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迷障
“阿襄有自己的爹娘。”
这话说出来，带着几分童稚的顽固。
“但是大哥哥和阿苑姐姐对阿襄好，阿襄都知道。以后阿苑姐姐和大哥哥要阿襄做什么，阿襄都会做。”
等了几日, 除了天峡门弟子寻尸，结果尸首找不到, 用了追寻术, 最后抓了几只野兽回去的消息之外。其余的并没有多少消息。
明苑兴致高昂的等人寻仇，结果莫说寻仇, 就连找麻烦的都没有一个。
她心思一收, 只好回头去照顾萧竹和阿襄。
这样子的确是小可怜的厉害，齐霁在一旁看着明苑对着阿襄左右看了看，她神『色』里是他没有见过的柔软。
明苑在阿襄的头上拍了拍，只听着阿襄哽咽着咬牙切齿道，“阿襄要报仇！”
明苑愣了小会，她下意识看向齐霁，齐霁摇了摇头，“这话我没教过她。”
“我只是告诉她，你杀了当日捆走她们的人而已。”
齐霁想要把这小狐狸留下来，只不过没有想到这小狐狸对父母的执着出奇的大。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他以为只要小家伙知道自己的父母不在了，听到他的提议，多少会心动。谁知拒绝的那么干净利落。
这孩子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有趣的多。
“报仇？你这样子恐怕冲上去直接给人塞牙缝都不够。”明苑开口就给了阿襄一击爆锤。
阿襄蜷缩成一团，明苑看见她这样子，“要报仇的话，你先学着怎么活下去。”
“可是爹娘的仇……”
“你不好好活下去，怎么报仇？”明苑反问。
阿襄被问的无言以对，其实她这年岁也想不到太多的东西。
“你刚才不是说，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阿襄点点头，明苑睨她，“那就好好养伤，先等你的伤好了再说。在场的那几个，我都已经杀了，一个不留。”
明苑说起来轻描淡写，完全没有将这放在心上。
小狐狸听得却是两只眼睛都瞪大了。
齐霁在一旁看着，颇有些好笑。阿襄听明苑说得这么简单，不由得抬起狐狸头，满脸倾慕的望着她，“阿襄以后也想要做阿苑姐姐这样的人！”
齐霁伸出手指在狐狸头上弹了下，“这世上只有一个她，你成不了她的。”
“就是！”翼逡在一旁搭腔，“不要和她学，白白的学坏了！”
翼逡见着小狐狸竟然说要成为明苑那样的人，顿时警铃大作，这妖女要是带坏小孩子，那颗就真的难掰回来了。
齐霁笑着瞥了翼逡一眼，眼底的冷光看得翼逡悻悻闭嘴。
翼逡看着这一对，这两个不管男女全都是坏的冒油的角『色』。尤其齐霁，要说那妖女是里表如一的坏，那么齐霁就是黑芝麻馅，鬼知道他纯良的外表下，心里想着的是什么东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翼逡顿时觉得心累的很。
“放心，这世道学坏了好。尤其女人学坏了，不容易被人欺负。”明苑调笑道，根本没有把翼逡的那话放在心里。
翼逡心塞难言，又想起明苑的手段。
这妖女的手段狠毒是狠毒，不过也极其有效，至少对上恶人，能自保。
翼逡和明苑吵嘴习惯了，才不甘心就这么让她占据上风，正要说上几句，地面突然摇动起来。
这次的地动比以往的要激烈的多，完全不是之前的那种只是让人感觉到摇晃的程度。明苑带上阿襄和齐霁一道冲出来，她才出来不久，就见着外面地动山摇，不远处的山上山体倾泻发出的声响不断，诡异的白雾从山体上溢出。
不多时这几处供人栖身的房屋最终也承受不住，摧枯拉朽一般直接倒塌。
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道口子，狰狞着向两边拉开，如同一张狰狞的口，要把外面的活物完全吞进去。
弟子们及时把屋子里头的人都给拉了出来，没有造成太大伤亡。
怀真领着几个弟子，直接去天峡门。
天峡门此刻忙着办丧事，怀真找上门来，连宗主的面都没有见着，见他的是上回孙艺珍失踪，到玄午山弟子这边找麻烦的长老。
长老见着怀真只说，“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也不知道最近越来越多的地动是为了什么。现在我们还要给少宗主发丧，你们都回去吧。”
怀真憋了一肚子火回来，忍着怒意，把这话勉强和明苑几个说了。
怀敏听着，“实在不行，还是和师尊说一声吧。”
他戳了戳面前的火，剧烈的地动把容身的屋子全都弄没了，又下雨。现在弟子们搭了帐篷休息，面前的一团火生起来。给人些许暖意。
“这里的情况也太过诡异了。尤其天峡门。”怀敏盯着面前的火焰，“一问三不知。而且他们少宗主死的莫名其妙，也没见着他们去查，丧事倒是办的好。”
怀敏说着，脸上『露』出鄙夷来。这天峡门在正道里早就没有什么颜面可言，虽然那日在场的只有正道各门派的的掌教掌门，但人的一张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回头天峡门的那些丑事被换了个样儿到处传。
丧事办的再好看，也没有什么大人物上门吊唁，与其花力气在这个上面，倒还不如去查凶手好些。
“可是回去的话……”萧竹开口。她顿了顿，“掌门会不会答应啊？”
他们出来是奉了师尊之命，可若是掌门不肯，师尊也不好做。
“来都来了，而且都在这里一段日子，也不怕多留一段时日，若是走了，这些人要怎么办？”怀真说着看了一眼那些村民。
那些村民都是一些普通人，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慌张不知所措。
天峡门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靠得住，如果他们走了，天峡门也不见得会顾这些人的死活。
“就当来修行的吧，修人修心，也是对自己有益。”怀真最后一下下了决定。
怀真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其他人，况乐听后，瞥了站在一旁的明苑。明苑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样子，她靠着那个叫做阿齐的少年，手里抱着狐狸。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异议的样子。
况乐自从发现那块留影石之后，便在这里一刻也坐不住，只想回去把自己自己的发现告诉师尊。
清机真人的这个弟子，根本不是正道，完全就是个魔门妖女！
她一刻也不想和明苑共处下去，偏生还要装出一副和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两样的样子。免得被妖女看出端倪来。
妖女能杀了孙艺珍，同样的也不见得会对所谓的同门手下留情。
“可是这里情况诡异。”况乐道，“既然天峡门的宗主沉浸在失女之痛，不能处置，那么也应当派人告知掌门。”
况乐说到“失女之痛”，下意识往明苑那边看去。
明苑在人前勉强还是会装个样子，她站在那里，满脸纯良，听着况乐这话，嘴里说师姐说的真对，然后一双乌黑的眼睛直接对上她。
乌黑且雾沉沉的双眼，让况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双眼里没有任何的感情，也寻不到半点的惊慌失措。
“是该告诉掌门。”明苑开口，“不过最好，还是让阁主知道。”
明苑说着，瞥了身边的少年一眼。少年神情温和，含笑听着。
明苑这话立刻获得了周遭弟子的赞同，掌门做事力求四平八稳，温温火火的不如麟台阁阁主快刀斩『乱』麻来的痛快干脆。
这点从上回众人就看出来了。明苑这么一提，其他的弟子也跟着附和，“没错，不仅仅是掌门，还有阁主！”
“这是自然，既然如此，那么我先去了。”况乐见状就想要顺驴下坡。
“不过阁主现在闭关，就凭你恐怕还是见不到他。”齐霁开口，“何况这里正好需要人手，至于传讯可以交给别人来。”
“我回麟台阁，关你何事？”况乐急着回去把留影石交给师尊还有掌门。
这样的妖女留在师门里多一日，恐怕就多一日的危险。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如同一个被委任了重任的人，凭着她的一腔孤勇，披荆斩棘。
况乐想到这里，更是急不可耐，想到自己立即要为宗门拔除这么一个『奸』细，顿时浑身上下微微颤抖。
明苑听到况乐这话，一下乐呵的要笑出来。
齐霁看了一眼山外，山外里因为地动，显得雾气纵横，远处的景物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好啊。”齐霁开口，“只要你出的去。”
他意有所指，听得怀真脸上一沉。
“况乐师妹，先看看情况。”
况乐对他这话不屑一顾，看情况？仙缈峰师徒几个都已经被这妖女『迷』的昏头转向，恐怕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多呆一日，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状况。
“不必了！”
“师妹。”平元还想劝她，奈何况乐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如何一定要回宗门。
明苑看了一眼四周浓厚的雾气，雾气浓厚，几丈开外人畜不分。而且还有越来越浓厚的趋势。
这雾气来的诡异，她见多识广，妖魔鬼怪见过无数，第一反应就知道有些不太好。这个时候大家抱团，只要不作死，说不定能全员存活。但要是落单了，那就说不好。
明苑没那么多的善心，不过她见着齐霁竟然也有几分无动于衷，她就有些好奇。
等况乐御剑离开，明苑问齐霁，“你真的不留她？”
“到底是你入门弟子。算起来她也是你的女儿。”
“自作孽不可活。我话已经说到了，听不听是她自己的事。死活也是在她自己手上。”齐霁说着，他看向她，“更何况，说不听，让她自己吃个教训，她就知道乖了。不是吗？”
他温文的嗓音里是冷漠。
周围的雾气从怀真从天峡门里回来开始，就越发浓郁。开始的时候只是薄薄的一片，也没有太多的感觉，等到人回来外面的雾气越发浓厚。渐渐的雾气都从外弥漫过来，带着一股冰冷。
雾气从清晨弥漫整整一天都没有消散，甚至也没有见着阳光。
雾气弥漫是常有的事，可又不是什么秘境，又或者灵气充沛之地，雾气都是以清晨的时候最浓郁，而后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弱。但这里却是反着来。
随着时间推移，雾气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发浓烈。
明苑见着外出的弟子回来。
“不管我们往哪条路走，最后还是转回来了。”回来的弟子这么说道。
明苑听后，见着怀真眉头紧锁，“师兄不要着急，我们都出去再查探一下。”
怀真这个时候已经向玄午山宗门内送了好几次消息，不管他掐断了多少传讯玉简，那边始终是如沉泥潭，毫无音讯。几次下来，也觉察出这里的不对劲了。
怀真看向明苑，正想要让她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动，想起如今眼下的处境，多出去探察一些情况，若是探察到什么，也是出路。
怀真只得点头，临走的时候还叮嘱几句让她小心。
明苑自然不会单打独斗，必定和其他弟子一同前往。齐霁跟在她的身后，如同一抹温柔的月光，不管她到哪里，他都会跟在她的身后。
村子里地动才几日，屋舍破损严重，顿时间内坍塌的房舍是不可能短时间内修缮好。不少的村民把破门板重新搭建起来。
明苑见着看家的狗，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都要小心了。”明苑回头过来对身后的弟子道。
“是！”弟子们应道。
明苑在村子里看了一圈，村子里的气息干净到根本没办法让人想到什么魔门，明苑在心里把那些魔门里头的招数，全都过了一遍。村子里一圈绕下来，竟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出村的路蜿蜒通向外面。她看了那片浓雾小会，悄声问齐霁，“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齐霁摇头，“没有，雾是普通的雾气，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望着前往，“看来，只有再往前探一探了。”
明苑看了身后的那些弟子，弟子们知道这个师姐身边有个容貌俊秀的小师弟跟着，间他们两人走在前面也没有作声。
师姐突然回头过来，冲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笑，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只见着几道红光从她的手指尖迸出，径直绕上了他们的手指。
“师姐这是什么？”
弟子们看清楚绕上他们手指上的是女孩子家做针线的普通红线，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怕你们走散了。牵着你们慢慢走。”明苑说着，扬起手来，“到外面都机灵点，不要冒冒失失。”
说完她一回头，一头就撞上齐霁。齐霁换了个皮，但那双眼睛还是他的，他盯着明苑，乌黑的眼睛里涌出委屈。
她用红线把自己和这些人的小指都给串起来。不过她没有绑上齐霁的。
这些弟子修为尚可，但对上这种情况，她也没有一定的把握，能把这些人全都完好的带回去。干脆就串起来。到时候一旦有什么事，也好立刻感知。
但是齐霁这么厉害的，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为什么没有？”齐霁质问。
明苑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不用红线，用我就可以了。”
她此言一出，齐霁原本眼中的委屈和焦躁瞬间平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醉意的笑。
“师、师姐？”后面的弟子见着这两个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顿时间觉得肚子里疼的慌。
明苑看过去，只听着那弟子问，“我们还去吗？”
弟子问的小心翼翼，几双眼睛顿时就落到两人相握的手上。
这一窝弟子，除去齐霁和明苑之外，全都是娘胎出来就打的光棍。平常私底下也就算了，反正都看不到，可是这么看着，一窝单身汉都莫名的心酸。
他们别说握住姑娘的手，就连和姑娘说话，除非是同一师门下的，不然不超过十句话。
见着这两个这样，他们眼热外加手痒的厉害，好像丢出几个火术烧一烧。
“为什么不去？”明苑有些奇怪。
她一手小拇指勾住齐霁，另一手牵住那么一连串的弟子，立刻就往外面走去。
“都小心点，这外面有什么东西，例如什么『乱』七八糟的阵法，一定要跟着众人走，要是哪个敢逞英雄，被妖兽叼走了，我可不管。”
明苑嘴上威胁，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弟子，弟子们连连应了，“师姐放心，我们一定紧紧的跟着师姐！”
齐霁曼声道，“我一直就在你身后，不要担心我会离开。”
柔声曼曼，一股子的温柔缱绻扑面而来。后面那群弟子诡异的陷入沉默。
明苑哪里感觉不出来，自己刚才不给他牵红线，到底还是惹怒了他。即使小心的哄好了，齐霁还是要时不时的给她发发脾气。
明苑无所谓齐霁的这些嫉妒和脾气，反正她对此已经经验丰富，到时候再顺『毛』撸就是。
越往外走，感觉雾气就越发浓厚。道路两旁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明苑平日里也往这条道上过，这条道平常里经常有野兔子，又或者鸟之类的。
可是现在，这里安安静静，除了人靴子落在地上的声响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明苑手指一伸，红线就从她的袖口里而出，直接绑在树干上，只要走过一段路，她就以红线在树干上做标记。
她打量着四周，小心的探出灵力试探，灵力没入地下，顿时就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果然是有猫腻。这阵法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设下来的，照着她的经验和猜测，这玩意应该老早就设下来了。
只是十分隐蔽，连她和齐霁都没有察觉到。
她正想着，只察觉到手上一松，原本牵拉在手上的力道突然没了，她回头看，原本跟在她身后的那些弟子不见了。
但是她另一只手冰凉的触感还在，她见着齐霁站在她身后，他的眼神由清凉渐渐变得诡异。明苑浑身绷紧向后，一把将跟前的人甩出去。
“妖女。”齐霁薄唇微微张开，他抬手五指成爪，直接向她的头颅抓来。
萧竹对那夜发生的事记不清楚了，怀真和怀敏原本就有意隐瞒当初发现她的情形。哪怕萧竹并没有发生什么，可要是传出去, 对萧竹的名声不好。见萧竹想不起来, 也就没有提了。只是这里头『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多少叫人往同一日失踪丧命的孙艺珍身上想。
明苑是不管那些的, 她看了萧竹, 回来之后一开门, 就见着阿襄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翼逡受不了从古剑里出来，“人家刚刚没了父母，就不要说这些了。”
他说完，阿襄抬头起来，两只眼睛里望着明苑和齐霁。
阿襄哭的更伤心了。
明苑等着天峡门的动作，她既然敢杀, 自然是不怕被人寻上门。
明苑盯着跪在地上的小狐狸，愣了小会, 抬头直接去看齐霁。齐霁站在小狐狸身后满脸的无辜, 见明苑看来，“她执意如此, 我也没有办法。”
“阿襄听说了。”阿襄跪在那里，一说话就带着哽咽，“听大哥哥说, 是阿苑姐姐替阿襄报仇的。”
“你爹娘……”明苑话语还没说完，阿襄又哭起来了。
明苑觉得自己曾经何时觉得齐霁哄孩子在行，可能是她那时候脑子被天打雷劈了。
这话除了火上浇油之外，没有别的用处了吧？
“但如果你想还有对父母的话，我和她都是可以的。”
阿襄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她一条腿都被钉透了，还是明苑和齐霁两个用灵力治愈的，阿襄磕头起来额头砸在地上砰砰作响。
明苑伸手一捞，就把地上的『毛』团子给抄起来，阿襄没有齐霁帮忙，维持不了多少时候的人形，明苑一碰她，原本的小姑娘一下就变成了一只『毛』团。
明苑原本就不打算给自己弄个闺女，只是齐霁一直在这个上面颇为执着，她拍了拍阿襄的脑袋。
阿襄眼角的皮『毛』上还挂着眼泪。
明苑对哭泣的小孩没有任何经验，怀里的小狐狸一哭，明苑就浑身僵硬，不过好歹没有把阿襄给直接甩出去。
“我没有爹娘。”齐霁见状靠过来，他伸手轻轻覆在阿襄的头上，“你我现在都一样了。”
“阿苑姐姐替阿襄报仇，就是阿襄的恩人。阿苑姐姐要阿襄做什么，阿襄就做什么。”说完，阿襄就对着她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