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亦悲

秦轻鸢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积攒的愁绪瞬间烟消云散，心情顿时像夜空的星辰一样明亮。

“嘿嘿，我来给你送点好吃的，看星星可别看饿了。”

他其实很想说，我是来陪你看星星的，可是，平时能厚着脸皮随意吐出的话，在此刻却让他忸怩了起来。

半夜。

屋子中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夏凤都穿好内衫，一脸愁绪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明天就该离开了，按理说他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兔子？”

“对啊，我烤得，味道保证一流，来，你尝尝。”

说着，夏凤都将手中的烤兔连带着树叶递了过去。

秦轻鸢接过手，挑了挑眉道：“你烤的？”

“对啊。”

“哪来的？”

“害，下午干完活，我带着小四进山里面抓的。”

话一说完，空气顿时凝固。

夏凤都直呼不妙，特么的，反复提醒小四不要打小报告，结果自己当了回自爆步兵！

“你带小四进山了？”秦轻鸢声音陡然拔高。

“那，那啥，山里面就一些普通野兽，没什么危险的。”夏凤都一脸心虚地说着。

“万一呢？万一有危险怎么办，你能保护你自己，但是你怎么保护小四？”秦轻鸢严肃地说道。

“那不会，我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会保护好小四的。”夏凤都立刻开口道，心中有些沾沾自喜。

这么优秀无私的回答，你总不能再说我的不是了吧？

然而恰恰相反，他这话刚一说出，秦轻鸢方才还只是严肃的脸此刻却骤然冰冷了下来。

“你不要命？你再说一遍！”

语气中那刺骨的寒意让夏凤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猛然想起了那天如同疯魔一般将寒山牛给炸成了一堆肉酱的秦轻鸢。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条命，是对方拼尽全力才挽救回来的。

此时自己随意说出不要命的话，实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我错啦，你别生气了。”夏凤都低眉顺眼地说道。

“真知道错了？”

“真知道错了。”

再次问了一遍，秦轻鸢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嗯嗯嗯，下次进山，咱仨一起。”夏凤都赶紧接话道。

咱仨一起进去，这你总不能再说我了吧。

“不能带小四，他是个普通人，总归有我们照顾不到的时候。”秦轻鸢却是摇了摇头，不同意他的提议。

夏凤都面色复杂地看向远处望不到尽头的夜色，语气幽幽道：“小四都是普通人的话，咱俩这修行资质恐怕只能算废物了。”

“嗯？什么意思？”秦轻鸢诧异地问道。

夏凤都叹息了一口气，将下午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遗漏地告诉了她。

听完，两人皆是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的做法很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小四的天赋。”

“我宁愿他一辈子默默无名，也不愿意他被有心人利用，手上沾满了杀孽。”

夏凤都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始惺惺作态地说道。

“哎哟姑奶奶，不说其它的行不行？我求您赏个脸吃口烤兔肉吧，这都唠了大半天的嗑了，您是一口都不舍得动啊！”

“小夏子我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怎么说这烤兔我也忙活了三个多小时，您就是尝一口，评价一句，咱家也得高兴个小半天呐。”

看着他搞怪都自己开心的样子，秦轻鸢嘴角微微翘起，轻声啐弃道：“去你的！不准说胡话！”

说完，她便撕下一小块兔肉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吃？”夏凤都有些急切地问道。

“这是你烤的？你确定不是去哪里买的？”秦轻鸢睁大眼睛，声音有些异样。

听得这话，夏凤都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嘿嘿，肯定是我做的啊，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说实话，他这做饭的手艺，想不好都不行。

鹿呦小时候吃饭挑嘴，他为了让妹妹健健康康长大，在做饭这方面可是下了一番狠功夫的！

“好吃确实是好吃，不过，你是怎么烤出这味儿的？”秦轻鸢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里可没有城里面的条件，调味品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她实在想不通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山上有些植物是可以替代一些佐料的，我进山的时候就顺便摘了一些。”

夏凤都也不卖关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唔～你怎么知道这些植物可以用来当佐料的？你家里有人研究这方面的吗？”秦轻鸢问道。

说话间她又是撕下了一大块兔肉塞进嘴里，全然没了刚才观望星空时的仙气。

“我自己在书上看的。”夏凤都笑着回答道。

他看书可从不挑剔类型，只要能够提升自己能力，他向来都是秉持着照单全收的态度。

这也就导致了他的知识面宽到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地步，也许冷门的知识他不精通，但是他一定会有所了解。

秦轻鸢鼓着腮帮子，眨了眨好看的杏眼，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这厨艺真挺好的，至少比我族内最好的大厨好。”

“那可不，别的不说，光厨艺这一项嗷！谁以后要是娶了我，啊呸！谁要是嫁给了我，指定得享福，唉唉，你慢点儿！”

说完，夏凤都赶紧拿出个水袋递了过去，生怕她不小心把自己给噎死了。

小半会儿过去。

“咕嘟咕嘟！哈！”

猛饮一大口凉水后，秦轻鸢揉着有些发撑的肚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屋脊上。

夏凤都满脸无语地看着树叶上那一堆被剔得异常光滑的骨头，心中有些感慨。

敢情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吃货一枚啊！

待得秦轻鸢缓了缓，夏凤都突然了句无厘头的话：“你什么时候开始帮他们的？”

“三年前吧，那会儿我刚刚十五岁呢。”秦轻鸢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杏眼看起来有些迷蒙。

“为什么帮助他们呢？”夏凤都接着问道。

“唔，怎么说呢？”秦轻鸢皱了皱眉，随后坐起身子想了想才笑着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前那一次路过，我也不知道什么就打动了我。”

“可能是瘦骨嶙峋的老人眼里那一点点的希冀，也可能是面黄肌瘦的孩子们眼里那一点点乞求。”

“亦或者，我只是想让自己心安罢了。”

夏凤都听完愣了愣，心安么？这理由不也是他的理由吗？

不为别的，只为讨得一个心安。

“那为什么不把他们带回去呢，你不是褐岩部的长女么，这点人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夏凤都问道。

秦轻鸢摇了摇头，正色地看着他，指着自己的心脏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样做只会给我的心脏开一到合不上的口子。”

“今天我收留了他们，明天我就会再收留类似的他们，可这个世界像他们一样的人太多了，收留不完的。”

“我是褐岩部的少主，而不是博爱泛滥的圣母，我需要为自己的部族考虑。”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

“而且，收留他们只会让他们养成不劳而获的心态，这会让他们变成一无是处的废物。”

“可是，你明白的，这个世界容不下废物。”

“可是你不是已经用钱财帮助他们了吗？”夏凤都立刻说道，那天秦轻鸢塞给村长的布袋，他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秦轻鸢也是不含糊，立刻开口回答道：“那都是我自己私人的钱财，和褐岩部没有任何关系。”

“我一个人的钱财只够给他们带来活下去的基础，比如说——种子。”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辜负我的所作所为，这些日子在田间地头的一幕幕你也是看到的。”

说完，她微微拂了拂额前的碎发，仰头看向星空，嘴角浅笑，即欣慰，又自豪。

夏凤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孩子吃穿用住都如此节俭。

明明是一个馋嘴的吃货，在酒馆中却只点了最便宜的三个素菜。

所以，她是把节约下来的钱都留给这个村落的人了么。

所以，她其实是想成为一个仁爱的人。

只是，这个世界污浊到不容许这样的人存在而已。

这一刻，他很是钦佩眼前这个女子。

不仅仅因为对方的仁善，更因为对方是一个行动主义者，是一个实践派。

“时候不早啦，休息吧。明天咱俩都得赶路呢，尤其是你，放逐之地可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

两人无话良久，秦轻鸢突然开口道。

她觉得自己在和对方一番交谈后，心中的那股子失落感已经消失不见了。

夏凤都微微一怔，随后温和地笑了笑：“嗯，好好休息。”

……

第二日，村口。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其他来送别的村民已经回到了田地中劳作，只剩下小四还一直留在此处不愿离开。

“怎么了？小四？舍不得我啊。”夏凤都笑嘻嘻地调侃着，想要凭此来冲淡离别的伤感。

“你还回来看我吗，哥？”小四低着头，闷声说道。

那可怜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一旁的秦轻鸢微微一怔，也是满含期待看向了夏凤都。

“这是当然了，我肯定会回来的看你的。”夏凤都说道。

“爸爸妈妈他们曾经也是这样说的，可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

小四咬牙说道，语气中是无尽的酸楚。

夏凤都猛然意识到，小四虽然只有五岁的智力，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也许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拉勾，拉完勾后，不遵守约定的就是小狗。”夏凤都耐着性子说道。

两个成年男子做着小孩子才会信的游戏，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可笑。

但夏凤都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

二十岁的躯壳，五岁的灵魂，没有结果的十五年等待。

他不会再让小四失望，绝对！

离开村子，夏凤都与秦轻鸢也到了告别的时刻。

他俩一个得往东，一个得往西，需要背道而驰。

“希望下一次见面，咱俩可别再动手了。”秦轻鸢笑着打趣道。

“我就一经商的，打人我哪下得去手啊。”夏凤都连忙说道。

秦轻鸢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

想了想，她轻声问道：“什么时候会再来看小四？”

“什么时候天气好就来吧。”夏凤都答道。

“怎样才算得上天气好？”秦轻鸢紧接着问道。

夏凤都对着她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像今天这样的就不错。”

秦轻鸢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随后拽了拽手里的缰绳，调转了马头。

“那么，就此别过吧。”

“好。”

转身，离去。

“喂，你不会又要半途来取走这黑剑吧。”

听着身后传来的调侃，秦轻鸢表情微微一僵，轻轻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喊道。

“你不是经商的吗？商路危险，留着保护好自己吧！保重！”

话音落下，她便再不做什么留念，立刻驾马离去，一骑绝尘。

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夏凤都轻笑两声。

“该回家咯。”

（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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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填满了心脏的患得患失感，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看着已经酣睡过去的小四，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用被子轻轻地盖住对方的心口。

夏凤都笑嘻嘻地出现在她的身旁，怀中抱着用阔叶包裹着的烤兔。

“我看星星，你呢？你不也没睡觉。”

……

“仙亦悲 (.)”！

一个说觉醒就能觉醒的旷世奇才，智力却停留在了五岁，不得不说这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

他本该是站在这个世界最巅峰的那一群人才对！

他的眼睛微微一亮，不远处的房顶上坐着一个仰望星空的倩影。

房顶上，秦轻鸢失神地看着挂满夜空的璀璨星辰。

她也一样，在这临别的一晚陷入了失眠的烦恼中。

“大半夜的不睡觉，搁房顶上看啥呢？”

夏凤都低声喃喃道，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来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满天的星辰。

“咦？那是？”

秦轻鸢微微白了他一眼，哪有看星星看饿的道理？

随后她又好奇地看向了夏凤都手中被渐渐打开的巨大树叶。

夜风拂动着那一头青丝，撩拨着人的心弦。

看了看桌上还剩下一半的烤兔，夏凤都嘿嘿地傻笑了两声，拿起它便悄悄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这狗日的世道，真是不给人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