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苍凉江湖老

胡经理已经一口把杯子里的二两酒闷掉，扬扬酒杯：“先干为敬！”

这一个动作别说是几位济南人，就连王院长和陈副局长都目瞪口呆，只有孙富贵不动声色，看来他是习惯了这位搭档的英雄壮举，笑着说道：“大家慢慢来，不放下酒杯就算一口。”言外之意就是让大家也要一口干掉这杯酒。

先是寇司机心直口快：“胡经理，你这是一下子就要把我们放倒的节奏呀。这一口闷几个人受得了。”

原上草伸手捂住自己的酒杯：“我不喝酒，最近感冒了，带着药呢。不怕你们笑话，我这现在就要吃药！”

“那可不行！”几乎所有的高唐人异口同声，就连朱木阳也不甘示弱：“您坐在主宾位置上，这就是必须喝的！”

孙富贵更是摇晃一下那坛子酒：“原处长，您可不能说不喝酒。这酒场上三种人不能忽视，红脸蛋的，扎小辫的，带药片的。你初来乍到我们高唐，不喝酒可是看不起我们，不单是看不起我们，就连朱科长，寇师傅都看不起。”

寇司机举起酒杯：“别，我们济南人不能让人看扁了，这酒我陪胡经理，我也是粗人，没那么多弯弯绕。来！”说完他一仰脖子，把刚才那杯酒倒进肚子，很豪爽的对孙富贵说道：“再给我倒上！我陪胡经理！”

这一句话顿时让胡经理大起知己之感：“寇主任！幸会幸会！这才是做男人的样子。来，咱兄弟俩单独干一杯。”二人举杯一碰，一饮而尽，又齐声笑了起来。

朱木阳看这二人接近半斤酒下肚，可脸上丝毫看不出异样，心中很是钦佩他们的酒量，这个时候服务员又端着热菜走进房间，却被孙富贵拦住：“你们稍等。”

他转过身对着其他几人说道：“咱们这个鸿运当头，可是有讲究的，要请最尊贵的客人动第一筷子。原处长，我们陪您，把这杯酒干了，大家都等着你剪彩呢。”

原上草脸上都有点发白，呢喃道：“我是真不能喝酒。”一旁胡经理说道：“这样，原处长，我沾您点喜气，您倒给我一半，行吗？”

这其实也是一种喝酒的风俗，叫做请外援。寇司机则不干了：“老原，怎么这么秀米（济南话，是贬义词，指办事不利索，好事办瞎了，还含有不懂事，说话不当之意思），要是蔡院长让你喝这杯酒，一定会屁颠屁颠的。别给咱们设计院丢人。喝完这杯酒你随意。”

胡经理反而替原上草打圆场：“没事没事！原处长随意就行。咱们是交朋友，又不是比酒量大小。”

王院长刚才提到解酒的事情，并未说完，此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子，从里边倒出一粒略显灰色的药丸：“原处，这是我们家秘制的解酒丸，您喝一粒，再喝酒就没感觉了。”

原上草眼睛一亮，马上点头问道：“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说完接过药丸，就着茶水喝了下去。

王院长又给自己倒了一粒，没想到药瓶子一下子被旁边孙富贵抢了过去，从里边倒出好几粒分发给众人：“老王，你可不能这样！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

王院长骂道：“你小子手真快，这药来之不易，我们家就我二叔会配制，前几天我们院长要，我都没给他多少。”这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不是医院院长了。

“这次让你财露白了。”张富贵笑嘻嘻的把药丸放在嘴里，倒口茶水喝了下去。

木阳也喝了药丸，顿时觉得有一种清爽之气，应该是加了薄荷，他试着尝尝自己那杯白酒，果然是少了辛辣之气，不由很是高兴，三口两口喝了下去。其他人也纷纷喝酒，就连原上草也杯子干了。

“好酒！”原上草这话纯粹是出于礼貌，他根本没感觉出什么。

孙富贵说道：“原处长，请你给这道鸿运当头剪彩，您动了筷子，我们大家才能吃呀。”

这二两酒下肚，原上草反而不再像刚才那样缩手缩脚，他说道：“好！大家一起！”

胡经理则喊道：“把酒倒上，我们好好熟悉熟悉。”

这一顿酒只杀得天昏地暗，从中午十二点开始，一直到了下午三点，众人几乎都醉的一塌糊涂，胡经理和寇司机更是杀得难解难分，二人最后相互拥抱着一起躺到了桌子底下；开始很有涵养的原上草喝醉了酒有脱衣服的习惯，到最后差点把自己扒得一丝不挂，吓得服务员都大声惊叫着跑远了。

朱木阳开始很努力的克制，只是到后来，根本也无法控制自己，再一次很光荣的断片。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宾馆的房间里，这是一个三人间，旁边两张床上躺着打着呼噜的寇司机和原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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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草死死用手捂着酒杯口，不让孙经理倒酒，嘴里是恳求的语气：“我真不能喝酒。我已经好久不喝酒了。”

朱木阳不满的揭老底：“原老师，十月一放假前你可是喝了，在燕喜堂，到我们高唐不尝尝我们家乡的酒，是看不起我们呀。”

当时尚没有先拿手机给菜品照相留念的恶俗，看上来了热菜，胡经理就端起酒杯：“欢迎来自美丽泉城济南的几位贵宾，有朋自外边来，不也来一壶？”这种夹杂着高唐味道的普通话，让朱木阳没听明白，过了一会儿才懂得，这是“有朋在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翻译，这位很喜欢冒充文化人的胡经理很搞笑。

别人丝毫没听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妥，纷纷举杯，反倒是寇司机问道：“怎么喝法？”

朱木阳给原上草倒满酒，马上又转到寇司机身边：“寇哥，喝一杯吧。”司机在当时也不允许喝酒，可是管理很松。

八个冷盘端了上来，分别是蜜枣、凉拌黄瓜、凉拌豆腐皮、松花蛋、琥珀核桃、萝卜片、花生米、五香煎鱼、猪耳朵和牛肉。孙富贵从桌子底下捞出一坛子酒，是那种陶罐装，看上去很是古朴：“各位领导，今天到我们高唐可要入乡随俗。咱们把酒都满上。”

“小朱，你这个家伙。我们才是一个单位的！”原上草很不满意的说道，不过语气并不重，他当然知道敬酒是一种尊重。

“原老师，一直想敬您酒，这好不容易来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朱木阳笑着说。邮电局陈副局长也说道：“是呀，是呀，刚才和寇老师说呢，咱们邮电系统的人要同起一杯。原老师不喝酒那就是破坏安定团结。”

“朱科长，那可不行！您虽然也是咱家乡人，可现在是客人的身份，哪能让您倒酒。”张富贵嘴里退让，手上已经把酒坛子递给了朱木阳。酒场其实就是一个舞台，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

寇司机毫不犹豫就点点头：“兄弟，你这声称呼让我心里很舒服，以后在设计院我就认这位弟弟。”

朱木阳还要给胡经理倒酒，这个时候却被孙富贵抢过来了酒坛子：“朱科长，您快坐下，这表示一下心情就可以，倒酒的事情我来。”

已经开始上热菜，第一道就是一个大大的猪头，胡经理介绍道：“这叫鸿运当头！”

一说这话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原上草捂着酒杯的手指也不自觉的岔开了，中间有了很大的缝隙，这本来是已经同意倒酒的标准动作，但今天情况有点特殊，张富贵拎的是一个坛子，他无法像《卖油翁记》描绘的那样“手熟尔”。

朱木阳却已经走了过去，他先是伸手端起原上草的酒杯，原上草诧异地看了朱木阳一眼，却听年轻人说道：“原老师，从我到了设计院就承蒙您照顾，我一定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您这杯酒我来倒。张大哥，你把酒坛子给我。”

原上草更是面如土色：“我今天中午就这一杯。喝多了会出事，下午还有工作，我拿着相机想去苹果园照些照片回去汇报呢。”

胡经理也不着急，也不说话，只是心平气和的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高唐人喝酒有个规矩，就是好事成双。今天原处长、寇主任、朱老乡到我们这里来，我们除了表示欢迎，还要以诚服人，以德待人，心悦诚服，诚心诚意…”开始说的成语很是让人受用，但越往后说约让朱木阳觉得好笑，胡经理可能找那些词语也觉得费劲，干脆说道：“我喝三个酒，你们干这一杯怎么样。”

原上草站了起来：“木阳，你太客气了。我已经在设计院工作了接近三十年，看过的人很多，对你我可以放言说句大话，前途无量呀。老寇，你赞成我说的吗？”

寇司机点点头：“这小伙子和我看的那些毕业生不一样，很聪明！小朱，咱们设计院你可能是最年轻的管理干部了。”

王院长更是笑道：“我被你们抓差，就是防备喝醉酒的情况发生。这位领导，您尽管喝吧。我有小秘方保你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