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众生图

毛驴肚子上，挂着一坛黄酒，屁股上，拴着一把狭长的桐木古琴。

在加上两个人的重量，按理说，应该是超载了，随时都有翻车的危险。

张程却轻描淡写道：“坐不稳？你搂住我的腰，胸贴过来靠着，不就稳了。”

一般而言，青楼为了姑娘们的安全，是轻易不会让客人出去的。毕竟姑娘可是青楼里吸金的工具，在青楼里，好歹有保安人员的保护，客人不敢乱来。

可要是被客人带出了门，遇到正常的还好，第二天完完整整的送回来，也就相安无事。

要是遇见不正常，甚至是变态狂的，把姑娘的身子虐一遍，第二天往大街上一扔，或者干脆囚禁起来，或者将姑娘卖给人贩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一路上，他总觉得自己的后背热得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顶着他的背，怪不舒服的。

傍晚，抵达茅元镇。

暮色中，断壁残垣，瓦砾遍地，寂静无人。几只鸟儿偶尔落下，没走几步，又扑腾着翅膀离去，好似一刻也不想停留。

破败的街两侧，随处可见坍塌的茅屋和房梁，某场大雨过后在木头上钻出的蘑菇，经过连日暴晒后，也干枯萎缩了。

这里依然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贴在张程身后的小妍，见到这般荒芜景象，有些不解。

“张公子，你到底要带小妍去哪儿呀？”

“就是这里。”张程微微转头，轻声道。

小妍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你带我来这片废墟作甚？”

张程拉住毛驴，环顾着四周荒凉的景色，在金黄的晚霞中，一片凄凉。

“这里是茅元镇，一年前，被山匪洗劫，镇毁人亡。”

他指着不远处的龙门客栈，对小妍说：

“我们要去前面那座客栈。”

“客栈？”小妍的眼神颇为迷茫，因为他顺着张程的手指望去，只能看见东倒西歪的几根木头，和大片黑色被燃烧的焦土，以及破碎的陶瓷，长满青苔的桌腿。

她是看不见客栈的原貌的，在她眼里，并没有龙门客栈的影子。

但是张程却能依稀看见客栈的全貌，并且随着太阳渐渐落入西山，龙门客栈的轮廓，愈发的清晰可见，映着四个方正楷体字的招牌，闪着若隐若现的灰色光芒。

张程知道，阳气衰退之后，阴气渐渐汇聚，他的三个老伙计，就要出现了。

他跳下来，牵着毛驴，慢慢朝着龙门客栈走去。

傍晚的风吹来，混杂着废墟里特有的浑浊之气，尘埃在光束里飞扬着。

他忍不住重重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径直来到之前，和三兄弟喝酒的那张八仙桌前。

这桌子，孤零零的伫立着，残破的桌腿缝里，有杂草在艰难地伸长。又找来一稍微张还有点模样的椅子，用袖子拂去上面的尘埃，摆放在八仙桌前。

张程在做这些的时候，坐在小毛驴上的小妍，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位雇主，想要做些什么。

她本以为，张程带着他出城，是要去乡下某处宅子，安排她去那儿弹琴喝酒，表演才艺，没想到，张程却领着他，一路向西，走了一个时辰，来到这片荒芜的废墟之中。

她有些紧张，胸前的抹胸，以被汗水湿透，贴身的纱衣，粘粘在皮肤上，更加承托出他妙曼的身体曲线。

“张公子怕是个疯子……“她有了想要逃走的念头。

张程回头看了小妍的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

“你过来，把琴拿过来。”

这笑容似乎有咒语般的魔力，尽管小妍的手一只在颤抖，但她还是去毛驴上取下古琴，双手端着放在桌上。

“公子，莫非是要小妍，在这儿弹琴？”她试探着问道。

张程不置可否，只是将酒坛子也拿来，分开四个碗，摆在桌上。

几只翠鸟落在桌上，张程试着拨弄了一下琴弦，翠鸟被惊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张程看着消失在微弱暮色中的翠鸟，对小妍说：

“待会，我要你在这儿弹琴，起舞，吟唱，还要喝酒。”

“你不要怕，一年前，我有三个朋友，在这龙门客栈喝酒的时候，被山匪杀害。今天是他们的忌日，这三人，平生最爱青楼歌舞，我请你来，正是要祭奠我的朋友们。”

不过，柳姐却乐意卖这个人情，一来他知道张程的底细，二来，柳姐始终认为，张程曾经在宫里给皇宫贵族画画的父亲，过世后，或多或少给他儿子留了一点钱财。若是能抓住这笔钱，把张程培养成长期忠实客户，便也是开拓了生意。

“哎呀，张公子就是霸气，刚一见面，就要包人家一夜。说实话，这世道，我可不敢轻易把姑娘托付人带出去，不过张公子我是知根知底的，为人正派，把小妍交给你，我是一万个放心！”

小妍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屁股，在逼仄的座位上，努力维持着平衡。

“这小毛驴晃晃悠悠的，我坐不稳，怕摔下去。”

“我自然相信柳姐了，她是个好人，要是没有她，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小妍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柳姐和小妍双双一怔，有点始料未及。

“至于价格嘛，”柳姐也眼珠子一转，“开业大吉，我就不多收你的，六百文。”

张程也不多言，把从龙门客栈处拿来的碎银子，丢给柳姐。

毛驴上坐着两人，张程和小妍。

“那你还怕吗？”

“我……还是有点儿怕。”

“怕哪里？”

……

夏日的暑气，稍稍消散之后，一头灰色的杂毛小毛驴，悠闲地晃悠到了城外。

小妍：“……”

张程专心致志地架势着小毛驴，朝着龙门客栈走去，所以没有回头。

“张公子，我们这是要去那儿，你可没和我说，要带我出城呀……”小妍有些紧张。

“呵呵，怎么，你怕了？你不用怕，柳姐既然能把你交给我，我就能完璧归赵，把你送回去。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柳姐不成？”张程宽慰她。

“再给我准备一坛子黄酒，让小妍把琴也带上。”