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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

第九十五章 若世人欺我辱我践踏我

那位棋宫之主如今的修为......

即便是青衣大神将来了,要想与之一战,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是大殿下。

除了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火光逐渐蔓延,缩小,最后笼罩在城主府范围。

萧重鼎牵着赤兔,默然不做声,将黄侯脖前挂着的佛牌轻轻扯下,重新栓回了自己的脖前。

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望向顾胜城,等着那人的反应。

他若是不来,鹿珈镇的所有人都得死,若是顾胜城今日大开杀戒,方圆十里,哪里能留下一个活口?

萧重鼎神情凝重。

他现在来了,也许会有转机。

因为他要问顾胜城一个问题。

兰陵城的和平,他带来了。

顾胜城还要不要?

若是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愿意做出退步,代替齐梁以表歉意。

先前大殿下看到了那一箭。

若是他还有机会回到兰陵城......

那么他要当面质问老师,那一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他也要竭尽全力,拖住暴走的这位棋宫新主,送出尽可能多的生灵。

萧重鼎深吸一口气,望向顾胜城。

他想到易小安先前送行时候对自己说的话。

“鹿珈有血光。”

“殿下......好自为之。”

......

......

“我把西域的所有事情都放下了,第一件事,就是来这个小镇谈判......”

废墟之中,拖雷和斐常两个人恢复了意识,两个人挣扎想要起身,只能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睚呲欲裂。

另外半边坍塌的城主府,有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

男人嘶哑着声音低声说着,怀中抱着那个微微阖眸睡着的女子,像是抱着一团风,那团柔弱无骨的风,在鹿珈镇的火光跳动当中,随时都有可能就这么吹散了。

“你把眉心鳞给了我......”

“本就活不长久了......”

“我不还是想着,风风光光的......”

声音愈发模糊,愈发听不清楚,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刀子,咳着鲜血,喉咙里的哭腔被他强悍地压下。

秋水的眸子,似乎微小地动了一下。

她看到火光跳动,大雪纷飞,倒映着顾胜城浸着血水的脸庞,她想伸出手,去摸一下那张脸,把血污擦拭干净。

没有一丝力气。

她做不到。

手忽然被攥紧,那股力量明明大到让自己觉得疼,可在此刻,偏偏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她听到模糊又遥远的声音。

“不......不要......”

“不要死......”

“不要死......”

声音里带着无比的恳求。

火光的破空声音越来越近,大雪嗤然融化的声音近在咫尺。

那个恳求的声音,央求着,绝望着,最后越来越远......

意识缥缈间,秋水听到了安睡前的那首曲子。

......

......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

“鸳鸯羡,鸳鸯羡?”

“不须长结风波愿。”

“雌去雄飞万里天,不愿两眼泪潸然。”

“若锁金笼何辞死,奈何嫁衣难成全。”

......

......

温软的声音,好听的腔调。

时间像是回到了不久前,那个人哄着自己睡觉。

这首曲子,真的很好听啊。

鸳鸯羡,鸳鸯羡。

怎地又响起在自己耳边了呢?

自己是不是还在睡着呢?

倦啊乏啊,竟是连眼都睁不开了。

他是不会骗自己的。

一觉睡醒,天就亮了,就回去了。

是了。

这里有灼人的火焰,有满地的鲜血,还有倒在地上滚动的锐器碰撞声音,沉重的喘息声音。

睡一觉吧。

念头模糊了起来。

秋水感觉到自己脸上滴了什么温热的液体。

魂啊魄啊,幽幽沉眠下去,与大雪一同飘溢散开。

最后的最后,躺在顾胜城怀中的女子,轻轻说了两个字。

“夫君。”

唇角翘起,安详睡去。

鹿珈镇的大火轰然滔天,其势如星火燎原,骤然迸发出无数通天火柱,燎撩大风吹彻火星,赤红的虎啸冲盈天地之间。

火海当中,牵着赤兔马匹的大殿下沉默抬起头,看着鹿珈大火将黎明曙光全都盖过。

他听到胎珠不断迸发的碎裂声音。

萧重鼎拍了拍硕大赤兔的马头,没有去看身后拉扯自己衣袖,满面鲜血的黄侯,而是神情凝重说道:“出去以后,只管逃命,不要回头。”

黄侯神情呆滞,耳边狂风骤动,大殿下松手之后,狂暴的兵煞气息倏忽离掌,那匹赤兔四蹄擂地,接着奔雷声破,如重弩一般射出,凿穿火海。

安乐小侯爷拼命想要伸手,可赤兔的速度太快,他早已没了元气,连大殿下的一角衣袂都抓不到,刹那被带入火海当中,滚烫的火焰铺面而来,将他的发丝烧起,嗤嗤的火焰焦灼焚身,那股缭绕马身的煞气,此刻竟是带着一丝清凉。

大殿下站在大火当中。

他叹息一声,认真说道:“我来晚了。”

火海中心,无数赤焰围绕一人,那人抱着秋水,缓缓起身,滔天妖火,不及朱雀虚炎,却胜在势头强盛,这些都是鹿珈镇的铸剑炉火,带着滔天剑气,此刻被白虎大风引动,燃人魂魄,烧人元气。

大殿下不为所动,轻轻问道:“但是我带来了你要的和平。”

这一句话有些讽刺。

顾胜城听在耳中,嗓子里一阵苦涩,只觉得无比好笑,最后抑制不住地笑出了低低的声音。

“呵......”

火海当中的男人,只发出了这么一个低微的不屑声音。

大殿下闭上眼。

他知道所谓的和平,已经破碎了。

老师的那一箭,射破了鹿珈镇的黎明,给这里带来了无边的血光和灾难。

他忽地蹙起眉头,似是记起了什么。

那个大榕寺里,和尚对自己说的话。

那些话,在鹿珈镇的大火里变得清澈又透明。

“我看到了这个世上的不祥......”

“齐梁的噩耗......”

“那一场大火......”

“那个墓,还有真相......”

“这些都......不可言,不可说,不可信。”

萧重鼎缓缓伸手,想要握拢自己脖前的佛牌,却握了一个空。

他嘴唇有些发白,发青。

那块佛牌,被自己留给黄侯了。

在鹿珈镇的大火里,大殿下像是想明白了某些事情。

那些不合理,无法解释的,便全都变得合理,又得以解释了。

他本想回到兰陵城,再当面质问老师。

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想通了。

想明白了。

大殿下缓缓抬起头,火海的上空,一头巨大的老虎幽幽浮现,吞吐鹿珈剑气,丝丝缕缕的火气缭绕狂风,纤毫毕现,高坐王座之上,漠然俯视人间。

妖族古老的大圣重临人间。

萧重鼎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重新回到兰陵城,去告诉那人,所有的真相。

火海当中传来威严无比的狂吼。

天下大风,俱是从虎。

抱着秋水的顾胜城,站在鹿珈狂风与大火最中央,煌煌神光照临,眉心鲜红如血,妖气滔天。

他瞳孔如镶嵌血红宝石,神光熠熠,无数愤怒藏于眼底,在天下大风当中,指尖颤动。

若是天下人欺我......

可忍。

辱我......

亦可忍。

践踏我。

如是隐忍,不可再三。

这般屈辱到了极点的和平。

不要,也罢!

......

......

(PS:1:4月会是全书的大高潮,想打一波真正的月票战,最近也一直在攒存稿。2:关于接下来的故事,在2016年就已经想过了,前面铺垫了很久,我希望能写好,精气神很重要,最近生病了,精神不好,希望大家多多见谅,至于4月之后的故事,大约有30万字,我希望把所有的故事都说得清楚,明明白白,这就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好与不好,尽力而为,多些包容。)

这是青石留给自己的佛牌。

从大榕寺出来之后,他记得这枚佛牌很重要,却又记不起究竟是如何的重要?

萧重鼎牵马的那只手,早些时候便一直在蓄力,看起来行路姿态不缓不慢,仪态平稳,其实贴在“赤兔”头颅一侧的手掌,一直以掌心杀气,不断刺激“赤兔”的血性,又以戾气压住。

那匹身形壮硕的“赤兔”,双眸早已经充血通红,血脉贲张。

他轻轻说道:“待会出了鹿珈,你便帮我留着。”

大殿下唯有沉默。

要交给谁?

记不太清了。

刚刚结予黄侯,似乎将最后的那一部分,也全都用尽。

舌根鲜血淋漓的黄侯,颓唐无力握着这枚佛牌,不解又疑惑地望向大殿下。

为何......要让自己保管?

接着他便明白了。

萧重鼎眯起眼,他摩挲着佛牌,只觉得佛牌里的圣光,此刻已经尽数损耗地差不多了。

先前在烽燧冲阵,耗去了极大部分的业力。

西宁王艰难说道:“殿下......你不该来救人的。”

萧重鼎摇了摇头。

这枚佛牌,若是没了青石留下的菩萨心血余力,没了护佑的圣光,便与寻常挂饰无二。

萧重鼎想了片刻,将佛牌摘下,珍而重之交到了黄侯手里。

这枚佛牌,能抵数次劫难,刚刚给了黄侯,便帮他抵了一次致命的危机,若是没了这枚佛牌,那么安乐小侯爷此刻已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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