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海底和鱼（10）
见他拿外套要起身，方亦忱赶紧按住他，赔笑脸道:“我错了，再陪我聊会，明天我就回美国了，真的，咱俩再聊会。”
陆遇森甩开他的手，拿起桌上的香槟，喝了一口。
方亦忱无非就是收了乔依的好处，大老远从美国飞过来当说客，他郁闷地吞下半杯酒，不经意一瞥就看见隔壁卡座上某位女士惊恐的妆容，他吓得直接呛到了，陆遇森奇怪地睨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刚刚唱牡丹亭的那位。
沈颜拉开化妆抽屉，挑了一只正红色口红，认认真真地将她的薄唇涂的特别“可怕”。
“姐，你是不是怕别人看上你？”沈末站起身，走到化妆台前，低头看着正在戴假发的沈颜，支支吾吾道:“其实被别人看上也不是什么坏事，混京圈的人都是有钱人，一旦指缝流出点，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
“那自此，便要低三下四地生活了。”沈颜合上抽屉，抬头温柔笑着，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将沈末的糊涂心思重重地压了下去。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他没看清楚脸，只觉得那女孩唱功了得，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妆容略厚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只觉得眉眼和她有些相像。
思绪飘远，连方亦忱撑着头看他，他都没发觉。
他手肘碰了一下他的，问:“遇森，这么多年……”他像是想到什么，闷闷地喝了一口酒，壮着胆问:“这么些年了，你从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陆遇森晃着酒杯，半张脸隐在暗处，变幻的灯光从头顶上方洒下来，明明是耀眼的颜色照在他身上竟有几分落寞感，原来陆遇森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他忽然有点明白，只是他觉得他心上的人是慕颜就很不值当。
“虽然她高中那会没皮没脸地追你，可是没见你多喜欢，结了婚以后天天吵架，我连在美国都能听到你俩在酒会闹出的笑话。这样性格不合家世不合的两个人，为什么你还这么执着？乔依这么多年了，暗恋明恋，到费尽心思去森慕，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和适合的人在一起呢？”
“亦忱，”他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你知道当一个人坠入海底的时候，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方亦忱想了想，朗声道:“空气。”
“是光。当沉入海底的人看见海岸线上升起的光，那是一种生的希望，没有希望连呼吸都是会忘记的。而她，在我忘记的空白记忆中成为了那样的角色。”
晚上十点的局，沈颜搭了班最晚的公车才到橙子没落。
午夜的酒吧人声鼎沸，走进橙子没落，迎面扑来的是震耳欲聋的dj曲和五颜六色的射灯。
方亦忱去外面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回来就看见卡座的美女都散了，他见鬼似地冲着陆遇森大吼:“哥，你清心寡欲就算了，你也得考虑考虑我啊……”
陆遇森摁灭烟，抬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什么事我先回温宅了。”
“老板，我唱的好好的，你……”
“姐，你就不能提升一下你的化妆技术吗？”沈末坐在床边，看着某人脸上厚厚的粉底，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哀叹道:“姐，你知道那楼下李阿姨画的都比你好看，你每次这样出现在舞台上，灯光一打，简直鬼魅在唱歌。”
舞池里正在表演火辣的钢管舞，酒吧老板顾橙落抽着烟，见她裹着大棉袄突兀地站在门口，便差人将她喊过来。
“去里面那个豪华卡座，”他嘴里咬着烟，说话含糊不清，“今晚不唱歌，你去陪客人喝喝酒，也不清楚底细，就是喜欢唱歌好听的，你去随便唱一段。长得虽然……”
胡思乱想着，便想起顾橙落安排的任务，她脱掉棉服，里面着一件薄纱长裙，衬得身材姣好，只是一张脸格外吓人。
顾橙落简直气晕，指着旁边卡座的老男人道:“是这个客人！”
沈颜尴尬地跑过去，坐在一堆小歌手的旁边。
这个客人喜欢现代歌，不喜欢牡丹亭，沈颜只开口半句就被嫌弃了，她坐在最边上，连陪笑也懒怠，只是托着腮看着四下，最后目光仍落在刚刚那人身上，因为隔着座，只能看见他的头顶，估计有一米八几的个头，只是个子高的人，一般长得不好看。
还没听顾橙落讲完，她就已经走了过去，待走近才发现，偌大的卡座却只有他一个人，手里夹着烟，指间隐约露出猩红的光芒，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
黑西裤，白衬衫，领口袖扣微微扯开，一股清冷儒雅的书生气从他的衣着中显露出来，她忽然心里生出几分笑意，这样气质极好的人也会来这种地方。
“挺可爱的。”陆遇森收回视线，又往杯里倒了些酒。
方亦忱惊愕地转过脸来，看着陆遇森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一时竟不知怎么接话。
手势一摆，便咿咿呀呀唱起一段《牡丹亭》，那词中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沈颜还没唱完后半段，就被顾橙落那厮拎走了。
沈颜顺着顾橙落手指方向，偏头看了一眼，只见一片花花绿绿的人影中，唯有一抹干净的白隐匿在暗处，只因那人很高，所以一眼便注意到，又或者，他周围有许多目光在环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