大王那一晃一晃的后心，用力掷出宝剑：

“嗖，啊！”

宝剑破空，惨叫响起，在场所有人心下均是一惊，默契停下争斗，伸长脖子望向惨叫声发出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大王/狗王死了？”x86

“啊，痛煞本王。”

要让一部分人失望，因为第二声惨叫很快响起，腰间沾染大片血迹的右贤王重新出现在视野中。

方才那位笑得眯眼，和和气气的胖大王不见了，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手捂屁股，一手提着染血宝剑，怒容满面的右贤王。

“反了，都反哎呦。”

虽然被伤口的剧痛打断了咆哮，但在场众人已经明晓他的意思。

“刷。”x34

下一刻，调转兵刃者以十数，刚刚还奋臂大呼，群起响应的太子立刻成了孤家寡人，只得在几名死忠的拼死保护下，和刺杀失败的伍长一道同汉使汇合。

双方捉刀拿剑，以悬殊的人数比，维持着脆弱的对峙平衡。

人多的右贤王一方需要等待胖大王处理下伤口，免得流血而死；人少的汉卒一方则需要从刺杀失败的结果中缓过来，准备第二手准备。

“蹬蹬，刺杀失败了，你们还有其他打算吗？”

背靠着弹性的牛皮帐，局势急转直下，眼看就要被乱刀分尸的太子焦急万分，不由向这些“临时队友”投以期待的眼神：

“大汉还接受流亡太子吗？某愿意当第二个于单，快护送我去长安，我要见天子。”

汉卒的回答则是——

“噗嗤～”

一截刀尖自胸口探出，剧痛袭来，连太子遗言的机会都不给，利刃抽出，带起大捧鲜血。

“刷，扑通。”

刚登场半章的太子，扑街；

“好，逆子死得好。”

看着太子扑倒，脑袋被割下（好歹是个王太子，拿回去还能换赏钱，不能浪费），胖脸上浮现出喜色，右贤王压下伤口处传来的疼痛，理智占据高地，端起大王的架子说道：

“把那混账的头献上来，动手的那个再自戕，本王还能放你们走。”

把这些汉人全杀了固然痛快，可右贤王也害怕会不会被汉军找上门来，再给自己一刀。

右贤王（抹泪）：短短一天的时间，本王就挨了两下，这要是被盯上，那还了得。

“他哪来的自信一句话就叫我们投降，大腿受伤还会伤到这里（手指脑袋）吗？”

“别说这些风凉话了，咱们行动失败只能靠司马了。

“虽然我不知道司马的具体想法，但瞧他背着大黄弩，想来是要靠精湛射术射杀，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胡王引出去。”

“说的轻松，咱们知道出帐能被射杀，胡王也肯定知道，怎么引出去？”

一阵嘀嘀咕咕后，大家成功接受了行动失败的现实，开始讨论起第二手准备来。

“这还不简单，我来。”

先前那名怒喷拦路胡兵的汉卒挺身而出，一口应承下来，收获一圈怀疑的目光：

“你行吗？”

“啪，我当然行，你们还不知道我的本事，我啊，我可是一对十都能取得胜利的存在。”

就在怒喷汉卒拍着胸脯准备自夸一番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同袍们毫不在意的言语：

“死马当活马医呗，管他行不行，反正不行死的是他一个。”

“说的也是，那就让他试试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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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来，到本王身边来。”

右贤王眼睛定在捧起的财物上面，拔也拔不出，胖手不停歇地拍打坐榻，胖脸上挂满了汗珠，急声催促。

“我不过是奉了些许财物，欲建此奇功，有什么不能忍的吗？”

“啪，”

悲声哽咽，伍长趁势收回捧财物的手，看似抬头抹泪，实则向下摸兵刃。

“大王，臣请献上。”

“诺。”

为了防止意图表现的太明显，伍长耍了个小花招，他并没有依令上前，反倒把双脚钉在地上，整个人向前伸着，让那捧着财物的双手来到右贤王能拿到的地方，以示自己无刺王之心。

被他国君主夸赞，从而哄抬身价，达到东山再起/加官进爵目的的手法很常见，其中最出名的是孟尝君。

“啪嗒。”

手摸上剑柄（剑是某前头目友情提供）又送开，在空中开合，手掌激动得微微颤抖，伍长心中却在告诉自己：

“豫让刺襄子，吞炭漆身；荆轲刺秦皇，於期献首，成大事者必自屈。

右贤王果然大喜，最后那点防备也放下，接过财物，笑得合不拢嘴：

“汉使真如尔言，肩负两国友好不必生死，本王一定会在回执中大加夸赞，叫汉朝皇帝重用你。”

“莎莎。”

见此，下面看似欢燕，实则视线一刻不离右贤王的众人连忙越席而出，大礼参拜于帐中，齐声恭贺：

先勾搭秦王，等秦王聘用的财物到了，再借此恐吓齐王，最终官复原职，一手无中生有堪称纵横士楷模。

“能以一人之贬迁换两国之欢心，臣纵死何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