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

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好？

虽然他人在里面，但外面新闻的压力依旧在他的身上，而且他现在可能还承受着每一次发作的疼痛。

这些……都是因为她。

她不太想去韩见鄞的办公室里办公，其他的地方又不太合适，所以她干脆就留在了会议室中，让人将要处理的资料全部送到了这边。

徐彻将咖啡送进来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应小姐，您刚才在会议上的话，有些冲动了。”

应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一直在会议室中忙到了深夜才离开。

医生已经给她打了好几次的电话，在从嘉盛中出来的时候，她终于回了一个，“抱歉医生，我刚才在忙，没有看到您的来电。”

“应小姐，您现在身体的状况还不稳定，必须要配合我们的治疗！”

“您放心，这些我都知道。”应欢平静的回答，“我这就过去。”

话说完，她便将电话挂断。

医生已经在办公室中等了她很久了，但此时倒也没有说什么，帮应欢量了一下体温，又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后，他这才取出了针管。

那是他们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他们无法将应欢体内的毒素一次性清完，只能分多次。

虽然现在应欢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发作的症状，但她的体内依旧留有未排清的毒素，需要定时打针。

对此应欢已经很习惯了，此时针头刺入她的血管，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如果一直不清除这些东西的话，会怎么样？”应欢突然说道。

对面的医生似乎微微一愣，然后回答，“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新型毒/品，我们也都是在研究和摸索当中。”

“会死吗？”应欢又问。

医生皱起了眉头，然后摇头。

不知道是回答了她的话，还是单纯的……不知道。

应欢咬了咬嘴唇，“但肯定不会好受，对吧？”

“应小姐，您现在应该好好的休息，保持好稳定的心态，这对您的痊愈是很重要的事情。”

痊愈……

嗯，应欢知道，她会痊愈。

但韩见鄞呢？

此时的他，又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可能跟她之前一样，疼的无法呼吸，甚至一心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在他身边，会有人帮他吗？

应欢没有继续想，低声道谢后，转身离开。

世欢别墅。

应欢回去的时候，阿似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外界的一些声音影响了他，应欢能明显感觉到，以往活泼的阿似这段时间笑容都少了许多，此时睡着了后，手依旧紧紧的抱着怀中的机器人。

应欢知道，那是韩见鄞之前买给他的。

虽然在他的生命中，韩见鄞迟到了三年的时间，但他们之间仿佛没有任何的隔阂，有时候应欢甚至觉得，在他们父子之间，自己才是被隔开的那个。

而现在，陪伴着他的，只能是这个冰冷的机器人。

应欢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冰凉的液体砸在自己手背上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有些慌张的抬起手来，将脸上的泪水擦掉，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阿似的房间。

只是，当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那种感觉瞬间变得无比的强烈。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的杯子还放在床头柜上，衣柜中挂满了他的衣服，旁边的展柜中，放着他各式各样的手表和领带……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块块沉重无比的石头，压在了应欢的胸口上。

那强撑了一天的坚强在那瞬间悉数崩解！

她直接坐在了地板上，眼泪跟疯了一样的往下掉，身体更是不断的颤抖着。

赵令歧说，他没有以后了。

那个时候，应欢是想要反驳的。

他怎么可能没有以后？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有属于他的以后。

她也会陪着他，他们一定……都可以好好的！

但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心里就有声音无比清楚的告诉她，赵令歧说的……是对的。

韩志灏成功了。

这次过后，韩见鄞不会再是别人眼中闪耀着光芒的韩总，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一个孤儿，参与过绑架案，导致一人死亡，他哥哥是个十足的混混，手底下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而且到现在，他居然还和毒/品沾染上了关系。

这样的人，似乎就应该一辈子生活在泥潭中。

妄想爬向最高处，那就是一个笑话。

但他们都不知道，他用了多少的努力才走到了今天，又用了无数的方法，想要去弥补年少时的那些过错。

也是今天，应欢才从徐彻的口中得知，霖城……是韩见鄞的故乡。

每一年，他都会给那里的一家人送钱，每一次到了那边，他都会去看望他们。

那因为他而变得破碎的家庭无法再变的完整，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弥补他们。

这些，应欢都不知道。

她认识了他这么多年，甚至自诩是他最亲密的人，但她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甚至连他是霖城人，她都不知道。

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她从来都不知道，对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来说，仅仅是活下去这件事，就足够让他们用尽所有力气。

应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睡了一整晚地板的她只觉得腰酸背痛的，脑袋更好像要炸开了一样。

洗漱过后，她先吞了两片止痛药，这才下楼。

“小姐。”

王叔很快上前来，声音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应欢朝他笑了一下，然后，看向了旁边的阿似。

他也正看着自己。

那眼神中，带了几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思虑。

应欢在他面前蹲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要担心，妈妈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她这句话似乎刺痛了阿似，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突然哭了出来！

“妈妈，他们都说爸爸是坏人，是真的吗？爸爸怎么会是坏人？不会的，他们都是胡说的对吗？”

他的反应让应欢有些始料不及。

明明她已经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了，但在那瞬间，她的眼眶还是忍不住跟着红了起来，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后，她才说道，“阿似喜欢爸爸吗？”

他不断的点头。

“那阿似觉得爸爸是坏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

“嗯，那就好，那些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他们说的也不会是真的，阿似要记住，他是你的爸爸，你不要听别人如何评价他，而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去感受，知道吗？”

阿似没有回答，却是不断的点头。

应欢这才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嗯，你乖乖在家，我去上班了。”

话说完，应欢直接转身就走。

王叔很快跟在了她的身后，“小姐！”

他的话让应欢的脚步顿时停在了原地，转头，“嗯？”

“姑爷……是不是不能回来了？”

他的话让应欢一愣，随即皱起眉头，“谁说的？”

“这段时间新闻上都是这件事情，似乎……很严重。”

应欢不说话了，眼睛看着王叔，显然是要他接着往下说。

王叔深吸口气后，轻声说道，“小姐，或许……您应该跟他划开一些距离。”

他的话音刚落，应欢便直接笑了出来。

那突然的笑容让王叔有些诧异，还没说什么时，应欢却已经说道，“王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知道，这个时候，但凡是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该明哲保身，但王叔……我不能。”

尽管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应欢，尽管理智可以帮她迅速的权衡出眼前的所有利弊。

但这些，都不是她该考虑的。

她考虑的只有，那是韩见鄞，是她的丈夫，是她爱的人！

她不会丢下他，尽管对她来说，眼前可能是一个深渊。

他要跳，她就陪他跳！

……

应欢刚到公司，徐彻便上前来了，“应小姐，有客人要见您。”

徐彻的脸色凝重，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明显的小心翼翼。

应欢的脚步不由一顿，“谁？”

“倪晏殊。”

她来做什么？

应欢的眼睛不由一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徐彻将人带到会客室。

比起应欢的憔悴，倪晏殊此时脸上却是一片的容光焕发。

如今段天宇已经不在，作为他的第一继承人，倪晏殊成为九方的总经理当之无愧，应欢听说，那些曾属于段家旧部的人早就被她清理出去，所以前段时间在竞选新任总经理的时候，倪晏殊全票通过！

此时看见应欢，倪晏殊的脸上立即展开了笑容，“哟，你来了？”

应欢原本也想朝她笑一下的，但嘴角实在僵硬，最后，只能放弃了。

她直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有什么事情吗？”

从一进门应欢就看见了，倪晏殊面前放了不少的资料，想来，应该是和前段时间合作的项目有关。

嘉盛出事以来，手上的项目虽然没有到停滞的地步，但在拨款方面显然被卡的更紧了几分，也有不少的合作方露出了有解约的意向，只不过现在韩见鄞的事情还没有真正的定论，所以大部分都在观望。

观望之后呢？

或许是崩盘。

倪晏殊这是……

就在应欢想着这些的时候，倪晏殊果然开了口，说道，“是这样的应小姐，我今天来，是想要跟贵司提出……正式的解约！”

意料之中。

应欢脸上的表情也算淡定，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文件后，说道，“目前项目已经开始动工了，这个时候解约的话，违约方可是你们。”

“违约？”倪晏殊笑了笑，说道，“应小姐怕是没有将合同看清楚吧？韩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个人名誉和公司声誉都急剧下降，作为合作方的我们也已经遭到了严重的影响，所以，该补偿违约金的人，是你们。”

应欢不说话了。

在盯着面前的合同看了一会儿后，她抬起头来说道，“我知道这两天嘉盛的负面新闻有些多了，但这只是暂时的，韩见鄞他……”

“不要天真了应欢。”倪晏殊冷笑着将她的话打断，“你真以为韩见鄞可以安然无恙的出来？就算他能得到保释又如何？他的那些过去是铁定的事实，他吸毒也是事实！韩见鄞已经完了！”

“你也不要以为你回到嘉盛就能稳住这边的局面，如今的嘉盛就只剩下一层薄纸在支撑着，一旦这层纸被捅破，所有的东西都会变成一盘散沙！我们九方的解约，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倪晏殊的话说完，应欢也不回答了，但那放置在桌上的拳头，明显握紧了！

倪晏殊看了看她后，突然说道，“霖城的那天晚上，你去过酒店了吗？”

应欢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眉头不由皱紧了，眼睛也看向她。

“知道吗？那天晚上，韩见鄞真的就在我的房间中。”倪晏殊笑着说道，“在那个时候，我也是刚知道了他的过去，所以我拿着那些东西，威胁他必须要来见我，我甚至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就让他陪我一个晚上，但是最后……他还是拒绝了我。”

“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话音落下时，倪晏殊脸上的笑容也深了好几分，“拒绝我就算了，不过一晌贪欢我不在乎！但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原本，他应该跟我一样，在坐上嘉盛的位置后，将旧部的那些人全部铲除踢出去，再将自己的过去洗涤干净，嘉盛这么庞大的集团，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但他偏偏不，他就好像是一个傻子一样，将你在公司的股份都给你留着，甚至还让韩志灏从国外回来，如果不是这样，他今天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是他活该！”

话说完，倪晏殊定定的看向应欢，“而导致让他像一个蠢货一样的人，就是你啊应欢！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说完了吗？”

终于，应欢回答了她一声，声音里也是一片的平静。

那样子让倪晏殊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你说什么？”

“说完了的话，我们就来谈谈解约的事情吧。”应欢仿佛根本就没有将她刚才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只淡然的说道，“如果贵司非要坚持解约的话，我们可以走法律程序，但目前项目……”

“应欢，你在跟我装什么傻！？”倪晏殊忍不住说道，“你以为你现在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真的能够置身事外吗？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害他的！”

“他是我的丈夫。”应欢抬起头来看她，说道，“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似乎轮不上你来评价对错吧？”

“呵呵……你说的倒是轻巧！我就不信，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毁了一切！应欢，这个圈子捧高踩低的那一套我不信你不懂，真到了那一天，你就是在逼着韩见鄞去死！”

“他不会有事。”应欢的牙齿终于忍不住咬紧了，“而且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陪在他的身边，所以……”

“陪在他身边？”倪晏殊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应欢？你以为你留在他身边一切就会变好？你别做梦了！而且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连累了他！”

应欢不说话了，握紧的手背上，已经是一片暴起的青筋！

倪晏殊低头看了看她后，突然平静了下来，说道，“所以应欢，这个时候能够帮他的人，也只有你了。”

“什么意思？”

倪晏殊后面的这句话让应欢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睛也猛地看向她，“你有办法帮他？！”

“当然。”倪晏殊笑了笑，“就看你愿不愿意了，应欢。”

翻着资料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她回答，“就算我不下这个军令状，他们也会逼着我的，我主动开口，大家面上都能好看一些，挺好的。”

“但是……”

赵令歧说韩见鄞好好的，徐彻也这样说。

但应欢知道，不会是这样。

应欢看着，却是笑了起来，“嗯，那就好。”

会议结束的时候，应欢并没有马上离开。

“一个月的时间呢。”应欢抬起头来，说道，“我能做到的。”

她的脸上，是一片的坚定！

“他……怎么样？”

徐彻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出去。

应欢的笑容也在那个时候消失。

她何尝不知道，他们……都在骗她。

徐彻的脚步顿时停下。

然后，他回答，“看过，现在韩总正在和律师接洽，我和律师都见过他几次。”

如果不是因为她……

应欢不敢再继续想了，闭了闭眼睛后，重新看向了手上的资料。

应欢的话说着，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挺好的。”徐彻避开了她的眼睛，说道。

徐彻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在他转身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应欢的声音又突然传来，“你去见过韩见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