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你家后院起火了

那天，他很欢喜，亦很难过。

欢喜的不言而喻，难过的却是因为，念羽怀孕了，已三月有余。他本想带着念羽的计划落了空，她说，这是魔君的孩子，便留给魔君吧，当是这数年偿还魔君的。

他信了，但凡是她所说，他深信不疑。

那时候，九天还只是上一届魔君原音身边最普通的一个魔者，没有受到原音的青睐，再加上六界制度混乱，生存下来很是困难。

九天年轻时生的是极好看的，当然面容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他的那双眸子，是红眸。魔界盛传，若是看了他的眸子，可解百忧。可是只有九天自己知道，哪有那么邪乎，他的红眸是好看是独特，不过是外边魔者胡乱攀扯而已。

可是未曾想魔君原音却信了这风言风语，将他留在身边做了近侍。只可惜在魔界，拳头才是硬道理，魔力修为才是真东西，他修为太低，又有些傲气，时常被其他魔者欺辱。

那时候，念羽的星眸几乎要生出光来，“九天，你要记得，有你的地方，才是吾心归处。”

有你的地方，才是吾心归处。

彼时的九天不会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念羽营造的一场骗局，好高明的骗局。

九天的红眸，实际上是这天下最毒的毒药，若是剜下，可化世间万物，可惜念羽知，九天却从不知道。

他赤着足，披散青丝，被剜了双目，躺倒在宫殿时，心里无悲无喜，甚至连一丝丝恨意都没有，只是觉得悲凉，他九天这辈子，都活成了一个笑话。

魔族战败，却不仅仅是因神龙一族强悍，更是因为魔界出了个叛徒，念羽。

魔界臣民，终究是容不下一个叛徒留在魔君原音身边，便把念羽推向了地狱。

那时候，原碧不过尚是襁褓中的婴儿，念羽抱着原碧，凄笑看着高高在上的原音逐渐透明的身体，那最毒的眸子，送到了该送的地方。

九天失了双目，容貌尽毁，九父不忍，最终将他接回府邸，随意安上了一双畜生的眼，重获光明，又有何意，不过是日日醉生梦死。

即使背叛，即使伤害，九天不得不承认，他依旧爱那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那天，魔界来了神龙一族，相传是六界战神的男子，他说，魔后念羽，功过相抵，死罪难逃，便是去吧。

九天疯了一般想将那些灰烬拥入怀中，风起时，骨灰纷扬散开，猎猎风声里隐约传来念羽如泉的声音：“九天，对不起。若是有下一世，我定不负你。”

下一世，怎还会有下一世？

九天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殷红如血的泪状石头，他将它紧紧攥入掌心，凄厉地笑：“念羽，这就是你的承诺？”

他愤恨，直到最后一刻，这个女人还在骗他，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如火如潮的恨意，将他整个人都要吞噬了。

念羽从一开始，便是要报复原音，魔族在凡界横行，才导致念羽全家惨死，这般恨意她从未忘记，她步步为营，即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也不觉遗憾。

可是，那他九天呢？算什么？

他恨，恨这一切，恨所有人，他还来不及问问那个狠毒的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爱他，哪怕——

哪怕——

是一点点也好啊！

他不知道该恨谁，只好恨那个毁了念羽的战神，白玉。

这些年，他不遗余力，倾尽全力向上爬，使劲爬，他送了原碧去神界，甚至连原碧喜欢上白玉，都是他一手促成。

原音是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根本毫无怜悯之心，就算看见了，也只是冷哼道一句无用，而后甩袖而过。

被欺负的久了，欺负的狠了，九天甚至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九天依旧记得，那天是跟在念羽身边数百年，她第一次笑，她的笑容很美，美的摄人心魄。

她说，九天，你的眸子真好看，你的心我亦看的清楚，这世间情爱，我本不会踏足，可是遇见你，我已然无法抗拒心意。

他不知道念羽为何夜夜噩梦连连，不知晓为何念羽总是深望着原音，不知晓念羽为何总是画着难以理解的画作。

原碧生的与他父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不同的是原碧的性格与他父亲相差甚远。

直到有一天，那群魔者打算弄瞎他的双眼，他再也忍不住嚎叫起来，引得人的注意，才堪堪逃过一劫。

救他的是通身黑色华服的女子，她胸口坠着一枚状如泪滴的绯色石头，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如着了火般鲜红欲滴。她望着他时，眼里好似藏着天上的星星一般耀眼，她施了法为他疗伤，将他从苦难悲惨中救了出来。

她是魔君原音的夫人，魔界的魔后，念羽。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就是无法控制，无法自拔的爱上了魔君的妻。

在九天的记忆里，念羽的身体总是冰冷的，可比起犹如坟墓般死寂的魔界，那个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却更像是他的归属。

时间久了，爱意难抑，他终究是没忍住向念羽诉说了心事，道明了情意。

他总是整夜整夜地守在她的床榻边，在她从那些冰凉的有关杀戮的梦境中哭泣着惊醒的时候，拥住她，轻声道一句，“夫人，别怕，我在这里。”

是的，夫人。

其实九天更清楚的感受到，念羽厌恶着魔界肮脏的一切，战争和杀戮，阴谋与掠夺。

在那个念羽眼中，魔，大约是这世上最不堪的族类。每每念及，九天会惶恐不安捉住念羽冰冷的手：“念羽，念羽，你会离开我吗？会吗？”

念羽本是人，因怨念太重，久久徘徊世间不肯转世投胎，元气耗尽，差点灰飞烟灭，却因遇见了原音而重得新生。

彼时的九天一直以为念羽是深爱着原音的，他能做的，不过是默默守护在她的身旁，仅此而已。他没有能力，没有地位，保护不了念羽。

这个女子，最爱着一袭如夜黑衣，一双凤眸晶亮如错坠凡尘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