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夜谈
林一神色上腾起了股怒意，咬着牙讥讽地笑道:“说的是。”说完，不等昭露作出反应就重新深深地闭上了眼，只朝她留下一个后脑勺。
这动作把不想再说的意思表达得再明显不过了，昭露不知自己哪句话触到了他的怒点，只讪讪地也闭了嘴。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亮澄澄地躲了一半到云中，一会儿又出来。这样静静瞧着，竟让人觉得有种久违的宁静。她不敢睡，也不想睡，只想就这样看着月亮，等着天亮后好在路上拦辆车回家。
“走了。”
她抱着膝歪头看林一，林一正两手放在脑后抬头不知道是在看月亮还是看云。喉结小巧的从脖子上凸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原以为的打手或是犯罪嫌疑人的样子。也也不觉得害怕了，半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警察来了你那几个朋友会不会有事。”
“没事。”
林一保持着他的姿势答道。这是实话，郑老大在海诚本就是有名头的人物，以前从混社会起家，现在走了白道，几乎可以说是黑白通吃。更主要今天其实也没出什么大事，就算警察来了也无非是双方有点冲突，可能连警局都不需要去。
“不走还打算继续在这里体察民情吗？”林一嘲讽地笑道。
大货车的司机也探了个头出来:“妹妹，走不走，我这儿还忙着呢。”
闻言，昭露这才从刚醒的晃神中反应过来这辆货车是林一拦下来送自己回去的，忙不迭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
经过一晚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昭露脸上的妆已经花了。深咖色的眼线在眼下晕出一小圈颜色，口红也干在唇上，印出一条条深深的唇纹，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白富美的模样。林一心下一顿，仿佛见到了那日同刘萌萌看到的那个昭露，只是比那时多了魂魄在身上。
“走吧。”不知是昨晚的冰水喝的太急还是没睡好，昭露的笛声略微有点沙哑。
他回过神来，转身就抬手拉大货车的车门，手刚放上去却又重新垂下来，往旁边侧了几步，让出上车的路。昭露弯起嘴角对他笑笑，走过来扒着车门，使劲往上。刚一使劲就觉得浑身发软，身体正朝后倒去时，一双手臂恰好稳稳地扶了。
“腿麻了。”昭露抱歉地笑了一下，又重新往车上爬。不料林一却先一个大步上了车，正当她发愣时，他探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手臂上的疤痕长长的爬在上面，手掌的肿几乎已经消了。
昭露想了想，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借着他的力一使劲终于上了车。
他的话不多，昭露也不是话唠，可这么干坐着实在容易睡着。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空，又道:“很久没看到这样亮的月亮了。”
林一并未作答，只又放松地将后背靠在近旁的树杆。昭露讨了个没趣，自觉可能找了个不好接的话头，便重新给自己找补，问他:“你叫什么？”
昭露从未尝过缺钱的滋味，也不曾了解过世间低层之苦，只觉得就自己的经验来说，钱是人生中最不重要的东西。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如果不是昭化伟太有钱，或许就不会有孟子婷出现，或许秦慕也不至于那么早就死掉。
听林一这样说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钱有什么好，怎么都没有一个和睦的家重要。”
昭露听他的语气戏谑，自己又细想了一下的确不可能每天都打架，顿觉自己今晚似乎已经问出过无数个傻了吧唧的问题，便决定就此不再开口。这样想着，眼睛却又看了眼他的手，肿胀似乎消下去了些。
一切都静了下来，昭露想起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的许乔安和薛雅兰，不知道她们在警局的情况怎样了，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那几个朋友怎样。
“林一。”
依然是言简意赅的回答。
这话问得好笑。林一累了，正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会儿，却被她引得又睁开了，看了她一眼，道:“每天都打，从早到晚。”
“看我干嘛，怕我再绑了你？”或许是察觉到昭露的目光，林一淡淡问道。
昭露不好意思地笑笑，立马将头转了回来，道:“我很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绑架我，可……”她顿了一下，“不敢问。”
林一闭上眼，敛起眉，快速答道:“缺钱。”
她“哦”了一声，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饼干带来的热量已经逐渐流失，她只得将两膝抱得更紧一些，虽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大用处，但多少感觉要好一点。
“你们天天都打架吗？”
一个声音从头顶落下，昭露忽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而此时天也已经大亮。她懵着脑子朝声音的方向抬头，一张冷漠的俊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见她动了，这才抬着下巴指了下旁边。转头看过，路边正停着一辆大货车，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臭味随风而来。
她本能地皱了皱眉，却坐在地上没动。
其实现在并不像自己念书时混社会那几年，不管是他帮郑老大看的几个场子，所有街头巷尾几乎都有摄像头，哪能有点冲突就直接上手。更何况郑老大现在好不容易做到正途上，自然是惹上身的事越少越好，他们只是用他的威名在一些场所震慑一下而已。
不过巧的是最近的两次动手却真与昭露有关。前一次被砍伤那次是遇上了上次抢劫昭露手机的，自己不巧落了单，对方又是不到二十正冲动的年轻人，才一照了面就操起刀过来了。要不是遇到昭露，那天被砍成肉酱也说不定。
很少听人用“一”这样一个单字做名字，昭露一听便觉得他的父母取名也挺有意思。一便是“唯一”“第一”，不像自己单名一个“露”字，渺小而不定，只要太阳一出来就会消失不见。秦慕原来在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这样想，反倒是觉得那会儿刚出生的她小巧可爱，皮肤也像露珠一样透亮，便取了露水晶莹可爱的意思给她做名字。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其后不久昭化伟又得了个儿子，单名一个“阳”字，日出露散，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