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横刀一夺金手指

原本还能听出他话中与愤怒不同的悲伤迷茫，但是现在，好像已经只剩下疯狂。

而且……他越是要挣脱束缚，越是怒不可遏，那从灵魂中沁出的血色便越是浓郁污浊。

“啊？”丰堰差点被他气笑了。

他感觉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身躯被疼痛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软弱无力的自己，一半是伸出凶狠爪牙的他人，曾在梦里出现过的混乱狂躁再次席卷而来，试图再度占据他清醒的大脑。

那些晃目的颜色，那些惊恐的面容……

一次又一次的冲刷，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似乎让梦里被杀之人的模样变得清晰起来了。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声短促的笑忽然响起。

“哈……”

不光是丰堰和林枯愣住，旁边劫后余生、正在惊喜中的人们也被这声笑惊扰，纷纷警觉地回过头来，看向这边，在他们的视角中，林枯一边身躯扭曲挣扎着，另一半身躯却仿佛已经死去那般，动也不动，像个怪物。

那群“地人”呆在原地没动，神情有些畏惧。

反倒是两个学生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架着李舒到了“林枯”旁边，然后叶正真把他从地上扶起，问道：“喂？你没事吧！”

“下来之前还好好的……”纵使先前怎么怀疑他，翟徽现在也不禁真情实感地担忧起来。

在他们两个的声音里，“有一个人”睁开眼睛。

他的指尖触到混乱中被自己丢到旁边的血钩，便伸手将它握紧，轻描淡写地一挥。

林枯是个左撇子，他用左手挣扎，钩剑微曲的剑锋便划过左手手腕，刹那，鲜血喷涌，林枯的手掌被血钩斩断，跌落到泥地上，鲜艳的颜色转瞬就褪成腐坏的黑痕，连同那只手掌，也很快在泥地上变成了细碎的砂。

“啊啊啊！！”林枯看着自己的断腕目眦欲裂，在灵魂里厉声尖叫。

人的感官与痛觉都是有阈值的，消磨之痛与断腕之痛或许能够咬牙承受，但他被自己的血溅了满身的刺激，和亲眼见证自己残疾的恐惧，便是从他摇摇欲坠的手里扯掉了最后一根稻草。

“啊——！”两个学生被他吓了一跳，赶忙退后几步，神色惊慌不定。

所有人都害怕了，秦宵在众人恐惧的目光和他的尖叫里，扯了扯嘴角，好像在笑。

“醒了没？”

他握着剑，让剑尖刺入那边身躯的肩膀，然后轻声问道：“拿着血钩，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微曲的钩对着林枯的脖子，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代替“黄泉”，一刀割下林枯的头。

“秦、秦宵……”丰堰被他的举动惊得愣了一下，在它的印象里，秦宵对自己是挺狠的，但对其他人，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可以称得上“残忍”的手段……这样的“他”，也让丰堰感觉陌生。

尔后，它便感觉到，并不是这样的。

变得残忍的他，似乎正在叹息，正在悲伤——

芝焚蕙叹，物伤其类。

“已经没事了，把他放回去吧。”秦宵的声音略带疲倦，对丰堰说道，“总是你担心，抱歉。”

说着，他把血钩从林枯的身体里拔了出来，不免又让林枯发出几声痛呼。

刚刚林枯借着两人同处一具躯体之便，强行把他的灵魂撕裂了部分，所幸丰堰出手得早，没有让林枯弄出更重的伤，这样的伤，秦宵感觉有灵力的保护不算大事。

他的沉默不言……几乎都是因为思及前世，那似乎是个独属他的秘密，连丰堰也不能共享。

丰堰气还没消，心里又有些酸涩，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心疼他还是在埋怨他。

对秦宵它是没办法了，反倒是林枯嘛……它态度恶劣，随手把林枯的灵魂塞回去：“行吧。”

“这家伙到底为什么突然发疯，”冷静下来之后，丰堰突然回忆起种种不对劲的地方，不可置信道，“难道是你们说的‘黄泉的侵蚀’吗？可是那个化身不是都已经离开了？”

秦宵叹了一口气，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的侵蚀恐怕连神也无法完全掌控。”

丰堰心中不由一悚，心里划过许多猜测。

两个人简单交谈的时候，林枯的灵魂已经便不再溢出血色。他缩成一团，如同受了伤的孩子，再度躲进了躯壳的深处，仔细感应，便能听见他蜷缩在那里，语无伦次地呢喃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因为它……我很怨，我好恨！我不想就这样……”

他一直活在一个很单纯的世界里，天生就高其他人一截的出身，比同辈更优秀的天资，爱护他的父母和前辈，样样俱全，在这里收到的心理折磨，大概远超他前半生所有痛苦之和。

如果这个世界不是修仙后的末法世界，如果没有这个地下传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知道。”秦宵眼神一动，终于松开了剑柄，右手握住他的断腕，动作极轻。

黄泉的侵蚀太过强烈，他污浊的，就是这只握剑的手。

“我不会要求你放下仇恨。”秦宵也用上了几乎轻得像是呢喃的声音，同他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仇恨不可能被其他人主宰。但对你来说，恨不应该是全部。”

“地人”畏惧他且神智混沌，不能指望，但两个学生秉性不坏，秦宵带着他们回到地上，他们应该会带着林枯一起出去求医。

真正关心他的林家人应该会很快循着消息找到他，他不是一无所有之人。

不知道林枯是否听见了秦宵的话，但两人都感应到，他呢喃着呢喃着，便开始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地呜咽起来，短短数十秒里，他哭泣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一直到变成痛哭。

“我们走吧。”秦宵没有同他多说，对丰堰道，“该去你的世界了。”

丰堰轻轻点头，但没有立即出发。它再度分出一些自己的力量，用以“万物苏生”，让这枚碎片的力量稍微为秦宵弥补上缺失的生机，有了这些生气，他灵魂上的伤便能在达到主世界之前愈合。

秦宵微愣，感觉它最近做事好像尤其主动，甚至还带了点强势。

“这就走吧。”丰堰没等他问出口，便又主动化作光点，带着他的灵魂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次，他们没有回到那片满是星海的空间，去看新的碎片是什么模样，丰堰感知中的因缘相牵之地，只剩下一处，它带着秦宵，径直往自己“出生”之地追溯而去。

秦宵死于自己梦中所杀之人手中，之所以知道这点，是因他倒在地上时，看清了那个人扭曲又带着解脱的面孔……现在想来……那个人为什么会说，“我终于杀了你”？

“真当我不存在？”丰堰只一个分心到秦宵身上，就被林枯钻了空子，顿时愤怒异常。

他却仿佛在这种痛苦中得到了一丝清醒，只一瞬便听出丰堰根本不能主动出手对付自己。

“你真的能吗？别说谎了！以为我还会上当吗？带来不幸的是你们！应该去死的，是你们——去死啊！”他明明已痛得自己唯一能控制的手都在四周胡乱抓挠，却一刻也不停，愤怒地喊着。

它甚至也学会了迁怒，像惩罚一样拖出林枯的灵魂。

林枯语气悲愤，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秦宵却半句话也没有回。

它不能伤害被占据身体的原主，于是便立即分出力量将秦宵的灵魂保护起来，然后再将落入林枯手中的“心意”和“万物苏生”收回。

在它的感知中，林枯像是被暴风肆虐着的土地，无意义地呐喊着。

“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把你丢出去。”一直以来柔和又无机质的声音，在此时带上了冷厉。

——没有躯壳作为灵魂的保护，普通人脆弱的灵魂会在一刻钟内就被消磨殆尽。

“呃啊啊啊！”林枯感觉到疼痛，顿时惨叫起来。

这种感觉……如同身体在砂纸上被不停摩擦，皮肉磨去，鲜血四溅，然后骨头也成了齑粉。

丰堰没有理会他。

属于它的灵力第二次展现出锋锐的光芒，丰堰一把抓住林枯的灵魂，将他的灵魂从深处狠狠拖出来，直到把一半灵魂拖到身体外面，才停下动作。

跟秦宵待久了，它好像也沾上了点狠劲，立即便回道：“那你倒是看看我能不能！”

它同样半步不让，一点一点扯着林枯的灵魂，慢慢往外拉，让他尽情体会半身灵魂可能都会被消磨殆尽的痛苦。

丰堰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裂隙都已经被填上了，林枯却突然发疯要攻击他们。

是好不容易忍到裂隙合拢才动手，又或者说同意帮助秦宵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候？还是说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它来说，原因根本没有让林枯停手更重要。

尔后，这状似疯狂的灵魂感受到阻碍，转而开始嘶吼着攻击丰堰，尝试撕开它的灵魂：“滚开！滚！不要阻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