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修仙者

“悟慈祖师，福德无量！”

几乎所有的唯识宗禅修，都在虔诚的合十祷祝，诵着这样的佛号。

大梵峰宗师殿中，悟慈的声音又激昂的说道：“唯识宗各脉巡山弟子，罗汉堂真传弟子，听本座号令，自今日起，重开山门，五雷仙山千里之内，不可见道修踪迹，凡有行踪诡异者，居心叵测者，一律以唯识宗门规处罚，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老僧道：“居士一语中的，贫僧佩服。袭月这丫头，是个坚强至孝的孩子。人言向婵居士至诚至孝。你们二人有这共通之处，我想居士或许能助她一把，因此才有这孟浪的举动。却是空自算尽机关，让居士见笑了。”

“约莫在四十年前，水月洞天第三次征伐唯识宗，几乎联系了天下道修共进十万大山。其时，袭月的娘亲为归真谷的真传弟子，却又被师长送入了唯识宗内门学习……”

向婵心中一突，几乎条件反射的便想到了“死间”二字，只听老僧又说道：“她天生丽质，天资也颇聪颖，得唯识宗器重的同时，也有无数的内门才俊为她倾心，她的一生，原本该当是美满幸福的一生，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毁在了归真谷的首鼠两端之上，归真谷背弃了盟约，倒戈向天道宗，将她当成弃卒，用作死间……她愤而质问归真谷的师长，却身陷重围，最终被赶来的一个内门师兄救回，两人自此定情，结为道侣。只是这一场结合，却充斥着太多的悲戚，两人在归真谷逃回时，均损了根本，已没多少年可活了。”

五雷仙山上各处山头，均传出庄严振奋的应和声。

只听得一声“开山门”，无数的欢呼声响起，常年笼罩在五雷仙山周遭的隐隐薄雾一层又一层的被荡开，好像云开月明，五雷仙山通体都震了一震，似乎是从什么地方破土而出了一般，整个世界都为之清明了。

向婵抬头看着遥远而又广阔的碧蓝天空，以及天际之下悠然自得团团白云，心中涌起了莫可名状的思绪。这样真切的景象，在以前的五雷仙山中，是断然看不到。他没来由的觉得，这似乎有些奢侈。

“悟慈祖师晋升尊者之后，便时常不在思过崖中……果然是有大事发生了啊，唯识宗重开山门，佛道之间的交锋，是要愈演愈烈了。”向婵似喜似悲的喃喃着，他并没有如绝大多数人那样的狂喜，他心中隐隐存着一些担忧。

唯识宗的颓势，当真是一个尊者境的强者能够力挽狂澜的吗？如今的举动，究竟是沉默积蓄之后的疯狂爆发，还是彻底沉沦之前的回光返照。

向婵不知道，因此他心中是沉甸甸的。犹如有千斤巨石堵在胸口，呼吸困难。

无数的长虹从唯识宗各处山头射出，每一个罗汉堂的真传弟子，都带领着百名巡山弟子，构建成一组。罗汉堂有真传弟子一百零八人，这样的小组，也就有一百零八组。共计一万零八百个弟子，在这顷刻之间，已经被指派了出去。

这在罗汉堂领袖之下的巡山小组，便是唯识宗的先锋军，是第一颗亮出的獠牙，他们会在五雷仙山千里方圆内扫荡，廓清寰宇。这一步动作，重在警告与立威，自是会行出雷霆手段。

向婵似乎都能听到即将到来的厮杀声，这佛门发祥地的十万大山，免不了血腥了。

向婵安处在思过崖中，自是不知晓山外的确切情况。这个时候，他也有些抽不出心思去想花袭月的事情，因为隐隐然之间，向婵心中有着强烈的危机感，唯识宗这一系列的反弹举动，绝对不会是风平浪静的，若是大范围的争端再起，似他这样的小人物，绝难以自保。

就如同四十年前一般，如花袭月娘亲那样的悲戚故事，绝对是多如牛毛。然而向婵不愿做这样的人，在这样烽烟将起的时候，他唯愿护得亲人周全，这需要强横的实力，使得即便在覆巢之下，也存有完卵。

几乎所有的时间，向婵都用在了修行上，除了揣摩【楞伽见性经】的经义，就是在采集苍生之念，如此这般，十日的时间恍惚而过，向婵的伤势已是尽数恢复，灵山循环也完备充足，唯独苍生之念，仍只有八百之数，难以启齿。

这样的苍生之念储备，只相当于一个普通的第二层沙门境中期的修士，远远不足与他此时的修为相匹配。

也便是在这第十日，悟慈的真身回转了思过崖。他着一身淡黄色的僧袍，头面上杂乱的须发已经剃尽，浓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面貌看上去只有三十余色，一举一动之间，似乎都蕴藏着无穷的精力与神采，尽显威严昂藏。

他看着向婵，微微一笑，紧绷的面庞顿时融解，温和的说道：“身子已经大好了吗？”

向婵唏嘘不已，道：“佛道之争，原也只是理念上的分歧，到了临了，都为求一个长生，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哪里来的这许多高低优劣，更何谈生死仇怨。即便是当真有了，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搏杀一场，没来由耍这些阴谋诡计，害了无数的人。”

老僧并未言及佛道之争，反而说道：“居士若是有心助袭月，有一件事是迫在眉睫的。她现在的身子，已经万万不能再贩卖自性精华或者苍生之念了。否则纵是仙人临尘，也难有回天之术。”

唯识宗中，各处均响起了一片振奋人心的叫好声，这样张狂的击杀道门修士，于如今的禅修来说，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了。但是悟慈十分霸道的做到了。太素派，可是与唯识宗同为南赡部洲十大门派之一，但在悟慈祖师的手中，却如土鸡瓦狗一般，谈笑间灰飞烟灭。实在是大快人心。

自水月洞天第三次征伐，唯识宗大闭山门，以求偏安一隅。禅修便一直如同苟延残喘一般的龟缩在五雷仙山之中，何曾这样扬眉吐气过。悟慈的这一声叱喝，实在是百年来唯识宗的最强音，是中兴佛门的呐喊，光大宗派的征兆。

大梵峰中，陡然射出一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径直轰向周魁所在的山峰。只闻得劲气爆鸣声响彻不绝，空间一块一块的崩碎，继而便是一声恐惧到极点的嘶吼，那缕光柱已是摄住了周魁的阳神，悬在高天之上，散发着炽烈的光芒，耀武扬威。

向婵淡淡道：“能知大士心意，也并不难。郑岩与袭月颇为熟稔，对她的症状自是了如指掌，可你诊断之后却又那般不厌其烦的详述，分明是就是告与我知。再观你对袭月的关爱，想必是看出了我对她的怜惜，想借我之手，助她逃过此劫吧。”

向婵点头称是，道：“我心中已有计较，大士，告辞了！”

经过这一番曲折，向婵也再没有心思去内院市集购买苍生之念了。只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阻止花袭月，已是径直回转了思过崖。

这个声音如此的张扬霸气，好像浓浓的烈日，肆无忌惮的散发着他的锋芒，谁也无法避过，唯有反抗或者承受。

“本座乃是唯识宗悟慈，想必你们宗门之中那些老不死的，也听说过老子的名号，十日之内若有不撤退者，这周魁便是榜样。”

悬在十万大山之上的金光骤然朝里猛烈的收缩，那周魁的阳神不住的受到挤压，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吼，一丝一缕的被切割成了无数段，最终轰然崩散，魂飞魄散了。

道修以身躯炉鼎蕴养魂魄，凝魂魄为阴神，继而为阳神。这是道修一身的根本所在。阳神崩散，于道修来说，便是真正的死亡了。即便身躯炉鼎仍在，也已经失了成道之因，再无神通手段，只待天年一到，便即亡故，绝无幸免。

就在向婵胡思乱想的时候，大梵峰宗师殿的方向，陡然传出了一声仿若天音的叱喝，如同隆隆的炸雷一般，在整个十万大山中响彻。

“十万大山中所有道门修士听真，自本座此番号令起，十日之内尽数撤出十万大山，若有敢不遵从者，抽魂炼魄，永贬无间。”

“藏经阁洪缺师侄听命，持本座身份玉牌，造访太玄派、太素派、吕家、宋家，宗师殿悟真师弟听命，携本座造化通神塔，亲去水月洞天与天道宗，言三月之后，唯识宗诚邀天下修士同聚五雷仙山，共商大事。玄冥通幽派、大力神魔宗、五星锻体宗行踪成谜，远遁他方，不在邀请之列。”

“谨遵祖师（师兄）法旨。”

这番告诫还未落定，十万大山中便有一个堂皇的声音回道：“口气好大的贼秃，老夫太素派周魁，奉宗门长老之命驻扎在此，岂可说退就退。别说什么十日，便是百日千日，老夫仍会在此。”

“太素派，好了不起吗？今日便贬你阳神。”

悟慈仍是没有回来，连一缕灵识化身也没有。思过崖中万籁俱寂，向婵心中却一点也不平静。他在回想渡厄对他的告诫，所谓情乃穿肠毒药，他不禁又有些啼笑皆非。花袭月的样貌实在有些太过出人意表，他向婵虽不是个鲁男子，却也不会对女人的相貌毫无要求。在他看来，他对花袭月，更多是出于怜惜与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